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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重天赶到省城中医院骨科病房,已是夜里十点多了。胳膊上打了石膏的邹月茹睡着了,睡得挺安详,表情上看不到多少痛苦。窗外透过的一抹月光静静地投到邹月茹五官端庄的脸庞上,将邹月茹映照得如同一个睡美人。是的,睡美人,刘重天想,只有睡在床上,看不到那双残废的腿部,妻子才是美丽的。这个念头浮出脑际时,刘重天鼻子禁不住一阵发酸。盯着妻子看了好一会儿,刘重天才扯着保姆陈端阳,默默地离开了病房。陈端阳出了病房的门,便眼泪汪汪地说:“大姐摔得胳膊骨折都是按摩椅闯的祸!”

    刘重天觉得很奇怪,看着陈端阳狐疑地问:“什么按摩椅?哪来的啊?”

    陈端阳抹着泪说:“是镜州市委齐书记前两天送来的,大姐挺喜欢,我去上电脑课时她就自己爬起来去按摩,就摔到地上了。大哥,你快把按摩椅退给齐书记吧,我看他没安好心!”

    这可是刘重天没想到的,刘重天既没想到在省城休息的齐全盛会送按摩椅来,也没想到妻子会因为这张按摩椅摔断胳膊,心里一时真不是滋味。可冷静下来一想,不论怎么说,齐全盛都是好意,绝不会故意用这张按摩椅来加害邹月茹。于是,不无恼怒地责备陈端阳道:“端阳,你胡说什么啊?怎么是人家齐书记没安好心呢?我看怪你不负责任嘛!你守在大姐身边,能出这种事吗?你学什么电脑啊?我身边既有秘书,又有打字员,根本用不着你帮忙嘛。”

    陈端阳委屈得哭了:“是……是大姐让我学的,大姐说了,和你在一起,就得有本事。”

    刘重天怔了一下:“可你是保姆啊,照顾好大姐,是你的职责啊!”

    陈端阳扑闪着带泪的睫毛,看着刘重天:“我能永远当保姆吗?大姐说了……”

    刘重天知道陈端阳的心思,也知道妻子心底的秘密,真怕陈端阳在这种公开场合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忙打断了陈端阳的话头:“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告诉我,是谁安排你们到这里来的?怎么住到省中医院来了?你大姐的定点医院不是这里,是省级机关医院嘛!”

    陈端阳说:“是省纪委李士岩书记安排的,他说这里的骨科好。”

    刘重天有些奇怪:“李士岩书记怎么知道这事的?谁告诉他的?”

    陈端阳一副当家人的口气:“这还用问?我又不是五年前刚来的时候了,啥不懂!是我打电话给李书记的,你不在家,碰到这样的事,我只能找你们单位领导了。大姐疼得直掉眼泪,还不许叫呢,我没听大姐的。李书记真不错,接了我的电话后,马上带人过来了,还叫了一辆救护车来,什么都给我们办了!哦,对了,李书记说了,要你回来后给他打个电话。”

    刘重天哭笑不得,手指往陈端阳额头上一指:“端阳,你还真有本事了,我们家的私事,你也敢去麻烦人家李书记,你知道李书记有多忙啊!”说着,掏出手机给李士岩通电话。

    李士岩在电话里开口就问:“怎么样,重天,到省中医院了吧?”

    刘重天说:“刚到,士岩同志,谢谢你,把啥都安排了,早知这样我就不回来了。”

    李士岩道:“怎么能不回来呢?既然回来了,就休息几天,好好陪陪月茹同志吧。”

    刘重天说:“只怕镜州那边离不开人啊,有些情况我还要当面向你汇报。”

    李士岩道:“我也正要找你,”略一迟疑,“这样吧,你在医院等着,我马上过去。”

    刘重天本能地觉得不大对头:李士岩这么急着赶过来干什么?显然不是关心邹月茹,——邹月茹的医治处理已经结束了,起码不必现在赶过来。李士岩恐怕是在“关心”他吧,很可能要谈的事情与他有关。这两天省三监那边的调查不知进行得怎么样了?会不会又有什么要命的事情扯上了他?说不准啊,事实证明,有些人就是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等候李士岩时,值班的女院长过来了一下,把救治邹月茹的情况和刘重天说了说,数落了刘重天一通,怪刘重天太大意了,老婆这么个情况,还一天到晚不回家。刘重天苦笑不止,却也不好对女院长说什么,只得连连点头称是。女院长走后,刘重天心头一阵阵酸楚难忍,泪水不禁落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陈端阳有些诧异:“大哥,你……你怎么哭了?”

