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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重天那夜电话中的震怒,引起了省司法局领导层对狱政腐败问题的高度重视,局党组次日上午即召开了专题会议进行研究。会议一结束,党组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就带着一个调查组下去了,几天后便查清了祁宇宙在押期间的非法活动情况,迅速整理了一个汇报材料报给了省纪委。刘重天在材料上做了批示,特别提到了第三监狱二大队大队长吴欢,指出:“……尤其恶劣的是,我们的监狱执法人员,一个大队长,跑官要官竟跑到了在押犯人那里,简直是匪夷所思,《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只怕也无此怪现象!请省司法局纪委再深入查一下,类似吴欢这种人和事还有没有?类似祁宇宙这样的特殊犯人还有没有?有一个处理一个!”

    这样一来,从一监到三监的一批监狱管理干部都因为找祁宇宙办事受到了轻重不同的党纪政纪处分。吴欢因为被刘重天点了名,更是倒了血霉,副监狱长没当上,反而一撸到底,调到监狱生活科做了管理员,党内还给了个严重警告处分。

    祁宇宙的快乐时光也终结了,调查一开始,即被重新定为“严管对象”,调往一大队服刑。祁宇宙不服,觉得自己很委屈:这些烂事并不是他要办的,都是吴欢这些人要求他办的,他不办不行,便给老领导刘重天写信反映情况。

    结果糟糕透顶:反映情况的信没寄出去,反受到了一大队王大队长的一顿奚落。

    王大队长说:“祁宇宙,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我们一大队接受改造吧,别再心存幻想了,省纪委刘书记不会包庇你的,刘书记在批示上说了,类似你这样的特殊犯人有一个处理一个!”

    祁宇宙这才明白,自己落到严管这一步,竟是自己老领导刘重天一手制造的!

    吴欢倒了霉,原一大队大队长就顺利当上了副监狱长。一大队现任王大队长是从副大队长提起来的,祁宇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祁宇宙知道,如果吴欢的竞争对手还在一大队当大队长,他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也就是从被严管那天起,仇恨的种子在祁宇宙心头生了根:刘重天是他妈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无情无义!我鞍前马后跟了这人五年,千方百计为他搞服务,私事公事帮他办了那么多,他得势后竟然这么对待我!此人既然这么不讲情义,那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该出手时就得出手了!他相信,处在被动地位的齐全盛肯定早就盼着他把这致命的一拳狠狠打出来!

    细想想,又发现这一拳并不好打。身陷囹圄,来往信件要接受检查,探监有人盯着,刘重天又是这么一个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据说很快就要做省纪委书记,进省委常委班子了,谁敢碰他?没准他举报刘重天的信还会落到刘重天手里,那他就死定了。这么一想,仇恨的种子便枯萎了,最初的冲动过后,祁宇宙又渐渐平静下来,几乎要放弃自己的复仇行动了。

    也是巧,偏在这天上工时,在制鞋车间门口碰上了被撤了职的原二大队大队长吴欢。

    吴欢见了祁宇宙无精打采,已经走过去了,又回过头:“哎,祁宇宙,我有话问你!”

    祁宇宙向带队的中队长请示后,走到吴欢面前站住了:“吴大队长,您问吧!”

    吴欢等犯人们全走进了车间,才阴着脸问:“你,那天说的是不是事实?”

    祁宇宙本能地感到吴欢问的就是刘重天蓝天股票受贿的事,心里一下子狂跳起来: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吴大队长呢?刘重天不但害了他,也害了吴大队长啊!吴大队长副监狱长没当上,反倒被一撸到底,损失比他还大,对刘重天能不恨吗?当真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了?如果吴欢能替他把举报信寄出去,寄给省委各常委,寄给齐全盛,这盘棋就活起来了。

    祁宇宙点点头:“吴大队长,是事实,当时我就说过,我是替老领导担事。”

    吴欢冷冷一笑:“为这样的老领导担事值么?”又问,“你为什么不向调查组反映?”

    祁宇宙压低声音说:“我……我敢么?再说,你……你也警告过我的,让我不要乱说。”

    吴欢哼了一声:“情况不同了!”想了想,“你抽空好好写个材料,我会来取的!”

