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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鞭炮鼓乐声不断,车轿到城门时,两员守城门的将军快马驰出,到了世子大轿前,躬身禀道:“奉王爷命,迎接郡主,全城静街!”
大轿的轿帘打开,世子悠然有笑:“知道了。”
好大的一座城,城门是厚厚的原木,里外浇上的有铜汁。长街似望不到头,两边铺子一个接着一个。街上没有人,铺子里和屋檐下面全是跪倒的人。有的商铺前,摆下香案。
王爷明着告诉众人,是迎接他的女儿回家。倾城在轿子里看到,唇边也笑得明丽。护卫们高头大马,整齐前行。世子大轿行过,新娘花轿行过,小郡主马车行过,最后是随行的人。
这不是寻常静街是寂静的,王爷不能太偏心女儿,也是疼爱儿子的人。隔不多远,就有人放鞭炮烟花,直冲上云天,爆出无数的花卉。
这要多少钱?顾长公子亲眼看到街口堆着一堆鞭炮在放,他粗算一算,这放的全是银子。看马披红挂彩的赵佐,是若无其事。周期甚至露出笑容,笑得胖脸蛋子肉在抖动。
两位小舅爷互相看一眼,这就是有钱人家和贫穷出身人的不同。在他们看来,就是看一场烟花。在小舅爷们心里,这空中飞舞的全是银子钱。
顾长公子想起来朝中也有人说安平王骄奢过于常人,当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家家王爷背后都有这话。
现在想想他眉头要锁,刚锁起来又想到是姐姐吉期,理当喜欢。眉头舒展开来的顾长公子觉得自己要见安平王一谏更为重要,既然结为亲家,既然以后是一家人,有些话理当要说。
初生的牛犊,都是不怕虎的。说得对与不对全不管,只凭着一腔热血,觉得理当说,再想想应该说,这就决定更坚定。
王府门前的街上,先涌出来赵佐的好朋友和军中的同僚。黑压压几百人的家人,一半在王府内,一半在王府外。
大红门前,一个头戴金冠,面容俊秀的小小孩子,着一件紫罗袍,系着白玉金环带,绷着小脸儿很是正色,双手垂在身前,认真看着他们过来。
世子大轿先落,赵佑走出轿子,喊一声:“智哥儿,来见姐姐。”倾城是新人,花轿直直地抬进去。她在轿子里心中慌乱,往轿外看赵佐,见他还在轿前,倾城又有些放心。
明华和宝华在马车里就看到赵智,两个人争着要先下来,见智哥儿已经到了车下。赵佑负手在一旁微笑指引:“这是五弟。”
“智哥儿,喊我明华姐姐。”
“我是宝华四姐姐。”宝华笑逐颜开:“总算有人喊我了。”
两个人伸出手,又争着要抱赵智。智哥儿对于两只彩袖到面前来,皱起小眉头,迈动小短腿退后两步,眉目肃然地喊道:“小小毛儿姐姐。”
世子大乐,还夸奖他:“喊得好。”明华和宝华齐声道:“小小毛儿五弟。”智哥儿摸一把自己乌黑的头发,小脸儿还是板着,从容地点着小脑袋:“是。”
“世子爷,小郡主,小王爷,王爷王妃请世子爷带着郡主上殿去。”来传话的,是殿上当值的将军。
赵佑含笑让人:“牵马来,”再对小小毛儿们道:“你们上轿子。”两乘软轿过来,明华和宝华又争赵智:“跟着哪一个姐姐?”
小小毛儿智哥儿面色严肃,吐出来一句话:“我跟着大哥骑马,姐姐们才坐轿。”赵佑又乐一下,抱着智哥儿到自己马上,对妹妹们道:“看看五弟,从小就是个乖孩子。”
智哥儿又反驳他:“大哥此言差矣,我是好孩子。父亲说,巧言利色鲜于仁,男孩子不可以太乖巧。”
赵佑又是几声笑,上马坐到赵智身后,一只手执马缰,一只手扶着他。走上几步不时看五弟一眼,觉得他仪态之庄重,比两个哥哥要强得多。
王爷和真姐儿在大殿上,等得有些焦急。不时往外面看,又回过眼光夫妻一笑。“表哥,孩子们正长身子的时候,这两年只怕出落得我们不认识?”真姐儿妙目顾盼,眸子里明显有心急焦急。
“怎么会不认识,只会越长越像我的真姐儿,”赵赦更急着见女儿,他这两年里,也是有过担心女儿们不在父母亲身边,会哭会想自己。要是受了委屈,也只能姐妹两个人自己说一说。
这也罢了,迟早是要离开的人,让她们习惯习惯也好。安平王只皱眉想着江阳王,给他去信让他办的事情,办得如何?