    刘重天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掩饰道:“端阳啊,你真不给我省心哟!”

    陈端阳承认了:“大哥,是我的错,你扣我这个月工资吧!”

    刘重天说:“算了,算了,扣你的工资能解决什么问题?以后注意吧,我从镜州回来之前,电脑班不要上了,一定要照顾好大姐,让我能安心工作,安心办案!”突然想了起来,“端阳,你父亲反映的农民负担问题,我找他们县委了,县委很重视,估计已经处理了。”

    陈端阳乐了:“大哥,我正要给你说呢,乡长书记都到我们家道歉了,还退赔了一千三百块钱,是个副县长带来的。乡长书记都挨县上训了,都说了,让我爸以后有事直接找他们,不要再找你了。我爸昨天专门打了个电话过来,要我一定向你表示感谢!”

    刘重天不在意地说:“谢什么?这还不是该做的么?代我向你父亲问好吧!”

    正说到这里,李士岩的秘书远远过来了,说是李士岩到了,在楼上等他。

    刘重天随秘书上了楼,在三楼一间简朴的小会议室见到了李士岩。

    李士岩也是一副很疲惫的样子,额头眼角的皱纹像深了许多,眼睛血红,显然睡眠不足,说话的声音是嘶哑的,看样子这两天并不比他轻松。李士岩却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先说了说今晚对邹月茹的安排处理,大夸了陈端阳一通,道是他家这个小保姆不简单,很有头脑哩,遇事知道找组织。继而,又问起了镜州那边案子的进展情况,特别提到了炒股的事。

    刘重天向李士岩汇报说:“士岩同志,这炒股里的名堂看来很大,初步估计白可树这帮人开了老鼠仓,让蓝天集团赔掉了七亿三千多万,具体情况陈立仁他们正在加班加点查哩!”

    李士岩说:“必须查清楚,蓝天集团是怎么赔的,高雅菊和那帮官太太官少爷们又是怎么发的财?高雅菊他们是真不知道内情,还是卷了进去,蓄谋进行证券犯罪?”

    刘重天想了想:“现在还没法做出最后判断,毕竟还在查嘛!不过,对高雅菊的个案调查倒是基本结束了,问题也比较清楚了:高雅菊对证券知识一无所知,更不懂得什么老鼠仓,白可树一个电话,让她买她就买,让她卖她就卖,所以她才认为那二百三十万是她的合法利润。”

    李士岩好像啥都有数,“哼”了一声,感叹道:“高雅菊这利润可真够‘合法’的啊,啊?白可树这帮腐败分子对我们领导同志的关心照顾,真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啊!”

    刘重天激愤起来:“还不光是一个高雅菊呢,估计其他几个官太太和官少爷也是这种情况,他们的利润可能也会‘合法’,是白可树一帮家伙以合法的手段帮他们从股市上抢来的。股市风险让蓝天集团担了,无风险利润却落到了高雅菊和这帮官太太手里!这又是一个过去没遇到的新情况,白可树他们干得妙得很哩,让我们许多领导干部家属手不沾腥全合法致富了!”

    李士岩怒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些所谓合法利润该追缴全部追缴上来!”

    刘重天为难地说:“士岩同志,我们的法律实践中还没有收缴炒股利润的先例啊!”

    李士岩手一挥:“这种腐败形式不也没有先例吗!就这样办吧,错了我负责!”

    刘重天叹了口气:“好吧!”略一沉思,又说,“士岩同志,高雅菊的问题查清楚了,除了炒股不当得利和白可树送的那个戒指,没发现其他什么问题,你看是不是尽快解除双规?”

    李士岩含意不明地笑问:“哦?重天,你是不是被齐全盛那张按摩椅收买了啊?”

    刘重天本来倒没想过把按摩椅再退给齐全盛,可听李士岩这么一说,警觉了,勉强笑道:“士岩同志,你开什么玩笑?老齐一张按摩椅就收买得了我了?我刚才才从保姆陈端阳那里知道这事,正说要退回去呢!”

