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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书讲道,在杯晃交错,歌舞宴乐的时候。
歌女正用那又细又绵的嗓音,多情的唱着:“宝髻匆匆梳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紫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警幻就撤去了‘美人咒’,她下这个咒是为了让文四姐成为一只红颜祸水,成为一只用美貌给自己带来厄运的倒霉娘们。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女人,有着无与伦比的美丽,就会招致祸患,无论她多么强大——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群狼,一个女侠也架不住一群色狼。
然而她算错了一点,当前国中最有权势的男人,皇帝陛下,见了卓东来亲亲热热的叫一声东来,还经常把臂同游,他见了文四姐,甭管心里头有多少挑剔,也笑嘻嘻的叫‘嫂夫人’。她更没想到,文四姐这个女人居然飞快的傍上了卓东来,这个有权势地位的男人!
而且就在自己下咒的第二天,她就勾上了这个勾引了二十年都没能得手的英才,甚至还在前两天让姚三郎给她下咒,怀孕固宠。
警幻几乎把自己一口银牙咬碎,若真让这丑鬼因为我的毒计而得了无上美貌,嫁入豪门又生了孩子,到那时候再把她变丑也没什么用,总能当个在后院至高无上的太太,在姬妾群中作威作福。她可不该有那样的好命,她就该一个人孤苦终老!谁让她收黛玉为徒,还教的那么好!
警幻特意选了个人多的、满堂贵客的时候撤销了‘美人咒’,希望突然变丑的‘卓夫人’能让冷血无情的卓东来觉得丢脸,默默的起了杀心,偷偷的做掉她,对外说夫人病逝。她碍于姚三郎的护身符,不能用那些恶意的咒语害死她,可是卓东来能杀了她,他一定有很多种办法。
这个恶毒的女人撤销了咒语,就飞快的离开了,生怕姚三郎和黛玉再来围攻她。走的太匆忙了,都没能去好好欣赏一下‘哭泣的文四姐’,但她知道,那个女人一定会哭。
额,警幻完全猜错了。
文四姐压根就没哭,哭的她的脑残粉秦仲玉。
项包子从一个畅销书作家的角度问:“大人,您知道我家夫人多少事?”
秦仲玉觉得再蹲在树下哭有点丢脸,就站起来,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你也坐。”
项包子一本正经:“谢大人。”她给自己编了个人设:我是夫人捡来的小丫鬟,性格沉稳练达,忠厚老实,不会武功,不会甩头一子,但是是夫人的贴心人,知道她很多秘密。嗯!
秦仲玉道:“你知道《绿罗袍》上说,文四姐善于剑器舞,和昔年公孙大娘一样: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想一想就觉得美呀!
她呀~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你知道嘛,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的,书上文四姐那样的侠女。她和付策公子那场动人情谊,”秦仲玉又要洒下泪来:“初见面是文四姐被敌人追杀,付策公子一眼认出她不是坏人,就机智的帮她躲开了敌人,随后结伴而行,花夜舞剑,吟诗作对,二人感情投契将对方爱若珍宝。”
“后来文四姐为付策公子报了血海深仇,剑挑绿罗袍付之一炬,付策月下显魂告慰佳人。谦谦君子竹有节,把臂且来共生约。剑胆琴心酬知己,碧落黄泉义永结。发乎情,止于礼。”
“略有耳闻。”项包子尴尬的抿着嘴笑,心说:我当然知道啦,我写完这段之后绿罗袍大卖特卖,人人都羡慕文四姐和付策公子的知己情谊,一个美侠女一个仗义潇洒的年轻书生,尤其是付策公子死在文四姐怀里那一段,用的那句‘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多感人。
你知道卓先生把我按在地上揍了一顿吗?天爷,他从没打过我,我真没想到他会因为吃书中人的醋,把我打的那么惨。那一脚踹的我腿瘸了半个月啊!当然了,也是我欠,卓先生特意嘱咐过,不要在书里写她嫁人了,我没写师父嫁人,我写她有了知己情人,然后阴阳两隔。
“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希望自己是付策,窗外跳进来一个狼狈却有着明亮双眸,豪情万丈,笑起来胜似骄阳的女侠。”秦仲玉擦擦眼泪:“什么妖人诅咒她?”
项包子还沉溺在被卓伯父揍的后怕中,被惊醒,遗忘了自己刚刚写的人设,赶紧就这残存的记忆瞎掰了一下,抹泪道:“您也知道,我家夫人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比大丈夫更有担当。”
秦仲玉深深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啊你就是个看书入迷的傻小子。
项包子也抹抹眼泪:“那年夫人出门在外,见路旁村庄荒芜、嘉禾枯萎、看房舍挺繁盛的一座村庄中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就不敢入内,生怕有埋伏,错过的宿头夜宿古庙。本来是晴空万里花好月圆,夫人在房顶上饮酒赏月。忽见风起云涌,平地里一声炸雷,一阵阴惨惨的腥风吹进庙中。”
秦仲玉道:“呀!别是闹了妖精吧!”这丫鬟好口才呀!
