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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真姐儿不慌不慢起身,往廊下迎去。阿碧在家里想得很好,见到王爷应该如何行礼,应该如何回话。真的听到来了,她紧张得不行。
“今天有客人?”赵赦在房门外把猫交给抱猫的丫头,对真姐儿淡淡道。真姐儿应声:“是。”抬起黑幽幽的眼眸,微笑道:“表哥请。”赵赦走进来,阿碧跪下来行礼:“陈阿碧参见王爷,祝王爷事事吉祥。”
阿碧说过后,并没有立即听到回话,赵赦嗯也没有嗯一声,直到在榻上坐下,才在她身上一瞥。真姐儿赶快道:“是陈姨娘的表妹,说来给我赔礼,我说不必,就留她说会儿话。”赵赦眼眸在真姐儿身上一转,真姐儿在这犀利眼神下,垂下头不说话。
这个空当儿,阿碧对着赵赦叩头:“听说表姐管教丫头不当,惹王爷生气,家里人都不安。表哥小陈大人现不在家,表嫂命我来给王爷赔礼,再给姑娘赔个礼儿。”赵赦皱眉就问一句:“小陈大人不在?”就是家里没人,也不用一个表妹来赔礼吧。小陈大人家里,这是什么规矩!
阿碧不无奇怪地抬头看一眼,小陈大人是奉命出去,王爷应该知道才是。
这一面是早就想抬的,一个是给赵赦看看自己的娇容,一个是看看赵赦的真容。抬眼看到的,却是赵赦冰冷严厉的眼神。这冰冷严厉让阿碧心慌意乱低下头,再一咬牙,大着胆子又抬起头娇滴滴道:“表哥不在,表嫂和我都是没脚蟹。请罪来迟,请王爷莫怪。”
看着这一幕的真姐儿有些失望,她没有看到阿碧姑娘的过人表演,也没有看到赵赦面对美色的惊艳。阿碧没有过人表演,是因为遇到赵赦冷冰冰;赵赦冷冰冰,是这样人不象话,而且王爷不是王爷的时候,仗着一张好面庞,就遇过不少。见怪太多,就不惊怪了。
看戏的真姐儿眼眸在赵赦面上扫过,再从阿碧面上看过,再下意识地用眼色去看赵赦时,遇到赵赦严厉的眼神,真姐儿赶快再低下头,心中十分不舍,微抬眼眸对阿碧看过,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是站在一旁。这一出子戏,看得太认真。
此时不好就坐,再说有外人在,表哥没有说坐,真姐儿只能站着。赵赦在真姐儿身上只打量两下,就对阿碧道:“退下。”阿碧一惊,急忙喊道:“王爷!”真姐儿把眼睛“唰”地又抬了起来。赵赦淡淡道:“还有何事?”阿碧急切间只能迸出来的话是:“表哥忠心耿耿,请王爷看在表哥的份上,饶恕表姐才是。”
赵赦冷若冰霜,小陈大人忠心耿耿,不是由你一个年青姑娘来表白的吧。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往外面看看。红笺绿管进来,对阿碧道:“陈姑娘请回吧。”一人一边扶起阿碧的手臂,把她拖了出去。
阿碧张口结舌,惊得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是小家之女,只是知道浅浅的礼仪,并不认真懂礼仪规矩。要是懂的,赵赦来时,她应该回避才是。真姐儿没有让她回避,为着她想看戏。
红笺绿管把她拉到房外,交给小丫头们:“好生打发陈姑娘出去,王爷在这里,姑娘没有空闲再说话。”
真姐儿又亲眼看到赵赦威严的一幕,正在为阿碧觉得难堪时。赵赦说话了:“来个人。”花开小心翼翼地进来。赵赦吩咐她:“取半支香来燃上。”真姐儿不明白,花开也不明白。好好的燃半支香为什么?