    李士岩却又道:“退不退是你的事,——如果征求我的意见,我就劝你不要退,老齐这也是好心嘛!再说,这也是从月茹同志这几年应有的补助费里开支的,没违反什么规定。”

    刘重天心里明白,强作笑脸说:“士岩同志,我看还是退了好,这样清白利索,免得让人怀疑我和齐全盛同志达成了什么妥协,也不好就高雅菊的问题公道地发表意见了。”

    李士岩摆摆手:“关于高雅菊是不是解除双规,重天同志,我们最好先不要定,你不要急着定,我也不拍这个板,我的意见还是大家一起研究,集体决定。”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重天,不瞒你说,陈立仁同志今天来找我汇报了,意见和你正相反,要正式批捕高雅菊!”

    刘重天万没想到,自己的老部下,最信任的助手,竟会背着他越级汇报,一下子呆住了。这个问题太严重了,如果是别人提出批捕高雅菊倒还罢了,可以理解为工作上的分歧,偏是陈立仁!陈立仁和他是什么关系?让李士岩和省委怎么想?不能不怀疑他的立场和用心啊!

    李士岩却不说陈立仁汇报的事了,意味深长地向刘重天通报起了省三监的调查情况:“……重天啊,祁宇宙死得不明不白啊,据那位涉嫌中队长毕成业交代:案发前有人送给他五万元贿赂,让他对监号犯人的行为眼睁眼闭。送钱的人自称是‘替人消灾公司’老总。”

    刘重天的头轰的一声像要炸了:“谁有灾啊?谁要请人消灾啊?看来就是我喽?”

    李士岩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刘重天:“这就是那位替人消灾公司老总,你认识吗?”

    刘重天端详着照片上的那张胖脸,摇了摇头:“不认识,也从没见过。”

    李士岩不动声色地说:“此人亲口告诉中队长毕成业,说你是他的老领导,当年在平湖当市长时对他很关心。哦,此人的真实身份也查清楚了,叫王国昌,武警部队的复员军人,曾在平湖市民权路派出所当过民警,七年前因涉嫌黑社会犯罪,被开除公职,判刑三年……”

    刘重天听不下去了:“好了,好了,士岩同志,你不要再说了,反正这个人我不认识!”

    李士岩不说了,叹了口气,收起了照片:“对王国昌的通缉令公安厅已经签发了。”

    这时,刘重天突然想起了杨宏志对王六顺讨债公司那位葛经理的描述,夺过李士岩手上的照片又看了看,提醒道:“士岩同志,我想起来了,照片上的这个人有些像杨宏志说的那位讨债公司葛经理,就是绑架杨宏志的那个黑社会犯罪分子,我建议你们请杨宏志辨认一下!”

    李士岩眼睛明显一亮:“好,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到镜州去。”

    刘重天不无讥讽地建议道:“士岩同志,我看最好你亲自去,既然陈立仁同志舍近求远,向你直接汇报,我这个专案组组长也没必要再当下去了,你就把专案组组长接过来算了。”

    李士岩怔了一下:“重天,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秉义同志从没想过要撤你这个专案组长啊!我今天开诚布公和你谈,还是出于对你的信任嘛!你要正确对待嘛!立仁同志我了解,你更了解,他是你的老部下了,不可能搞你什么小动作,我看立仁同志还是出于公心的嘛!”

    刘重天无言以对,苦苦一笑:“好,好,士岩同志,我啥都不说了,主动回避一下吧!”

    李士岩想了想,挺恳切地道:“重天,你主动回避一下也好,就是没这些烦心事,我也得让你歇歇了,看着你家里这个情况,我于心也不忍啊!你就安心休息几天吧!”

    刘重天冷冷看着李士岩,却又问:“士岩同志,这是命令吗?”

    李士岩摇摇头:“不,不,重天,这是建议,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

    刘重天心里很难受,扭头就走:“那好,你这个宝贵建议我接受了!”

    下了楼,来到邹月茹的病房,刘重天才渐渐冷静下来,要陈端阳回家,自己陪护。

    陈端阳不愿走,反要刘重天回去好好睡一觉,说是大哥眼窝都陷下去了。

    刘重天火了:“叫你走,你就走!明天早上打个电话给齐书记,把按摩椅退回去!”

    邹月茹被吵醒了,得知情况后说:“退什么啊?重天,这能怪到人家齐书记么!”