项包子编的兴起,借鉴了西游记和一些传统神怪故事:“响雷一声胜似一声,似乎来到了近前,一道黑影窜进庙里,夫人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翻身落在平地上,一脚踩住的黑影。”
秦仲玉:“是妖精吗!”
“是个二尺来长,浑身通红,通身有鳞无毛小怪物。”
“是什么东西?”
“夫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来是陵鲤。”
秦仲玉点点头:我知道,穿山甲嘛,能入药的。
“正在这时候,屋外的炸雷围着破庙劈个不停,只是不敢进庙中来。文四姐当时就起了疑心,自古道妖精有三灾八难,要想成仙难比登天,因为妖精成仙有违天意,总要被劫雷劈死。要想渡劫,要么找文庙武庙包公祠,往祠堂神像下一藏,雷神就不敢劈了。要么就是找个福德深厚、忠孝节义的良善人家,到人家家里躲起来,上天也就不劈她了。”
“文四姐看当时屋外电光火石、一道紧似一道,一道快似一道的劫雷,心中了然。想来这个小东西是经年修炼,遭遇雷劫,想到这儿,她心中一阵怜悯,连忙松了脚。还不等说什么,黑影滋溜一下就钻入神像下,消失不见了。文四姐是个讲究人,妖精不来找她,她也不去干扰对方,举着蜡烛就要换个屋子呆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秦仲玉点头:“说的是!”
项包子道:“正在这时!”
“怎么了?”
项包子道:“一霎时风头过处,只见那庙外隐隐的两盏灯来。文四姐想起古人云,夜行以烛,无烛则止。你看他打一对灯笼引路,必定是个好的。”
秦仲玉点头:“可不是嘛!”
“风静后,尘沙落地,这才看出来那不是什么灯笼,是妖怪的大眼睛!”项包子顿了一顿,有点编不下去了,使劲在想……嗯!把斩蛇除害的李寄也串进来!
“文四姐当时一惊,按雁翅退绷簧,苍朗朗宝刀出鞘。龙吟虎啸!提着刀,使了个旱地拔葱,上了房梁,暗中提防。”
秦仲玉鼓掌:“好!好!”
他都忘了哭了!这虽然是同人故事,但是一点都不ooc!
额,其实坐在对面的是原著作者啦!
项包子看观众这么热情,也开心,她平时都是把故事写下来,好与不好只有销量做证明,现在终于有直观的回应了。就开心的继续讲:“两盏灯笼带着一股邪风冲进屋来,文四姐艺高人胆大,和大蟒蛇战成一团。有道是小马乍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在庙中打的不痛快,边去屋外再战三百回合。在那半空中,一来一往,一上一下,斗到三更时分,未见胜败。”
她还详细讲了招式,文四姐一个苏秦背剑、一个蝎子摆尾、一个旱地呼哨……用起陆地腾飞法!
秦仲玉听不懂武功招式,但是觉得好热闹。
“忽然云散月明,月光照散了白雾,文四姐这才瞧见这条大蟒的全貌:眼射晓星,鼻喷朝雾。密密牙排钢剑,弯弯爪曲金钩。头戴一条肉角,好便似千千块玛瑙攒成;身披一派红鳞,却就如万万片胭脂砌就。盘地只疑为锦被,飞空错认作虹霓。歇卧处有腥气冲天,行动时有赤云罩体。大不大,两边人不见东西;长不长,一座山跨占南北。”
“啊呀!好大的蟒蛇!”
“可不是嘛!文四姐慨然不惧,只是打的肚饿,提刀指着大蟒:“常兄,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前来袭击?你是个有道的妖精,该不是想要谋财害命吧?”大蟒蛇听了这话,点点头”
秦仲玉惊叫:“它还点头?他真的听懂了?”
“听懂了!”项包子猛然间想起自己的本意,点点头,假装拭泪:“那大蟒对着文四姐喷了一口毒液,一甩尾巴御风而去。文四姐追赶不及,自去后院打水擦洗,可是还不等走到后院,忽觉身上沾到毒液的地方一片剧痛,好似被烧的皮开肉绽!”
秦仲玉两眼含泪:“唉,真是不该!”