花开答应着,取半支香点在白玉兽面香炉中。赵赦再道:“都出去,廊下候着,谁也不许进来。”真姐儿有种不好的预感升起,她低着头突然心虚,表哥难道看出来什么?正想着,听赵赦又开了口:“去香炉前跪下。”这半支香,是点给真姐儿跪香的。
从进王府,就一直宠在手心里的真姐儿难免委屈,对着赵赦委屈看看,赵赦举手重重击在身边几上,发出“砰”地一声响。真姐儿老老实实地走过去跪下,怕倒不怕,就是觉得很没意思。
半炷香跪完,时间不长并不觉得腿酸软。赵赦看着香烧尽,喊真姐儿到面前问她:“说。”真姐儿这一会儿更是委屈,她也是找话来辨:“她吓得不行,说要赔罪心里才安。一时忘了,就留她在这里。”
赵赦往外面再喊:“来个人。”花开吓得不敢进去,是红笺揣着小心进房中。赵赦淡淡再道:“点半炷香来。”红笺看也不敢看真姐儿,又去点了半炷香。红笺退出去时,真姐儿急急解释道:“表哥听我说,”赵赦举手往香炉处指了一指,对着真姐儿沉下脸。真姐儿委屈莫明,过去把这半炷香跪完再回来,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说吧,我听着。”赵赦依然是淡淡的。真姐儿泣了两声,道:“都想亲近表哥不是,她来了几次,又殷勤又会讨好,我想着是陈姨娘的亲戚,小陈大人又是官员,就动了心让她见见表哥。早知道表哥会这样生气,就不让她见了。”
赵赦哼了一声:“惯得不行!以后事事,不许自作主张。”真姐儿垂着头,肩头抽动着轻泣。自她进王府,还是第一次这样。哭了一会儿觉得腿上酸起来,不由得动一动,想用手去抚摸又忍住。胁下一轻,人被赵赦抱起放在榻上。赵赦放好真姐儿,起身往外面去,对丫头们道:“进去哄哄,别再哭了。”说过就回去了。对丫头们说的这句话,也是赵赦说得最多的一句:“哄着玩,哄着别哭。”跟真姐儿哄猫,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大小丫头拥进来,哄真姐儿的哄真姐儿,给她揉腿的揉腿。真姐儿自己做错,又被赵赦当面揭穿心思。第一次受罚,脸上颇没有光彩。闷闷了一下午和一晚上,红笺绿管把她哄去睡觉。
花开在外面打听得真姐儿睡了,跑来找秦妈妈气得不行:“陈姨娘和咱们,象是几辈子的仇人,先是打了猫,又弄来表姑娘这么一个东西。”秦妈妈是老人家,她更看不惯阿碧姑娘的打扮。见花开气上来了,先要劝伏她:“你看出来了,王爷是个守规矩的人。对姑娘半点儿也不错,别的人想怎么着,也越不过姑娘的头去。”花开脸上一红,忙道:“妈妈说得是,我也看出来了呢。只是有一件,王爷今天恼了姑娘,这可怎么办?说来说去不是姑娘不好,是陈表姑娘不好才对。”
秦妈妈低声缓慢地道:“你这就明白不少,以后姑娘凡有出格的事情,要劝才行。”花开立即表示:“那是当然,这样没身份的人,她也不照照镜子,就天天往咱们这儿来。也不想想咱们这里,是她能随意来的地方吗?”