    刘重天有苦难言:“月茹,我不是怪齐书记,是没办法,怕人家说闲话呀!”

    邹月茹道:“说什么闲话?你们老这样僵下去好啊?我看齐书记就不错,自己处境那么难,还没忘了我这个残疾人。重天,冤家宜解不宜结啊!再说,我也喜欢这个按摩椅。”

    刘重天只好改了口:“那这样吧,按摩椅留下,把钱还给齐书记,让他退给市委吧!”

    邹月茹一脸的无奈:“重天,这事你再想想好不好?别再激化矛盾了。”

    刘重天强作欢颜:“好,好,月茹,这些不愉快的事都别说了,说点愉快的事吧!告诉你:刚才我和士岩同志谈了一下,请下了几天假,准备好好陪陪你……”

    邹月茹根本不信:“刘书记,那么重要的反腐败工作,你就会放下了?”

    刘重天笑道:“地球离了谁不转啊?我休息了,士岩和同志们不会休息嘛!”

    邹月茹凄然一笑:“重天,你别瞒我,是不是碰到什么**烦了?”

    刘重天仍在笑:“麻烦?还**烦?我会有什么**烦?别瞎揣摩了。”

    邹月茹眼里溢出了晶亮的泪珠:“重天,我知道,都知道,可却不敢问你。老齐送按摩椅那天就和我说了,现在镜州的情况很复杂,事态发展出乎预料,已经不是他和你可以把握的了。老齐说他在劫难逃,可能会中箭落马,你和镜州难解难分,也可能中箭落马,是不是?”

    刘重天愕然一惊,语意不详地感叹道:“看来,老齐政治斗争经验很丰富哟!”

    邹月茹小心地建议道:“重天,我看你得找找秉义同志,向秉义同志做个汇报了。”

    刘重天想了想,像是自问,又像是问人:“有这个必要吗?”

    邹月茹说:“我看有这个必要,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啊!你得让秉义同志有个数……”

    六月的鹭岛之夜柔美而静谧。月色星光下的湖水波光起伏,湖中的画舫、九曲廊桥被灯火装点得五彩缤纷,如诗如画。阵阵凉风掠过湖面,吹散了白日一整天的暑气,拂起了岸边的垂柳,筛下了一片片碎银般滚动的月光,使得整个鹭岛宛若梦中的仙境。

    齐全盛的心情却没有在这个鹭岛之夜愉快起来,陪陈百川在湖边散步时,一直长吁短叹。

    陈百川是上午从上海过来的,省里的接待规格很高,安排了一个办公厅副主任带车到上海去接,中午关省长代表省委、省**接风宴请,晚上省委书记郑秉义设家宴招待,把这老爷子灌了个不亦乐乎。老爷子的态度和口气就有了微妙的变化,上了鹭岛便对齐全盛大发感慨,说是郑秉义和关省长比他们当年强得多,年富力强,朝气蓬勃,工作思路很不错哩。

    齐全盛阴阳怪气地说:“是的,人家的思路是不错,该搞倒的要搞倒,该保住的要保住!”

    陈百川看出了齐全盛的情绪,口气严厉地批评说:“全盛,你这叫什么话啊?啊?听你的口气好像受了什么委屈是不是?我看你没什么好委屈的!建起了一片高楼,倒下了一批干部,这是不是事实?是谁想搞倒你吗?搞倒你的是你自己嘛!镜州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齐全盛就没有责任?我看你责任不小,就是我老头子做省委书记也饶不了你!你现在要清醒,不要再到处发牢骚了,一是要端正态度,二是要总结经验,三是要挽回影响,这没什么好说的!”

    齐全盛这才改了口:“是的,陈老,这话我去北京就说了,我是要反省,是要检讨!”

