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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卢氏规规矩矩低头跪着,屋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偶尔炭盆里的银丝炭烧透了,发出细微的坍塌声。
良久,跪在地上的卢氏腿麻了,凉意顺着双腿直漫全身,仿佛整个身子都浸没在冰水里,她冷得微微有些打颤,却不敢软下身子半分。
她自然知道寇氏这是有意罚她,虽然之前,婆婆在丈夫面前维护了她这个当家夫人的体面,但不代表老太太不生气。
“说吧,你有什么可辩解的。”寇氏波澜不惊地问。
卢氏挺了挺腰身说:“娘,媳妇知道错了,当年年轻,少不经事,可我真没害浣娘,她当初在月子里得了干血症,我尚在休养,也是叫人请了谭先生来给她瞧病的。
我自嫁入慕家,一心都在老爷身上,哪里不晓得她是老爷心尖上的人,又岂会为一个贱婢的死,生分了我们夫妻的感情,可她没那个福分,熬不过病痛,总不能赖我头上。”
寇氏站起身来,扶了扶雪发上的松鹤玉簪道:“过去那么多年的事,又能说出什么对错,若她不是绝了生念,又怎能等不到绍堂回来?虽说府里所有的孩子都该记在你名下,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说她的孩儿夭折了,你这不是要她的命么!”
“娘,我的大儿就该死的吗?”卢氏掩面哭泣。
她至今清楚地记得,一个白胖的大小子,生下来就没了气息,手脚脑袋还软乎着,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变得冰凉,那是怎样的绝望,这些年,多少次梦回,多想那孩子能冲她笑一笑,哪怕是哭闹一回呢,可却每次都是泪湿枕巾,绝望醒来。
“菩萨将他给你,又将他带走了,只能说,你们母子缘浅,又怎能怨怪旁人,夺人孩儿。”寇氏走到她身边,摇头轻叹道。
卢氏感喟:“一念错,步步错,我那时不过是接受不了大儿夭折,才做了糊涂事,并没有存心害浣娘,再说,这些年,我对明成,虽不似锦成一般,然而从小到大,他这个二爷,几时不是慕家大公子的身份,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光彩照人,就是老爷有意将三生的生意交给他,我也没有多说什么。”
“也就是你这点做的好,我才能帮你说上一句话,否则,你以为绍堂会这么容易罢休吗?”寇氏拄着拐杖慢慢朝门口走去,乌木拐杖敲击地板发出沉闷的声音,伴着这声音的是寇氏低声说出的一句话,“你还是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吧,蔡氏虽似浣娘,却终究不是她呀。”
门开了,老太太走出去,冬日的阳光照入昏暗的屋子,格外耀眼些,卢氏身子一软,歪在地上,她到底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腿整个跪僵硬了,自个根本起不来。
茯苓奔进屋子,费劲地将她拖拽到椅子上坐下,又给火盆加了炭,茯苓蹲在地上,给她轻轻按摩膝腿,低声饮泣道:“老太太也太狠了些,夫人到底是当家太太,怎么能跪那张画!”
卢氏回眸,盯着那画出神:“我跪的是天地良心,她,一个贱婢,不配!”
坐了会儿,卢氏终于暖了过来,腿也好些了,她在茯苓的搀扶下,慢慢离开了慕绍堂的书房,门合上了,暗色的书房中,画上的美人依旧似颦还笑,微怒薄嗔。
及到午后,接到喜帖的客人,陆陆续续到了西院将军府,为了喜庆,慕绍台今日穿着一身绛红色团花锦袍,满脸笑容站在廊下与客人寒暄。
往下两个台阶,慕明成正帮着迎客,他一向不喜穿艳色,今儿难得穿一回松青色织锦长袍,他身形挺拔如一株松,一杆竹,配上笑意盈盈的剑眉深目,瞧着分外养眼。
“怎么是你们叔侄在这里迎客,绍堂兄呢?”穿着臃肿貂皮袄的钱有财,其实很瘦,面上没有二两肉,显得皮包骨头,容貌狰狞,他极怕冷,这会儿拢着雪狐毛袖筒,挑眉问。
他的身后站着二子一女,难得钱涨、钱溢、钱漫没有彼此嫌弃,能同时跟着来。
慕明成走上前,笑容更深几分道:“钱叔,外头冷,快,里头请,我爹这人,你还不晓得嘛,心细如发,总是要精益求精,好上加好,这会儿正亲自督促着,生怕慢待了客人。”
“就是个劳碌命呢,哪日跟我似的,交了差,就快活了!”钱有财跺跺脚,往屋里去。
钱涨瞥了眼慕明成,眉梢抖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转身跟上,而钱溢和钱漫则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一个低头看脚,一个抬头看天,与慕明成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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