官员们都在,不过鸦雀无声,也都往外面去看着。直到见殿前的将军过来,人人松一口气。将军跪下回话:“世子爷到了,小王爷和二夫人到了,郡主们也到了。”
大殿中,传来赵赦朗朗的声音:“宣世子,宣小王爷赵智,宣郡主们来见。”将军出去,夫妻一起往外面看。
王爷坐在正中间,真姐儿坐在侧边离得本有些远,此时真姐儿坐过来一些,与赵赦相握着手,低声不无激动:“女儿们,长得一定相当的好。”
“再好也不会有真姐儿当年好。”这样的时候,赵赦又和妻子缠绵一下,真姐儿眸子光彩照人地一笑,再看殿外,世子赵佑陪着两个少女身量的小姑娘走过来。
青春中的孩子们,一年不见都有大变样的感觉,何况是这两年正是少女增妍的时候。安平王盯着女儿们,脑海里浮现出真姐儿当年模样。
“像,很像。”赵赦这样说着,真姐儿听得明白,又是嫣然一笑,真姐儿对着女儿们目不转睛:“比我当年生得好,表哥你看,不愧是你的孩子们,女儿们如花似玉,儿子们英武过人。”
王爷轻笑一声:“王妃,你这是往自己贴金。”真姐儿也笑:“可不是,这也是我的孩子。”
小小毛儿们在金阶下跪倒,娇声道:“父亲,母亲。”世子赵佑跪在她们前方。金阶上,赵赦笑容满面:“世子起来,郡主过来,到为父身边来。”
四个女官从两边走出,引着小郡主走上来。明华和宝华在近处又一次行了礼,赵赦伸出手,一手拉着一个,带笑端详着小小毛儿,明华明艳夺人,宝华容光玉颜,王爷柔声道:“这一路,可劳累了。”
“父亲,”明华和宝华对着他微嘟了嘴,又手在父亲手上,转过脸儿看母亲,眼中盈盈有了泪水,娇滴滴地道:“母亲。”
真姐儿抱怨一句:“表哥让一让,让我先看看。”王爷哈哈一笑松开手,他笑声一直传到殿角:“让你先看。”
再吩咐人:“设下小郡主的座位,在我和王妃身边。”百官们微微震动一下,有低低的嗡嗡声,又平息下来。
明华坐到父亲一侧,宝华坐到母亲一侧,夫妻两个人一人看着一个小小毛,看了一时才各自满意地道:“长大了。”
世子一直看着,见父母亲都满意,这才上前回话:“回父亲母亲,二弟奉父母之命,已由京中迎娶顾氏回来,现在殿外候着。”
“宣。”赵赦说了一个字,世子站定往外面吩咐:“宣。”
鼓乐声又起,赵佐带着倾城上殿来。他是英俊贵气,倾城是妩媚宛转。小王爷大红色吉服,披彩带着金花。倾城头冠上垂下珍珠遮在眼前,只能看到道路。
两边有女官引导她,她顾不得看别的什么,只紧紧随着赵佐。
跪下来行礼,金阶上有人大声宣读吉祥的词句。赵赦赏了他们一对如意,真姐儿赏了华服珠花。
一直就没有起来的小夫妻,再次叩谢赏赐。百官们一起过来贺喜:“恭喜王爷又得佳媳。”随同进殿的两个小舅爷,这才觉得心头一块大石,重重地落下来。
担这个心,是从定亲前就一直在担着。顾长公子想想自己披星戴月的苦读,为的不仅是功名,还有为姐姐成亲能说着好看一些,能让安平王少挑眼一些。恭喜话在他耳边响起,泪水也模糊了他的眼睛。
幸好是在跪拜着的,方便把泪水拭去。偷眼看一旁的弟弟,也在悄悄的拭泪。
安平王赏赐百官,赦免犯人,只比世子当年差了一层。
新夫妻退下,回到王府那边候着再行家礼,官员们也退下回去王府用喜宴,殿上的人也退下,明华格格笑一声,坐到父亲脚下去。宝华也笑一声,坐到父亲母亲脚下。她坐得巧,正好在赵赦和真姐儿中间。
小小毛儿笑靥如花,问自己的父母:“这两年,想了我们几次?”赵赦对真姐儿道:“表哥让你记着,你记了几次?”