    陈百川缓和了一下口气:“当然,我也要总结,也要反省。今天下午见到秉义同志,谈到你和重天同志七年前闹不团结的问题,我就先检讨了嘛!我对秉义同志说,也许我啊,当时的省委啊,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该将重天同志调离,更不该给你什么绝对权力!权力都是相对的,哪有绝对的呢?绝对了肯定要出问题嘛!我们共产党人讲唯物论,讲辩证法,讲的都是相对论嘛,哪来的绝对论啊?啊?何况我们的权力来自人民,绝对权力就更说不通了。”

    齐全盛很识趣:“陈老,镜州出现的问题,完全是我的问题,与您老书记没关系。”

    陈百川在湖边站下了,看着湖光水色说:“怎么没关系啊?你齐全盛是我主持省委工作时用的干部,你干得好,不辜负人民和党的期望,对我们的改革事业有大贡献,就说明我和省委用对了人,尽了心,尽了职;你干得不好,出了问题,我就是失察,就难逃其咎,就是百年之后去见小平同志,也要向小平同志做深刻检查!”停顿了一下,又说,“全盛同志,你呢?这些年有没有个失察问题啊?白可树、林一达这些腐败分子是怎么上来的?我看你是昏了头!”

    齐全盛冷汗直冒,马上检讨:“是的,是的,陈老,我可能真是昏了头!这段时间我也在反思,这都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就被人家套进去了?是用错了人啊,光看到白可树能干,林一达听话,不同意见就听不进去了,成了一言堂堂主,闹出了一场大乱子,辜负了您的期望!”

    陈百川摆摆手:“不是我,全盛同志,你是辜负了人民和党的期望,也让我难堪啊!”

    齐全盛不敢再说下去了。镜州腐败案一出,他确实让老领导陈百川难堪了,上次带着李其昌偷偷跑到北京诉苦求援,就挨了老爷子一顿痛骂。可痛骂归痛骂,这次到上海开会,老爷子还是来看望他了,既向郑秉义和现任省委表明一个态度,也实实在在为他做工作,他知道。陈百川还是过去那个陈百川,为了一手培养的爱将,甚至不惜委曲求全向郑秉义检讨。

    因此,齐全盛便觉得自己揣摩出了门道:看来,陈百川这次来省城不简单,郑秉义和关省长这么热情接待也不简单,他们双方也许在谋求某种政治上的平衡点,要达成某种妥协了。

    果然,严厉批评过后,陈百川的口气变了,仰脸望着星空,缓缓说道:“今天,我对秉义同志和关省长都说了:改革开放二十二年了,不论是镜州还是全省全国,大致情况都差不多,成就很大,问题不少,突出的问题就是干部队伍的腐败。所以,***在这时候向全党提出‘三个代表’,真是太及时,也太重要了。所以,我们的头脑一定要清醒,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必须坚定不移地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所以,腐败必须反,不反不得了,是要丧失民心的啊,是要亡党亡国的啊!”停顿了一下,又说,“但是呢,也不能绝对,不能满眼都是腐败,看不到成就!就拿我们镜州来说吧,腐败问题很严重,成就也不小,一片片高楼总是起来了嘛,经济总是上去了嘛,人民生活水平总是提高了嘛!干部队伍呢,从总体上看也还是好的,包括你齐全盛,还是能押上身家性命搞改革的,历史贡献不小,老百姓基本上也还是满意的!这是一个基本判断,对这个基本判断,秉义同志和省委也是认同的!”

    齐全盛的揣摩得到了初步验证,心里一热,连连应道:“是的,是的,陈老,镜州的辉煌成就明摆在那里,只要不是别有用心,只要讲点辩证法,就不可能做出其他的判断嘛!”

    陈百川离开湖岸,继续向前走,边走边说:“就算有些人别有用心也不必怕,公道自在人心嘛,老百姓心中有杆秤嘛!我们这些同志二十二年来搞得怎么样,老百姓会给我们公道的评价,历史会给我们公道的评价!”突然掉转了话题,“全盛啊,九年前到镜州视察时,我讲过一次话,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哦,提示一下,就是卜正军同志去世后不久的那次讲话。”

    齐全盛带着深情的回忆说道:“陈老,这我哪敢忘啊?你在镜州全市党政干部大会上说了:允许犯错误,不允许不改革!你说,卜正军尽管犯了严重错误,可仍是个好同志!你还说,改革就是探索,探索就不可能没有失误,有了失误必须纠正,必须处理,也就是说,做出失误决策的领导者,必须做出个人牺牲,还必须正确对待。过去战争年代,我们掩埋了同志的尸体,踏着同志的血迹前进,今天的改革开放,也还要有这种大无畏的精神!”