    仇恨的种子有了吴欢送来的这份阳光雨露,便又滋生起来。

    嗣后两天,祁宇宙努力回忆着七年前的那一幕,夜里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微弱灯光写举报信。信是写给省委各常委的,特别注明:因蓝天股票受贿案发生在镜州,又涉及市长和市长身边的工作人员,齐全盛书记一直亲自过问,所以,也请转一份给齐全盛参考。

    举报信写完的第二天,吴欢如约来取了,取信时,虎着脸再次核实情况。祁宇宙铁了心,把身家性命豁出去了,郑重向吴欢重申了当年发生过的事实:五万股蓝天股票有四万股是蓝天公司送给刘重天市长的,只有一万股是送给他的,行贿人当年就有供述,案发后按发行价补交股票款也是刘重天让他一手办的。因为当时齐全盛和刘重天矛盾很深,已经一城两制了,他才在刘重天的多次暗示下,把问题全包了下来。后来在狱中闹翻案时,刘重天还亲笔写过相关材料,证明他曾于案发前几天按发行价补交过股票款,希望省高院实事求是。

    吴欢心里有了底,把举报信复印了十几份,准备挂号寄给省委常委和北京有关部门。

    吴欢当民警的老婆吓坏了,要吴欢好好想想,不要莽撞行事,免得再吃什么大亏。

    吴欢拍着桌子又吼又骂:“……别说了!到这地步了,老子还有什么亏可吃?啊?老子反正一撸到底了,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就他妈的和刘重天拼了!我吴欢不是好东西,是他妈的官迷,到在押犯人那儿跑官,我承认!可他刘重天又是什么好东西?大贪官一个!我那么护着他,不让祁宇宙在监狱说他的事,他倒好,偏把我和祁宇宙都往死里整!所以,老子也得动真格的反一反腐败了!镜州市委那位齐书记肯定正等着老子反反刘重天的腐败!”

    面对前来报信的老保姆的儿子,齐全盛惊呆了,他做梦也想不到,高雅菊竟然背着他悄悄存下了这么一笔巨款,竟会藏在老保姆乡下家里,竟会被刘重天抄到了手上!听罢老保姆儿子木讷的叙述,齐全盛如五雷轰顶,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痴呆呆的,好半天没缓过神来,马上想到:七年前的那一幕看来是要重演了。七年前,是他向刘重天通气,谈刘重天秘书祁宇宙的股票受贿问题,现在,刘重天可以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来找他通气了,谈谈他老婆的问题,比当年祁宇宙更严重的问题。二百二十三万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如果真是受贿所得,他这个市委书记如何说得清楚?这张存折不但足以将高雅菊送上刑场,也将彻底葬送他的政治前程!

    刘重天却迟迟没来通气,这个胜利者忙得很哩,不是在省城开会,就是在平湖检查工作,前天还在全省党政干部廉政教育座谈会上发表了一通重要讲话。昨天倒是到镜州市委办公室来了一趟,见了他仍是笑呵呵的,看不出有什么明显变化。刘重天和他谈了谈国际服装节的事,请他负责到底,说是自己情况不太熟悉,插不上手。关于高雅菊和那二百二十三万的事,刘重天却一句没提。

    临走时,刘重天才似乎无意地说了一句:“……哦,对了,老齐,秉义同志可能这几天会和你谈谈。”

    果不其然,两天之后的一个中午,省委办公厅一位副主任打了一个电话来,说是秉义同志和士岩同志要代表省委找他谈话,请他放下手上的工作,马上动身到省城来一趟。

    齐全盛放下电话,神情极为冷静,先让秘书李其昌回家给他准备一些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又把周善本从蓝天集团找来,最后交代了一番,要周善本按原则办事,不要看任何人的眼色,一定要尽快把蓝天集团和蓝天科技的资产重组工作搞好。

    告别时,齐全盛大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味,不无深情地拉着周善本的手说:“……善本啊,镜州这一摊子都交给你了,你上次劝我时说得好,镜州能有今天,大家都付出了心血,所以,不论多强烈的政治地震都不能影响咱们镜州未来经济的发展啊!”

    周善本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齐书记,案子是不是有了什么新的变化?”

    齐全盛脸上毫无表情:“这我不知道,重天同志没和我通过气。不过,我可以向你这个班子的老同志交个底:我齐全盛做了三年镜州市委副书记,九年市委书记,可能犯过很多错误,包括对家属和下属的经济犯罪都要承担责任,可我本人从没做过任何一件贪赃枉法的事!”

    周善本挺真诚:“齐书记,那我也说一句:不管别人相信不相信,反正我相信你!”

    齐全盛说:“善本,有你廉政模范这句话,我多少也有点安慰了!”拍拍周善本的肩头,“哦,你这身体可得多注意啊,怎么听说你前天在市私企座谈会上突然昏过去了?”

    周善本笑了笑:“谁给你传的?没啥,齐书记,就是一时虚脱罢了。”

    齐全盛说:“还是尽快去检查一下身体,未来……未来你的担子可能会很重啊!”

