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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下考场的同学说,我高考用力过猛,才几天时间,原本就瘦弱的身躯被高考榨干了最后的肉,仅剩了一具骨架上搭晒了一层少女画皮。
我当时只能扯着嘴角,苍白地笑,最后抱膝坐在灵魂某一角落里哭骂自己的没用。
曾经,心无旁骛地做了那么多张试卷,而最重要的一次可以改写命运的人生答卷,我却在开场后,脑袋昏昏沉沉。
当时所有被压抑的恐惧都趁机反噬,疯狂地冲撞我连夜无眠的脑壳。手抖到难以按下笔尖,心慌到失去律动,头疼到几乎炸裂。
最后的最后,我祈祷,我求老天爷:
只要让我能做完这场试卷,我愿意只在人间苟活到30岁,若30岁不能够给予的话,25岁也行。
25岁,世间几多光景我应该能阅览完最重要的几站。
老天爷最终还是略微睁开了它慵懒的双眼,最后的最后,我攥紧随着文具袋一起进入考场的那枚1角硬币,耗费掉我所有的力气,对着它哈气默念。
聚集我所有的神思,用我余生所有的时光,去赌那一日。
总算没有让试卷有过多留白。
但,我最终还是没能去清华。
家里的贫穷又不允许我复读,在那段昏暗的日子里,一批志愿里不敢填写清华,填写的其他理想中的重点大学也全部都错过。
后来,我走了本科二批补录,我重新填报了十三朝古都——洛阳,的一所二本院校。
所以,就有这趟火车,就有在这列火车上,被疲劳撕扯后又一次被拖进入那个让我痛苦的回忆和噩梦。
大学,远离了那个让我无限痛苦的故乡,远离那条山路,我会变好的吧。
我坐着,打量着凌晨三点的列车。
中间过道里躺着没买到座位的人。
大人孩童在烟味、泡面味、脚臭味混杂的车厢里,歪歪斜斜地趟卧在过道上,或干脆躺在别人车座底下仅露出首尾,然后,任由鼾声此起彼伏。
鼾声正响的时候,指不定就会有推着小货车来卖方便面火腿肠的工作人员。
每当售货小姑娘推着小车路过,都会引来一群人的骂骂咧咧,困顿的人们,不得不起身,费尽十八般武艺让出一条狭窄的小路来供手推车推过。
播音员发出婉转的播报,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了洛阳站了。
我从座位上站起,观察骚动起来的整个车厢,有几对少男少女和同样送学的家长们,他们或拍拍枕在自己腿上的脑袋,或挪动自己的肩膀让歪在肩膀上的脑袋坠落醒来。
边嘟囔着边睁开惺忪睡眼的年轻面孔,带着满脸的不情愿,擦拭掉嘴角流出的口水,迷迷糊糊听着列车播音。
“妈,醒醒吧,快到了,在火车上上个厕所吧?”我把母亲从疲劳中拍醒。
“咋了咋了?”她猛然起身,半边脸上深深烙着衣服布料的脉络,她迅速摸摸下身内裤的位置,朝对面的我不停地念道:
“还好还好钱还在这儿,这可是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学费…你睡醒了呀?喔,我得赶快去解个手,你看好行李,大包小包一共5包,一个都不能冒。你等会儿也解个手去,外面的厕所死贵八贵滴,解个手五毛。这人咋恁多,这都咋睡滴,还让不让人过了,都让一让让一让,小心踩住了…”
粗壮的身子笨拙地在过道扭动着,脚下尽量避过斜卧着的各色身体,去排队上了个夏末秋初依然骚臭、却香过村里任何一家茅房的厕所。
耳朵回荡着播音员的友善提醒和对洛阳古都的介绍: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前方到站是洛阳站,请要下车的旅客朋友们,收拾好行李,提前到列车门口准备下车,洛阳位于河南省西部,是一座历史名城,十三朝古都…”
后来,我揭开火车座位上一层蓝布罩,踩上座椅,拼了命地往下拽我们头顶货架上的被褥包袱、行李。
当然还有我的书包。
以及书包里,那封曾经一度让我黯然神伤、却又舍不得丢掉的洛理录取通知书。
凌晨的热浪袭来,我们随着人流,挤出火车门,随着人潮朝门口走去,检票出站。
在火车站门口的广场上,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我们母女俩坐在行李包裹上,遇见了同样来洛阳读书送学的母女。
我们奋力地扇着纸片风,用浓重的河南口音,聊着各自来自哪儿,去哪个学校哪个系,交换彼此当初高考的成绩。
从四点等到凌晨六点,在夏末秋初灼热的等待中,我们等来了第一趟去华西理工大学的迎新校车。
那天的天很蓝,云很白,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那个如夏日朝阳一般耀眼的少年。
正是他,让我不断有机会,不断去改写我后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