真姐儿装着颦眉:“呀,竟然没有想过。”小小毛儿嘴噘高了:“会哭的,真的会哭的。”
“嗤”,金阶下传来赵智的一声笑,明华道:“咦,你居然也笑了?”智哥儿得意地道:“当然我会笑,父亲说当着人不要乱笑,现在没别的人,当然我要笑。”
他跑上来,不客气地坐到母亲怀里,问姐姐们:“你们想了我几次?”小小毛儿一起告诉他:“天天想着你?”
“是吗?”智哥儿露出怀疑:“有文书吗?”姐姐们再次不乐意,来问父亲:“是吗?有文书吧?”
赵赦拍拍坐在地上的明华,再拉起宝华:“回去好好的闹,你们一回来,从此热闹。”
回到王府中,让世子去待客。柔庄也在这里,她见到小小毛也是满面喜色,又羞羞答答。她穿着宜男花卉的衣衫,腹部已经隆起。
“你回去歇着。”真姐儿一看到她的肚子,这笑容就多而又多。柔庄道:“妹妹们到了,我不能不出来,再说我想她们,给她们留着好东西。”和小小毛儿见过礼,又问真姐儿:“妹妹们的房子收拾在飞花阁那一处,只怕她们还是要和父母亲在一处……”
赵赦觉得不错:“飞花阁好,你母亲当年,就是住在那里。”小小毛儿早就知道,谢过柔庄又催她回去。
离喜宴近的地方,酒气阵阵涌来。又有将军们和女眷们出来相迎,赵赦把小小毛儿交给赵智:“送姐姐们回去,小小毛儿一起用饭。”
赵智响亮地回答一声:“是!”走开两步,小手学着父亲背着,晃一晃脑袋:“随我来。”明华和宝华知道今天不能缠父母亲,嫣然对着父母亲欠欠身子,随着赵智走开。
走开太湖石旁边,明华抱起智哥儿在手上,智哥儿有得色,把面庞倚在明华肩头很是享受:“小小毛儿姐姐和母亲一样香。”
来到花架子那里,是宝华抱着智哥儿,明华在后面数步子:“再走两百步,就是我抱他。”智哥儿更觉得享受,脑袋随着宝华的步子更要摇晃:“小小毛儿宝华姐姐身上的香,也和母亲一样。”
院门在即,智哥儿挣扎着下来:“我要招待你们,父亲让我招待你们用饭,说以后你们回来也是这样招待。”
姐姐们一起撇嘴:“以后回来?你知道的可真多。”这才是个小小毛,这么小就知道说以后回来。
智哥儿是会说却不懂的人,他眨着眼睛:“你们难道不出门,出了门就要回来,回来再出……
”
“知道了,”明华和宝华一起打断他的话,再让智哥儿说下去,他会一直说下去。
真姐儿中间挂念,又有了酒离席来换衣服净面,随便来看孩子们。见廊下摆着小红木饭桌子,明华和宝华坐在智哥儿对面。
“来,张嘴,”明华说着,把菜和饭喂给智哥儿。宝华手里是汤,再喂给智哥儿一勺子汤。真姐儿看着就喜欢:“女儿们,智哥儿平时是不让别人喂的。”
赵智爱学父亲扮大人,吃得汤水淋漓也是自己吃。见母亲来,智哥儿乐陶陶:“母亲,我很会疼姐姐。”
明华把菜再送到他嘴边:“原来你这是疼我们。”宝华来喂汤:“请你继续疼我们吧。”
小王爷赵佐的喜宴,一直摆到夜里。周期在二更的时候说方便逃席,纠结上几个人去听房。没有走到新房前,就被人拦下来。
赵佐的几个小厮在这里陪笑:“请继续饮酒。”
没有听到房的人都不满意,大家聚在这里想点子:“那房后面有水,从水里游过去?”
“不行,今儿晚上月光明,人一下水就看出来。”
“咱们把这几个拦路的人放倒,如何,再叫上几个来,几个打一个?”
正在商议着,见有灯笼过来,灯笼下面一个绷着脸的小孩子带着人过来。小孩子实在太小,那面庞又绷得太紧。凡是看的人都笑上一声,智哥儿来了。
周期是他表哥,一见大喜,鬼主意出来:“来来,智哥儿,表哥正在想你。”有问候,智哥儿当然有回答,他一本正经过来:“如此星辰如此夜,表哥为何还不睡?”