    周善本应着:“好,好,齐书记,等我忙过这阵子再说吧!”和齐全盛一起出了门。

    走到门口,齐全盛又站住了:“哦,对了,还有一个事:那个杨宏志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不找到这个杨宏志,田健就永远不放了吗?善本,你方便的时候再和重天同志谈谈,请他注意一下镜州的形象,可以把我的原话告诉他:镜州出了这么大的腐败案,整体形象已经受到了严重影响,不能再在田健问题上失分了。田健可是MBA,经济学博士,我们引进的人才啊。”

    下了楼,在门厅前正要上车,无意中看到市委王副书记的003号车驶上了门厅。

    齐全盛犹豫了一下,在打开的车门前站下了,想等王副书记下车后,也和王副书记交代几句,——此番去省城后果难料,客气的场面话总要说几句的。不料,王副书记的车停下后,车门却迟迟没有打开。齐全盛这才骤然悟到了什么,一声叹息,郁郁不快地上了车,让司机开车,倒车镜中显示,他的车一开,王副书记从车里缓缓下来了。

    秘书李其昌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禁不住感叹了一句:“王书记也要和我们划清界限喽!”

    齐全盛压抑着情绪,平淡地道:“该划的界限就得划嘛,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啊?”

    李其昌“哼”了一声:“那还讲不讲政治道德?讲不讲良心?”

    齐全盛笑了笑:“政治道德?良心?”摇摇头,“其昌啊,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嗣后很长一段时间,二人都没再说什么,车内的空气有些沉闷。

    齐全盛眯着眼想心思。

    李其昌看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街景一阵阵发呆。

    车上高速公路,齐全盛才睁开了眼,对李其昌说:“其昌啊,回国后,我就和你交过底:我可能被诬陷,现在看来不是多虑,已经是现实了。这次到省委谈话,我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你小伙子怎么办啊?啊?”

    李其昌带着情绪说:“还能怎么办?凭良心办呗,不凭良心的话我不会说!”

    齐全盛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缓缓道:“其昌,你不要开口良心闭口良心,政治斗争就是政治斗争,它是不和你讲良心的。我会被诬陷,你也会被诬陷,为什么呢?因为你是我的秘书。有个事实你要记住:七年前,重天同志的秘书祁宇宙就是栽在镜州的,你会不会栽在镜州呢?不敢说。高雅菊已经栽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栽下去,要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坐牢,甚至杀头!”停了好一会儿,才又补充了一句,“二百多万啊,高雅菊就可能被人家杀头啊!”

    李其昌眼里闪着泪光,叫道:“齐书记,我决不相信高阿姨会受贿二百多万!有些事你不知道,找高阿姨送钱的人不是没有,十万八万的都有,高阿姨从没收过!高阿姨刚退休时,金字塔大酒店的金总给高阿姨买了辆宝马车,高阿姨都没要,金总改口说借,高阿姨也没借!”

    齐全盛平静地问:“那么,你高阿姨名下的那二百多万又是从哪儿来的呢?啊?”

    李其昌想都没想:“栽赃!既然刘重天能想到杨宏志向田健栽赃,就想不到别的什么人向您和高阿姨栽赃吗?存款搞实名制才多久?谁不能以高阿姨的名字到银行里存进这笔钱?”

    齐全盛摇摇头:“问题是,你高阿姨把这只箱子送到了老保姆家。”

    李其昌道:“你怎么知道这箱子就是高阿姨送过去的?退一步说,就算是高阿姨送去的,里面是不是就有这张存款单?再说,刘重天那帮人怎么会想起找那个老得不能动的保姆?”

    有道理!齐全盛的心窗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不再就这个话题和李其昌谈下去了,拍了拍司机的肩头:“好了,别说了,放段贝多芬的音乐听听吧,路还长着呢!”

    音乐响了起来,是齐全盛以往最爱听的《英雄交响曲》,声音很大。

    李其昌借题发挥:“齐书记,您就是一个英雄,站直了一座山,倒下了山一座!”

    齐全盛摆摆手:“其昌,不要再说了好不好?听音乐,啊,听音乐!”

    在《英雄交响曲》的激昂旋律中,镜州001号车急速驰往省城。

    齐全盛的车开进省委大门已快六点钟了,省委机关院内已是一片下班的景象,开出去的车比开进门的车多,往外走的人比往内走的人多。绛红色的常委楼前,书记常委们的专车已在门厅下守候,随时准备接楼内的书记、常委们下班回家。

    齐全盛走进门厅时,正碰上主管党群文教的林副书记从电梯里出来。林副书记没像往常那样热情地和齐全盛打招呼,只向齐全盛点了点头,说了声“秉义和士岩同志正在等你”,匆匆过去了。齐全盛的心本能地一紧,“哦”了一声,上了电梯,去了郑秉义办公室所在的三楼。

    三楼走廊静悄悄的,似乎蕴含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玄机和变数。齐全盛头一次发现,自己穿皮鞋的脚踏在地板上竟能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声响。走廊尽头的窗外射进一缕夕阳的残光,将面前的地板映得光斑波动,让齐全盛禁不住一阵阵眩晕,产生了一种要呕吐的感觉。

    这时,出现了一个人影,背对着夕阳的残光迎了上来,——那是郑秉义的秘书。

    齐全盛强作笑脸,和郑秉义的秘书礼貌地握了握手,一句话没说,便在秘书的引导下,轻车熟路走进了郑秉义的办公室。郑秉义和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李士岩果然在等他,二人在办公室外的小会客室正说着什么,见他进来,相互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李士岩一开口就别有意味:“老齐呀,你到底来了?啊?”