    陈百川看着齐全盛,语重心长:“全盛啊,九年前是卜正军,今天轮到你了,我的态度没变,仍然是九年前的观点:允许犯错误,不允许不改革!镜州出了这么大的腐败案子,你齐全盛作为市委书记,错误不小,责任不小,该认账要认账,该检查要检查,不要再和秉义同志顶牛了!你不要有情绪,不要以为自己经济上没问题,就理直气壮,就意气用事,这不是负责任的态度,也不是一个市委书记应有的态度!不论处境多难,镜州的工作不能放松,该负的责任还要负,只要省委一天不调动你的工作,你就要坚持一天,就得擦干心头的血迹继续前进!”

    齐全盛热血一下子涌到头顶:“老书记,我……我向您保证!”

    陈百川也动了感情,拉着齐全盛的手,讷讷道:“就是倒下了,也要像卜正军啊!改革开放可是我们这代共产党人最成功的作品啊,凝聚了……凝聚了我们民族的心血和梦想啊!”

    齐全盛眼圈红了:“陈老,我……我明白了,先向省委做检查,争取早点回镜州工作。”

    陈百川欣慰地笑了,轻轻拍打着齐全盛的手背说:“你这个同志心里有数得很嘛,我看也是很讲政治的嘛,这就对了!我也很严肃地和秉义同志说了,如果有确凿证据证明你和镜州腐败案有直接关系,就别客气,对你实行双规;如果没有,就让你尽快回镜州工作,不要吊在这里了。吊在这里算什么呢?啊?你既没法好好休息,又产生抵触情绪,还影响镜州的工作。”

    齐全盛愤懑地说道:“再说,中组部、中纪委也没有这种强制休息的规定!”

    陈百川不悦地看了齐全盛一眼:“看看,抵触情绪又上来了吧?就不能往好处想啊?我看这是省委和秉义同志对你的一种特殊保护措施,太客气了!如果是我,先把你规了再说!”

    齐全盛怔了一下,不敢做声了,——这老爷子当权时没准真会这么做。

    陈百川又按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WTO就在眼前了,前些日子我在北京开全国*****时得知,今年年底入关已成定局。镜州走向世界的步伐不能停下来,更不能乱。秉义同志和关省长说,要以你们镜州四大名牌服装为龙头,先在服装纺织这块和个大满贯,我举双手赞成,要给它摇旗呐喊哩。汽车工业要有大动作,要整合,小而全不行了,全省五家汽车制造企业最多保留一家,你们那个造蓝天小汽车的蓝天集团能不能保留下来啊?要争取。蓝天毕竟是我省头一家汽车制造企业嘛,整车生产线落成时,我去剪过彩,当年很辉煌嘛!”

    齐全盛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只怕难了,蓝天集团现在被白可树这帮蛀虫掏空了。”

    陈百川手一挥:“那就放弃,让省内其他汽车制造企业来兼并,不许搞地方保护主义。总之一句话,要抓住WTO这个机会,尽快转换**职能,努力实现新世纪的二次腾飞!镜州基础好,还是要走在全省、全国的前面!秉义同志也是这个意思,也代表省委答应了,说是尽快做出决定,让你回去工作。”

    齐全盛点点头:“好,好,老书记,那我就等省委和秉义同志的通知了!”

    陈百川于不经意中,再次调转了话题,语气忧郁:“全盛啊,现在你不轻松,重天同志也不轻松啊,七年前的旧账怎么又翻腾出来了?啊?而且在这时候翻出来了?都是怎么回事啊?你让秉义同志怎么想啊?全盛,今天在我面前,请你说实话:这事你事先知道不知道啊?”

    齐全盛不禁一怔:“陈老,你咋这样问?是不是秉义同志让你来问我的?”

    陈百川摇摇头:“与秉义同志无关,是我老头子特别关心你!你和重天那些矛盾,没有谁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了,说吧,实事求是地说,这是我们私人之间的谈话,你就别耍花招了!”

    齐全盛作色道:“陈老,我不和你耍花招,实事求是地说,这事我真不知道是怎么闹起来的,更不可能去搞什么名堂。如果秉义同志请你这样问,就说明秉义同志对我有偏见!”

    陈百川再次否认:“你不要提秉义同志,这和他无关,是我老头子不太放心你!”

    齐全盛想了想:“那您也和我说点实话好不好?您是不是和秉义同志达成什么妥协了?”