周期结结实实愣一下:“你,哈哈,你会这些话?”他仔细端详着小表弟,人小小的,面上稚气多多的,小脸儿绷得紧紧的,不过这不妨碍他懂事儿是不是。
有人五岁就成诗,智哥儿为什么不能是小天才。周期也一本正经:“唉,我挂念你二哥所以睡不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挂念二哥?”智哥儿不明白。周期装着愁眉苦脸:“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最深对不对?”
智哥儿似是而非的点一点头,周期再一脸忧愁地道:“今天晚上他新婚对不对?”
智哥儿再点一点头。周期叹息一声:“我真担心他,他一直是和我睡,你说他会不会不习惯,会不会有什么说的,不过他要是想我,你二嫂肯定不答应,智哥儿,好兄弟,你帮着表哥去听一听,”
侯世子眼中闪动着窃笑,胖手指着有红烛透出的窗户:“就站到那窗下听听就成,要是有人问你,你就斥责她,就这样,”周期腆起肚子,装出怒容来:“不许说话!”学过以后眉开眼笑:“不过你要小声,让你二哥听到你责备他的丫头,他肯定不喜欢。”
旁边的人掩着嘴笑的也有,把脸转到一旁去笑的也有,周世子的鬼主意,是一个接一个的损。
表哥一脸的为二哥着想,深深的打动智哥儿。他这么小,哪里知道对和错。学着父亲平时和人说话的样子,认真点一点小脑袋:“好,我替你去。”
他转身对跟自己的人先道:“不要跟着我。”周期大乐:“就是这样,你一个人去听一听,听到什么话就来学一学。”
等他去了,大家一起骂周期:“促狭鬼儿,仔细王爷打你。”周期得意洋洋:“一会儿听到私房话,你们全要谢我。”
花香明月下,智哥儿小小的身影走过去。小厮们果然不防备他,只问一声:“小王爷在这里玩?”智哥儿板起脸:“不许说话!”小厮们想想也是,悄声也叮嘱智哥儿:“二小王爷在房里呢,您要玩什么,或是交待我们,或是就回去吧。”
智哥儿面无表情,更显得小脸儿俊秀。在众人的眼光下,他上了台阶,周期大乐:“要到了,那窗户底下,肯定听得痛快。”
走上台阶后,智哥儿直奔着房门而去,在众人跌破眼镜的眼光下,他斯斯文文的敲了敲门。月光浮动在花栊上,传来“当当”的敲门声。
周期拍着自己脑袋:“是听房,不是去敲门。”智哥儿离他远,还在房门前轻轻的敲了敲门。
两个丫头打开门,见是智哥儿,都笑起来:“今天晚上不能找小王爷,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代回一声。”
“是周表哥找他。”智哥儿一板一眼,字字清晰的说出来。这些话传过来,大家低声笑得更厉害,周期面如猪肝色,嘴里喃喃:“招供太快。”
丫头们又笑:“明天找吧。”赵佐从房中走出来,他是披衣在身上,光这披衣的样子,已经足够让外面人看着乐。
小王爷里面穿的,是一件绣什么花纹的里衣儿,这肯定是和新娘敦伦过,表情看上去是喜滋滋的。
“五弟,有事吗?”佐哥儿对弟弟和蔼可亲。智哥儿回答道:“周表哥让我来代问,二哥以前是和他睡,怕你不习惯,问你要不要他?”
这些话,还是清楚又清晰的。佐哥儿往花丛后,假山后看一眼,周期恨不能找个地缝子钻进去。
赵佐一听就明白,对弟弟说了一句话,又摸摸他的头喊丫头:“取果子来。”刚才那一句话说得极小,没有人听到是什么。
大家看着智哥儿抱着一个果子回来,走到周期面前仰起头传话:“表哥,二哥说多谢你这龙阳君的美意,又说你的美名,他会帮你宣扬宣扬。”
轰然低笑声中,周期装得呲牙咧嘴和智哥儿理论:“让你去听,你怎么去敲门?”智哥儿抱着果子啃一口,小嘴儿里嚼完了,才回答他:“父亲说,有话理当去问,这样才能明白人家心思。”
周期嘿嘿,胖脸蛋子滑稽无比。智哥儿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对周期做了一个鬼脸儿:“表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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