    齐全盛努力微笑着:“让你们二位首长久等了吧?对不起,真对不起!”

    郑秉义礼节性地和齐全盛拉了拉手,问:“老齐,怎么这么晚才到啊?”

    齐全盛说:“省委办公厅中午才来电话通知,家里的事总要安排一下的。”

    李士岩不无讥讽:“还放心不下你镜州那盘大买卖呀,是不是呀?”

    齐全盛摆摆手,也是话中有话:“士岩同志,看您这话说的!什么大买卖呀?是我的?以后还不知是谁的呢!我不过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既然现在还赖在台上,镜州这口钟就得撞响嘛,你们二位首长说是不是!”

    郑秉义让齐全盛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老齐,这么说,你是有思想准备的喽?”

    齐全盛认真了:“秉义同志,我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包括省委对我本人进行双规。”

    郑秉义面色严峻:“你有这个思想准备就好,所以,今天我和士岩同志就代表省委和你慎重谈谈,希望你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对组织忠诚老实的态度认真对待这次谈话。”

    齐全盛点点头:“这个态我可以表:作为一个党员干部,我一定做到对组织忠诚老实。”

    屋里的气氛沉闷起来,郑秉义点了支烟缓缓抽着,用目光示意李士岩开谈。

    李士岩看了看笔记本:“老齐,关于你夫人高雅菊的经济问题,可能你已经听说了……”

    齐全盛马上说:“士岩同志,打断一下,关于我老婆的情况,我还真不太清楚。”

    李士岩只得说了,说得很含糊:“她名下有一笔巨额存款来源不明,你知道不知道?”

    齐全盛想都没想便道:“士岩同志,我不知道,实事求是地说真不知道!”

    郑秉义插了上来:“老齐,以你和高雅菊的正常收入,可能有二百多万的积蓄吗?”

    齐全盛摇摇头:“没有,肯定不会有这么多的收入,国家还没有高薪养廉嘛!”

    李士岩逼了上来:“那就是说,你老齐也认为这二百多万不是你们的合法收入?”

    这问题真不好回答,齐全盛迟疑了一下,谨慎地道:“这二百多万是不是真的存在?又是怎么搞到高雅菊名下的,我希望省委能尽快查清楚,相信你们二位领导能理解我此时的心情!镜州目前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几小时不开手机,有人就把电话打到了省委,就闹得谣言四起。所以,请你们二位首长原谅,在高雅菊的问题没查清之前,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我现在只能说,我和你们一样意外,一样吃惊!”

    李士岩道:“这就是说,你对高雅菊的经济问题一点都不知情,是不是?”

    齐全盛点了点头:“是的,我现在能说的只能是我自己:我可能在工作中犯过这样那样的错误,可我本人从没做过任何一件贪赃枉法的事,也绝没为老婆、女儿批过任何条子,请你们二位领导和省委相信这一点!”

    李士岩沉吟了片刻,突然问:“老齐,你每年的收入有多少?这些年的积蓄又是多少?”

    齐全盛怔了好半天,苦笑起来:“士岩同志,这……这我哪知道呀?你问我镜州财政经济情况我马上可以给你们报出来,问我家里的情况,我……我还真不清楚!我的日常生活都是老婆和秘书安排的。如果你们一定要问,可以去问高雅菊,也可以请李其昌同志上来一下,问问李其昌,我的工资奖金一般都是他代领后交给高雅菊的,我自己几乎不花什么钱。”

    李士岩显然不满意:“你竟然会糊涂到这种程度?啊?连自己的家底都不知道?”

    齐全盛想了想:“也不能说自家的家底就一点不知道,高雅菊也提起过,我不往心里记,——可能有个二十几万、三十万吧?高雅菊退休前每月工资奖金总不少于两三千,退休后也有一千多,我大约每月两千多,儿子在海外中资机构工作,也时常寄点钱来,应该有这个数。”

    李士岩冷冷一笑:“全盛同志,能不能再明白准确地透露一下,到底是多少万啊?”

    齐全盛觉得自己受了污辱,问郑秉义:“秉义同志,你知道自己家里的存款有多少吗?”

    郑秉义怔了一下,呵呵笑了起来,对李士岩道:“士岩同志,你为难老齐了!老齐报不出自己的准确家底,我也报不出来嘛!我们要是一天到晚惦记着自己那点小家底,哪还顾得上一个省、一个市的大家底呀?”显然是为了缓和气氛,又对李士岩说,“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必问老齐了,我们每年都有干部财产申报表嘛,调出来看一看不就清楚了吗!”