项包子道:“命不由人呐!还没等强撑着走到后院水井处,她便毒气攻心昏了过去。昏迷间觉得有个冰冷的东西在沾有毒液的地方舔舐,舔过之处立刻清凉一片。”
“呼……”秦仲玉松了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文四姐有心睁眼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却睁不开眼,不仅手足无力,四肢百骸就没有一处能动弹。她心下一片骇然,生恐此时此刻来了敌人,那真是无力反抗,正在这时,忽听得一声脆响。啪嚓一声!”
秦仲玉捂着胸口,四四方方一脸正气的脸上都有些惊恐:“又怎么了?”
“你别怕。”项包子心说我只是下意识的留了个扣子,赶紧再往回编:“那穿山甲渡劫毕,又躲过了追杀他的仇敌,他知道这都蒙文四姐的深恩大德,就咬下自己的尾巴尖,喂进文四姐口中,帮她解毒。不到片刻功夫,文四姐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那穿山甲在远处对着她叩头三下,没入土中消失了。
此时落叶萧萧,树巅乌鸦哑哑而鸣,正是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文四姐站起身来,还有些虚弱,环顾四周,夜宿、斗妖、中毒、解毒,好似一场大梦。”
秦仲玉心有所感,一拍桌子,也顾不得手疼,吟了一首诗: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
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项包子鼓掌:“好!好一首六月二十日夜渡海,用在此时此刻正恰当!自那之后,我师父的相貌就阴晴不定,未毒发时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旦毒发,相貌就暗淡了。”
哎呀妈啊!居然圆上了,我真厉害!给自己鼓掌!给自己八十八个赞!
秦仲玉惭愧的哭了起来:“没想到其中有这样一段大爱无疆的故事,我竟以貌取人,是我狭隘了。惭愧的很。”
文四姐自己走出来准备去厨房炖个肘子缓解一下压力,牡丹不放心就跟着她,没想打走到这儿听见师妹说单口评书,旁边还乱入了一个捧哏的,捧的还挺好。
两人站住脚,听了一会,文四姐又是好笑又是无语,扶着墙摇头笑道:“我的好名声都是这么攒下的!牡丹,去把你师妹揪出来,别在这儿胡说,万一那人口风不严,就麻烦了。”
慕容牡丹本来听的挺起劲,听师父这么一说,她脸色也变了,翻墙而入,揪住项包子的衣领:“你又在这儿瞎说八道,跟我走,师父找你!咦?阿姜?”
秦仲玉噌的一下站起来:“慕容姑娘!”
项包子大惊,你不能说师父找我啊,我刚刚自称丫鬟来着,咦?我也没有自称丫鬟啊。
慕容牡丹也吃惊:“阿姜,咳,秦大人,你怎么在这儿?为何哭的这样凄惨?”
“酒意上头,出来吹吹风,结果被风眯了眼睛。”秦仲玉假惺惺的找了个借口,凑近慕容牡丹面前:“慕容姑娘,你答应过我,要把我引荐给尊师。”
慕容牡丹尴尬的和项包子对视一眼,有些为难,师父现在的状态怎么能……卓伯父又要骂我们了,骂倒是不怕,也不怕动手打,可是心里哆嗦啊。
到底是项包子心里还有自己是个丫鬟的人设,忙笑道:“秦大人,您也太唐突了,我家夫人不比往日是江湖游侠,她现在可是卓爷的爱妻,哪能轻易见外客。我们做不了主,你若有意,得去请卓爷示下。再则说,今日见了一面,你一直盯着夫人看,卓爷都快生气了。”
秦仲玉倒是不怕他,他父母双亡,自己为人又很正直,除了爱看小说之外不吃喝嫖赌,又只是个御史,不想别人有家有业有贪污受贿强抢民田的事。但是一想到要去跟一个阴森森的男子说,那个,我一直都很仰慕尊夫人,能让我跟她见一面聊聊天吗?嗯,感觉会被打。
他抽抽鼻子擦了把脸:“我出来有一阵子,得回去了。宴席都快散了,嗯。这手帕改日我还你。姑娘尊姓大名?”胖丫头真会讲故事~有意思!
项包子还没想好假名。
慕容牡丹心直口快的搂着项包子:“这是我师妹项包子啊!”
“啊!!!”秦仲玉一声尖叫:“写《绿罗袍》《回文锦》《珍珠衫》的项包子?”
项包子脸都红了,像个浇了红烧汁的烤包子:“嗯,是我啦……”(·w·)
秦仲玉想到自己被另一个女神看到哭的那么丑的样子,女神还编故事哄我,他脸上也红透了。吭哧吭哧半天,憋粗来一句:“那个,我买个新手帕还给你。”
慕容牡丹贼溜溜的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呦,手帕都要藏下了,好一个一见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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