无端出来的这件事情,沈家来的人担足了心。第二天送真姐儿书房去,赵赦中午又留下来用饭。花开在竹帘外看着,王爷虽然不苟言笑,但是和平时一样,给姑娘挟菜。这样看来应该放心,可是王爷他,一个笑容也没有。
外面的花开都看到赵赦没了笑容,房中的真姐儿更是低头没了话。这一餐食不语,吃完赵赦让赵如进来:“把我阁子上那个船拿来。”真姐儿眼睛一亮,又低下头等着。赵如拿来,这是一个商队远走大食波斯带回来的一个玩意儿。船身做得精巧,和中国船不一样。而且放在水里不会沉,实实在在是一艘船,就是忒小了点。真姐儿以前在书房里玩,总是要多看几眼。
赵赦从赵如手中接过这船,放到真姐儿面前:“拿回去后面池子里玩吧,让丫头们放,你离水远些。”真姐儿喜出望外,这只船是西洋样式,在这里真姐儿就没见过第二只。她下榻先行礼道谢:“多谢表哥。”赵赦点点头,真姐儿嚅嗫着想说什么又没说。回去玩她的船了。
赵赦王爷昨天打完一巴掌,今天又揉揉,就去忙公事了。
陈阿碧姑娘丢了大人,回去对着小陈夫人还在粉饰,说自己临时不舒服,被人扶了出来。小陈夫人问过跟的人,都说当时跪着接王爷驾,又不在房中没有看到什么。小陈夫人只觉得事情不对,就不让她出来,只等着小陈大人回来再说。
小陈大人在原定时间没有回来,应该是公事耽搁。阿碧丢过人,就象有些性格的人一样,不知道回头,而且越挫越勇,对王府的气派更是迷醉。她日子过得不顺,又常听小陈大人不顺时在家里抱怨,说有权有势的好处。阿碧好言哄着小陈夫人:“带我去给表姐解闷也是好的,再说我要得罪王爷,早就应该降罪了吧。”
小陈夫人难得有一个收拾她的机会,任她怎么说,只是含笑劝着不答应。只自己往王府里去了一次,问过陈姨娘并无事情,这才放些心。
爱争宠的女人,这些聪明都有。阿碧从外面请来几位姨娘,不知道她是何时认识的,来对小陈夫人道:“表姐不得宠,是她会的太少。为了家里好,表嫂不带我去也罢了,带着她们去会会表姐,大家说一说也不错。”小陈夫人头如斗大,为着妹妹要得宠,正室夫人要会姨娘。而阿碧也实在有能耐,找来的姨娘中,有一个是小陈大人上司的宠妾,虽然离得远,小陈夫人不得不奉承她。
终于说动小陈夫人带着她们一起去看陈姨娘,那宠妾也很感激。和王爷的姨娘有交情。对官员们的姨娘来说,很情愿的事情。
来见陈姨娘,看她气色好得多,又问过王爷虽然还是没来,但是无事,而且这些天里,没有听说王爷往姨娘处来。小陈夫人又放一些心,阿碧并没有惹大乱子。房中说话,阿碧推说净手,又往真姐儿处来。
行到那一片花架子,见有红有白的千朵万朵鲜花齐放,阿碧赏玩过,移步继续往前去。只走两步,有人出来挡住路,是两个灰衣大汉,低声但不容反驳地道:“止步。”阿碧愣了一下,她以前来,就没有人挡。第一次她是追猫,别人以为她是府里的丫头,最后分一只眼睛盯着她。这一次在赵赦面前露过面儿标了名号,知道是外人,再想过去就没有这么容易。
“两位大哥,我是去看沈姑娘的,前些日子,我常去。”阿碧陪笑说着,灰衣大汉冷冷道:“回去!”象是他们只会说两个字。阿碧本就窝一心的火,见到这样,眼珠子一转,哪一家都有势利人,要是他们看到沈姑娘也认识我,就不会这样。眼前没有沈姑娘,架子不妨拿出来。阿碧板起脸,略提声音道:“我是沈姑娘的客人,你们让开。”带着凛然不可侵犯地样子,要绕过大汉往里面去。
一个大汉手一伸,就把阿碧提起来;再轻轻一甩,全然不管她是个姑娘,把阿碧扔出多远。阿碧狼狈地摔倒在地,痛得有一会儿爬不起来。等到她爬起来,怒容满面看那大汉时,两个人又是两个字:“止步。”就退回林中。
花架子上香花迎人,和风习习不住轻送。只有阿碧姑娘,再也不敢往前面去。整过衣服和手上的泥,阿碧原地站了一会儿,低垂着头回转,心中万恨千恨,把所有人都恨上。回到院中见小陈夫人正在焦急:“你哪里去了?”又看到阿碧衣上的草渍,小陈夫人更慌了:“你怎么了?”