    李士岩依然很严肃,正视着齐全盛:“那么,全盛同志,我就再多问一句:你每年的财产收入申报有没有漏项?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请你实事求是回答,不要又一推六二五。”

    受辱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齐全盛冷冷地看了李士岩一眼:“士岩同志,回答你的问题,我不会一推六二五。实事求是地说,我个人每年的申报表都是秘书李其昌同志找高雅菊核实过收入情况后代我填写的,是不是从没有过漏项我不敢保证,我只能保证每次都亲自看过,并且签了字。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没有什么漏项,——因为我对这个廉政措施一直很重视,自己也很小心,就是怕有人做文章!”

    李士岩和郑秉义都不做声了,屋内的气氛愈发沉闷。

    齐全盛在一片沉闷死寂中缓缓开了口,口吻中不无悲哀,也不无自信:“秉义同志,上次你到镜州时我就向你正式提出过,想到北京休息一阵子,你没有同意。现在重天同志比较了解镜州的情况了,把工作抓起来不应该有问题,你们二位领导看,我是不是这次就留在省城好好休息呢?也便于你们把我本人的问题查清楚嘛!”

    郑秉义和李士岩交换了一下眼色:“士岩同志,你,——你看呢?啊?”

    李士岩态度明确:“我看挺好,光明磊落嘛,就请老齐在省城休息吧!”

    郑秉义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现在这种情况,请全盛同志回避一下也好,对重天同志的办案有利,实际上也是对全盛同志政治上的一种保护嘛!全盛同志,你可要正确对待啊!”

    齐全盛心头冷笑:政治上的一种保护?哄鬼去吧!嘴上却道:“我会正确对待的。”

    郑秉义似乎很欣慰,站起来,拉着齐全盛的手:“这样吧,我明天让办公厅安排一下,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请几个好医生,给你全面检查一下身体。哎,你老兄有什么要求吗?”

    齐全盛笑得坦荡:“秉义同志,你可真会开玩笑!你说我现在还敢有要求吗!”

    郑秉义一本正经:“哎,老齐,这你可别误会啊,省委现在并没有对你实行两规嘛!要你暂时回避一下是事实,另外,也真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阵子哩!谁不知道你老兄是拼命三郎啊?啊?在镜州这么多年了,你担子重,责任大,实事求是说,贡献也不小,辛苦了,——说吧,想在哪里休息呀?啊?鹭岛国宾馆给你一座小楼怎么样?”

    齐全盛收敛笑容:“秉义同志,你要真让我挑地方,我还是想去北京……”

    李士岩立即打断了齐全盛的话头,不悦地说:“——看看,又来了,就是不相信我们省城!全盛同志,北京有什么好啊?啊?一块砖头砸倒一片司局级……”

    郑秉义没让李士岩再说下去:“哎,士岩同志,别这么说嘛,北京当然比省城好。不过,总是不方便,我看就定鹭岛国宾馆吧,那里有山有水,离医大也近!哦,对了,全盛同志,还有一条:休息期间就别不打招呼往北京跑了,可以请陈百老也过来休息嘛!”

    齐全盛心里啥都明白了,呵呵笑了起来:“好,好,秉义同志,你放心,我是服从命令听指挥,啥也不说了,就听你和省委的安排了!”

    郑秉义便安排起来,叫来了自己的秘书,要秘书送齐全盛去鹭岛国宾馆,具体定一下检查身体,请医生的事,并要求省委办公厅再给齐全盛配两个秘书,方便齐全盛的生活。

    齐全盛故意请示道:“省委既然给我配了秘书,李其昌同志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郑秉义明确道:“李其昌也不要回去了,你的老秘书了嘛,用起来顺手!”

    直到这时,李士岩才又插了上来:“老齐,休息期间,如果你想起了什么,不论是涉及到镜州什么人,什么性质的问题,只要你愿意和我,和秉义同志谈谈,我们随时欢迎。”

    齐全盛忍耐已到了极限,脸终于拉了下来:“李士岩同志,你不如明说让我交代问题!那么,我就再一次向你,向秉义同志,也向省委重申一下:我齐全盛在过去的工作中犯过错误,用错了不少人,包括白可树、林一达,甚至还有那位居心叵测的赵芬芳同志,以后,我也许还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可我齐全盛不是一个鱼肉人民的贪官赃官,绝不会在经济问题上栽跟头!高雅菊和齐小艳有什么经济问题,你们请重天同志和专案组好好去查,该我的责任我不会推!如果不相信我本人的清白,请省委现在就对我实行双规!”

    李士岩脸也阴了下来:“齐全盛同志,请理解理解我们,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齐全盛冷冷道:“正是理解你的工作,我才主动要求你们对我实行双规嘛!”

    李士岩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齐全盛同志,你不要以为就不能对你实行双规……”

    郑秉义没容李士岩说完,手一挥,打断了二人唇枪舌剑的争执,口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好了,好了,请你们都不要再说了!镜州腐败案重天同志和专案组还在查嘛!现在都这么激动干什么?意气用事不解决任何问题!”缓和了一下口气,又对秘书交代,“小白,请你告诉办公厅,一定要照顾好全盛同志,安排好全盛同志的生活,全盛同志在省城休息期间出了任何问题,我和省委都拿你们是问!”秘书连连应着,努力微笑着引着齐全盛出了门。

    齐全盛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对李士岩道:“士岩同志,请你放心,我齐全盛向你和省纪委保证两点:一、在省城休息期间绝不会不辞而别;二、绝不会畏罪自杀!”

    齐全盛走了,留下的那两句硬生生的“保证”还在屋内的空气中回荡着。郑秉义和李士岩被弄得都有些窘,相互对视着,一时都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好半天,李士岩手一摊:“秉义同志,你看看,老齐把气都撒到我头上了!”

    郑秉义一声苦笑,摇摇头:“哪里呀,人家话是说给我听的,你就别计较了!”

    李士岩往沙发上一靠,自嘲道:“我能计较什么?这种牢骚怪话哪天没有?背后骂我祖宗八代的也不少!怎么办呢?听着呗,我当年到纪委上任时就说了:我这个纪委书记宁愿让贪官污吏骂祖宗,绝不能让老百姓骂我们的党,骂我们的改革!”

    郑秉义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缓缓道:“不过,也要注意策略。尤其是对像齐全盛这样有很大贡献,在省内外影响又很大的同志,我们一定要慎而再慎。有问题一定要查清楚,任何时候都不能违背原则。同时,又不能伤害这些同志的感情,影响我们改革事业的深入发展。如果我们对齐全盛措施不当,镜州的老百姓还会骂我们,——据重天同志说,现在已经有人骂了嘛!骂我们整人,骂我们排斥异己!一场严峻的反腐斗争被镜州一些同志理解成了所谓的政治倾轧!”一声叹息,“士岩同志,你清楚,齐全盛毕竟是当年陈百川同志提起来的干部啊!”

    李士岩深有同感:“是啊,是啊,这样的干部还不是齐全盛一个,投鼠忌器嘛!”

    郑秉义说:“所以嘛,我的要求就比较高了:老鼠要打,器皿还不能碰碎!”李士岩叹息道:“这可就太难喽,这是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嘛。”他摆摆手,“不说了,反正不是我的事了,再有几个月我就到站退休了,就让重天同志去执行吧!说心里话,我看你也太难为重天同志了,重天现在够小心的了,却还落下一大堆埋怨。”

    郑秉义这才问:“士岩同志,那你说说看,重天会对齐全盛这些同志搞政治报复吗?”

    李士岩想都没想,便摇起了头:“我看不会的,这个同志我比较了解,忠诚正派,也很有胸怀。齐全盛老婆、女儿的问题并不是重天同志刻意整出来的,而是她们自己暴露的,是客观存在的。迄今为止,我和专案组的同志还没发现重天同志有任何搞政治报复的迹象。”

    郑秉义点点头,不无欣慰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啊!”

    李士岩看了看郑秉义:“哎,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对重天同志你也应该了解嘛。”

    郑秉义略一迟疑:“这阵子我一连接到了几封信,有署名的,有匿名的,都涉及到这个问题。有些同志在信里公开说:只要刘重天查镜州案,齐全盛迟早要被查进去!这么一个经济发达的大市,齐全盛又做了九年的市委书记,刘重天在他身上做点文章还不容易!”

    李士岩有些恼火:“秉义同志,你不要考虑得太多,我看这些信都是别有用心!”

    郑秉义继续说:“还不光是这几封信呀,省级机关和社会上的传言也不少,都传到北京去了,传到陈百川同志耳朵里去了。说我把你和重天同志当枪使,要粉碎一个什么帮,要扳倒齐全盛,解放镜州城哩,人言可畏呀!”

    李士岩更火了:“什么人言可畏?我建议省委好好查一下!”

    郑秉义道:“怎么查?查谁?还是让以后的事实说话吧!过几天到北京开会,我准备抽空去看看百川同志,先做点必要的解释吧……”正说到这里,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响了起来。

    郑秉义一边走过去接电话,一边继续对李士岩说:“……重天同志那里,你也要打个招呼,再重申一下:对任何涉及齐全盛的问题都必须慎重,都必须及时上报省委,没有省委指示不得擅自采取任何行动!对赵芬芳也要警告一下,请她不要利令智昏!”

    李士岩应道:“好的,我明天就去一下镜州!”

    郑秉义抓起了电话:“对,是我,郑秉义。”不禁一怔,“哦,是陈百老啊!”

    万没想到,这种时候陈百川竟把电话打来了,郑秉义马上想到了两个字:说情。

    却不是说情。陈百川在电话里只字不提齐全盛,和郑秉义客套了一番,偏说起了另外的事:“……秉义同志啊,向你通报一个情况:今天我这里收到一份举报刘重天同志的材料,举报人是刘重天同志以前的秘书祁宇宙,祁宇宙七年前因为经济犯罪判了十五年刑,现在仍在押,举报材料也是祁宇宙在监狱写了寄出来的。”

    郑秉义警觉了:“这位在押秘书举报刘重天什么问题?陈百老,你知道不知道?”