阿碧带笑回话:“我滑了一跤,没摔着。”再往房里看,里面两位姨娘坐得很近,正在说个不停。阿碧问小陈夫人:“表嫂为何外面坐着。”小陈夫人装着不耐烦:“我今天早上有些头晕,坐久了不舒服,让她们自在说话,我在院子里玩一会儿。这花真好看,”她奔着花去了。房中在说的,全是姨娘如何争宠,如何挟制老爷,如何挟制正室。小陈夫人虽然很想学习,多听几句就心头火起,她就外面站着。
阿碧就进来,房里说得正热闹。陈姨娘和宠妾都是低声。阿碧听了几句,也出主意道:“要是王爷发怒生气,表姐更应该跪前面一些,”那宠妾也点头称是:“要是我们家老爷,我跪下来哭他就要心疼,再扯着他衣襟不丢,他就会来哄我。”
陈姨娘是听她说话热闹,嘴里虽然称是心中却是不然。眼前浮现王爷那张冷得冰死人的脸,他动了气,不是雷霆咆哮,而是当胸一脚。哪里还有功夫听你说话听你哭,一脚踢飞多远,近他身子都不行。赵赦虽然没用全力,看在女眷们眼中,足以让她们害怕。说直白些,赵赦王爷,是不容人说话的。真姐儿分辨一句,都要被说顶嘴,何况是别人。
当天回到家中,晚上小陈大人进了家。阿碧受过几天表嫂冷遇,怕她在表哥面前说什么。一听到表哥回来,急忙来见。这时候过了二更,小陈大人房门紧闭,阿碧对着窗上烛光看看,只得回去。
房中小陈大人烛下是凝神,小陈夫人从他回来,就长跪不起,口口声声说自己错:“是我糊涂,听她说话比我明白,我就让她去了。”小陈夫人此时,是十分地解气。这个表嫂背地里受过阿碧不少气。比如衣服上面,当然是陈姨娘在家中时的旧衣会给阿碧,阿碧总是不小心让表哥看到,小陈大人不说当面责备妻子,也要叮嘱她给阿碧新做一件。再就是出去做客,以前给陈姨娘说亲事,当然是送陈姨娘出门做客。阿碧大了,常要跟着,并不讨小陈夫人喜欢。
此时小陈大人不顾劳累,让妻子细细把话回一遍。也是和阿碧一样的说话:“王爷要是怪罪,不会等我回来。等我明天见到王爷,要有不对,王爷一定会说。”小陈夫人再把阿碧请来几个宠妾进府的事情回过,小陈大人发火了:“她糊涂,你也脑子发晕不成?妹妹是什么身份,官员的姨娘们是什么身份,这也是能引线的!”小陈夫人被骂蒙了,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上丈夫反而发怒。忙道:“是阿碧要这样做。”
小陈大人怒气冲冲:“你时常嫌弃她!我就一个姨妈,就这一个女儿。马上要寻亲事,是迟早要离家的人。没有成亲的姑娘,和姨娘们走动,你不拦着,反而让她去。”小陈夫人哭哭啼啼:“你心里只有表妹,哪里还有我。”小陈大人摔门而去,往姨娘房中去了。
第二天来见赵赦,赵赦见他差使办得不错,回话也有条理。为着陈姨娘而担心小陈大人笨的心思,这才慢慢放下来。就公事说了几句后,赵赦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家里还有一位姑娘在闺中?”
小陈大人心里格登一下,躬身道:“是家表妹,因姨妈不在无人教导,我接到家中已有数年。”赵赦一笑,这和我倒差不多。不过我接来的,是我以后的妻子。他淡淡道:“既然接来,理当教导。”
只这么一句就不再说,小陈大人回来想了一路子不得明白,再想到妻子的话就疑心大起。进到家门,命人喊来妻子和阿碧,认真的盘问此事。
阿碧支支吾吾,怎奈她这闺中聪明人,比起来能审案子的小陈大人,还是差了一筹。小陈大人问了一个时辰左右,渐渐明白事情真相。他压抑住心里升腾而起的怒火,当着阿碧的面对妻子道:“快给她订亲事,只要衣食不缺就行!”
小陈夫人虽然不明白,也是很喜欢的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