    电话里,陈百川的声音:“能有什么问题?还不是经济问题吗!据我所知,收到这份举报材料的不光是我,许多在镜州工作过的老同志都收到了,中纪委和中组部可能也收到了。所以,秉义同志啊,对这件事你一定要慎重处理啊,千万不要造成什么被动啊!”

    郑秉义及时道了谢,口吻语气都很真诚:“陈百老,太谢谢您了!您老如果不来这个电话,我还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呢!您可能也知道了,镜州最近出了点问题,中纪委责令我们查处,刘重天同志现在正带着一个专案组在镜州办案……”

    陈百川不愧是久经政治风雨的老同志,在他明确提到镜州腐败案后,仍呵呵笑着,不提自己的那位爱将齐全盛:“……秉义同志啊,按说我真不该管这种闲事了,——我早就不是省委书记了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可咱省的事,镜州的事,知道了不和你们打个招呼也不好!这个镜州啊,有今天这个模样不容易啊,大家都付出了心血,既有我这个老同志的心血,也有你这个在职的省委书记的心血,我们不能不珍惜嘛,秉义同志,你说是不是啊?”

    郑秉义笑道:“陈百老,您说得太对了,这也是我到任后反复向同志们说的!”马上转移了话题,“陈百老,您抽空到我们这儿走走吧,休息一下,也检查一下我们的工作!”

    陈百川很爽快:“好,好,我最近可能要到上海参加一个会,顺路去看看同志们吧!”

    放下电话,郑秉义略一沉思,要通了省委办公厅秦主任的电话,要求秦主任马上查一下,这几天有没有收到一份针对刘重天的举报材料?秦主任回答说,确有这么一份举报材料,是昨天收到的,每个省委常委名下都寄来了一份。因为考虑到事情比较蹊跷,要了解一下有关背景,便暂没送给他看。郑秉义说,那现在就送过来吧,我等着。等秦主任送材料时,李士岩不冷不热地开了口:“这事来得可真及时啊!我们这边把齐全盛请到省城,那边陈百川的电话就到了,对我们专案组组长的举报也就来了,这是巧合吗?联系到齐全盛前阵子突然飞北京的事实,我不能不怀疑这里面有蓄谋!”

    郑秉义道:“巧合也好,蓄谋也罢,问题是对刘重天的这个举报有没有事实根据?”

    李士岩哼了一声:“那我们就先去弄清这个事实吧,镜州案停下来不要办了!”

    郑秉义摆摆手:“镜州案是镜州案,刘重天的问题是刘重天的问题,我们不能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如果刘重天经济上真有问题,他这个专案组长还就得撤下来,这没什么好说的!”

    片刻,省委办公厅秦主任敲门进来了,送来了祁宇宙对刘重天的举报材料。

    郑秉义和李士岩看罢材料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士岩才说:“秉义同志,祁宇宙举报的这个蓝天股票受贿案我知道,当年就在省里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不明真相的同志都说刘重天是栽在蓝天股票案上的,对他的说法不少。不过,据我所知,重天同志调离镜州和股票案无关,主要问题还是班子的团结。”

    郑秉义思索着:“那么,祁宇宙为什么在这时候抛出了这个材料,又旧案重提呢?”

    李士岩想了想:“我看是要扰乱我们的视线,干扰我们对镜州案的查处。”

    郑秉义抖动着手上的材料,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李士岩:“士岩同志,那你的意思是——”

    李士岩态度很明确:“秉义同志,我看不要睬它,他们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要赶走刘重天嘛!秉义同志,你想想看,当年这么大的一个案子,又是在陈百川同志任上查处的,如果刘重天真像祁宇宙举报的,有这么严重的问题,陈百川同志能轻易放过他吗?”

    郑秉义道:“事情这么简单啊?刚才陈百老不是来过电话了吗?对这个举报很关心呢!”

    李士岩脱口道:“我看陈百川是在关心齐全盛!”

    郑秉义缓缓摇着头说:“恐怕不仅仅是一个齐全盛吧?啊?陈百老爱护干部是出了名的,据说那个因为走私问题下台的卜正军就被陈百老保护过嘛,卜正军去世时陈百老还跑到灵堂来了个三鞠躬,现在还传为美谈哩!”

    李士岩听出了弦外之音:“难道说陈百川当初留了一手?也保护过刘重天?”

    郑秉义不接这个涉及个人的具体话题,很宽泛地说了起来:“士岩同志,现在是有这么一种现象啊,为了一个地区一个部门的局面稳定,为了家丑不外扬,也为了自己的政绩面子,对手下干部的问题能遮就遮,能护就护……”似乎觉得不便再说下去了,他很自然地掉转了话题,“哦,对了,陈百老刚才在电话里还说了,要我们对重天这件事慎重。”

    李士岩讥讽道:“你这么一点题,问题就很明白了:我们对重天同志慎重了,也要对齐全盛同志慎重嘛!镜州案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也就对陈百川同志的心思了……”

    郑秉义马上打断李士岩的话头:“哎,不要这样议论陈百老嘛!”想了想,做了决断,“士岩同志,对这个举报,我看还是尽快查一查吧,你亲自抓!不过,一定不要影响镜州案的查处,也不要干扰重天同志的办案工作,有了结果直接向我汇报!”

    李士岩点点头:“好吧,我明天就开始这个工作,尽量控制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

    鹭岛国宾馆位于南湖中央的鹭岛上,省委后门和南湖公园侧门各有一座桥通往鹭岛。两座桥上二十四小时有卫兵站岗,平时除了接待中央首长和重要外宾从不对外开放。齐全盛对这座国宾馆并不陌生,当年陈百川任省委书记时,他没少来过。有一次奉命汇报镜州的城市规划,还陪着陈百川和国务院一位领导同志在4号楼住了三天。

    鹭岛的确是个能静心休息的好地方,湖水清澈,空气清新,闹中取静,位于省城市中心却又没有市中心的嘈杂喧闹。如果镜州没发生那么多烦心事,如果老婆、女儿没被深深地搅到镜州这场政治地震中去,他会把郑秉义和省委的这种安排理解为一种特殊关心。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一场来势凶猛的政治地震毕竟已经在镜州发生了,班子里两个常委出了问题,老婆高雅菊竟也涉嫌受贿二百多万,女儿又闹得下落不明,这种特殊关心就有了另一层意思。因此,这次住进鹭岛4号楼,齐全盛的感觉和过去大不一样了,心里很清楚,自己实际上已被省委变相软禁,离双规只有一步之遥了。

    好在来时就有了最坏的思想准备,齐全盛倒也在表面上保持住了一个经济大市市委书记的尊严和矜持。在省委办公厅两个秘书陪同下吃晚饭时,他破例喝了两杯红酒,还笑眯眯地为那两个秘书要了一瓶五粮液,要李其昌和司机也陪他们喝一些。省委办公厅的两位秘书显然承担着某种特殊使命,不敢喝,齐全盛便也没勉强,只让李其昌喝了两杯,就草草作罢了。

    吃过晚饭,给齐全盛准备药物时,李其昌才发现:因为来得有些匆忙,齐全盛这阵子一直吃着的中草药和熬药的药罐都没带来,提出要和司机一起回镜州拿一下。齐全盛不悦地数落了李其昌几句,也就同意了,要李其昌快去快回。省委两个秘书当时就在面前,并没表示什么反对意见,李其昌便叫上司机下楼走了。

    李其昌走后没多久,大雨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得窗子啪啪响。齐全盛不免有些担心,想打个电话给李其昌,嘱咐李其昌和司机路上小心一些。不料,拿起电话才发现,4号楼里的电话全没开,连那部红色保密电话都没开,手机又被李其昌带走了,心里不禁一阵怅然。

    这时,省委办公厅两个秘书敲门进来了,赔着笑脸向齐全盛请示:还有什么事要他们做?

    齐全盛觉得好笑,很想出个难题,让他们把电话全开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这怪不得他们,不是老对手刘重天抓住镜州大做文章,他今天不会呆在这里“休息”。于是,便要他们到服务台找扑克,大家一起打打扑克。两个小伙子很高兴,不但找来了两副扑克,还叫来了一个女服务员,四人凑成一桌打百分,两个小伙子一家,齐全盛和女服务员一家。

    女服务员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人很机灵,也许常陪首长打牌吧,牌打得挺好。第一局,两个秘书只打到3,他们已打到了A;第二局,两个秘书连3都没打过去,他们又打到了A。

    齐全盛打趣说:“你们两个小伙子不要老这么谦虚嘛,啊?净让着我们就没意思了。”

    其中一位秘书讨好说:“齐书记,我们这哪是谦虚啊,是您老牌打得好哩!”

    齐全盛呵呵笑道:“问题是要认真,干什么都要认真!我看呀,你们现在的心思不在打牌上嘛!”说着,放出了一手的梅花,“八个梅花,你们手上都没有梅花了吧?好,通吃!”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夹杂着一阵阵雷鸣电闪。两个秘书小伙子益发不安了,一边出牌,一边议论着:“雨这么大,高速公路会不会封闭了?”

    “是啊,如果高速公路封闭,李秘书他们今夜可能就回不来了。”

    “打个电话问问吧,看看高速公路关了没有?”

    ……在手机里一问,省城至镜州高速公路并没关闭,两个小伙子才又多少有些安心了。

    齐全盛也只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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