    陈百川脸一拉,很不客气地责问道:“全盛同志,你想到哪里去了?啊?妥协什么?如果你和重天同志真在经济上有问题,谁敢做这个妥协?是我还是秉义同志?你什么意思呀!”

    齐全盛赔着小心道:“陈老,请您说清楚:秉义同志和省委是不是一定要保刘重天?”

    陈百川很严肃:“你这个同志又想歪了吧?今天我可以明白告诉你:重天的问题被翻出来以后,秉义同志和省委都是很重视的,也是认真对待的,据我所知,没有任何袒护!但是,目前的调查进行得不太顺利。当年那位被判了刑的总经理两年前已病死狱中了,主持办案的市纪委书记又得了老年痴呆症,能讲清这个问题的我看也只有你了。我现在不要你立即回答,请你好好想几天,把事实回忆清楚,主动给秉义同志和省委写个翔实的书面汇报,好不好呢?”

    齐全盛应付道:“好吧,我先回忆清楚再说吧!这么多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住!”

    陈百川白了齐全盛一眼:“怎么?好像不太情愿嘛?全盛啊,你不要搞错了,不要以为七年前我和省委支持的是你,就会无原则地处处支持你,事事支持你!今天,事情都过去了,我也可以告诉你了:当年研究镜州班子的时候,我也考虑过把你调走,让重天同志做镜州市委书记。重天同志做过四年平湖市长,搞经济很有一套,这考虑也是合理的。最后常委们讨论时认为,你是镜州老同志,把你留下来可能更有利,这才有了今天这个局面。”说到这里,又加重语气提到了刘重天的问题,“在我的印象中,重天同志不是个贪官嘛!你们当时汇报,不也说是他的秘书祁宇宙打着他的旗号作的案吗?全盛同志,你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能感情用事!”

    齐全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陈老,那你指示吧,你让我怎么写,我就怎么写!”

    陈百川没心思开玩笑,手一挥:“少给我来这一套,我说得很清楚,就是实事求是,你齐全盛看着办好了!”伴着一声叹息,又动情地说了起来,“你知道不知道,现在确实有人在搞重天同志的小动作,手段阴毒得很哩,都搞到我们的监狱来了,连那个祁宇宙都搞死了!你让秉义和士岩同志怎么办啊?能不认真查处吗?重天同志现在是有嘴说不清啊!”

    齐全盛只得再次重申:“陈老,我以人格和党性向你保证,这些情况我真不知道!”

    陈百川点点头:“这我相信,这种阴谋诡计你不会搞。不过,全盛啊,这种时候你也不能站在一边看热闹,甚至还幸灾乐祸啊!我刚才说了,改革开放是我们这代共产党人最成功的作品,凝聚了多少同志的心血和梦想啊!这心血和梦想,既有你的一份,也有重天同志的一份,你们都为这部成功的作品付出了代价,甚至是惨重的代价啊!现在,你吊在这里不清不楚,重天的爱人瘫在床上,他自己又陷入了这种境地!我真是很痛心啊!这么没完没了地斗下去怎么得了?亲者痛仇者快啊!改革开放的大局就被破坏了!所以,秉义同志在电话里一邀请呀,我就跑来了。来干什么?就是来做工作啊。你齐全盛可以不认这个账,不低这个头,我老头子要认这个账,要低这个头!作为前省委书记,我必须为我任上犯下的错误向秉义同志和关省长做检查,也必须做好你和重天的工作,我老头子有这个历史责任啊,推不掉啊!”

    齐全盛心灵受到了震撼,拉着陈百川的手,连连道:“陈老,我知道,都知道!”

    陈百川激动不已:“我们都是共产党人,共产党人要讲党性,讲原则,讲政治道德,不能总计较个人恩怨,个人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算什么呢?有什么好计较的呢?更何况这些恩怨还是在工作中产生的,应该严以责己,宽以待人嘛,应该相见一笑泯恩仇嘛!为了国家利益、人民利益和改革开放的大局,我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就不能在同志的感情上再付出一些?”

    齐全盛也动了真情,声音哽咽了:“陈老,您别说了,别说了……”

    陈百川讷讷道:“不说不行啊,不是要学习和贯彻***‘三个代表’的理论吗?那就要理论联系实际啊!今天我在你面前说,以后有机会还要和重天同志说,和镜州所有干部说,要齐心干事,不能离心离德,更不能出于个人目的煽风点火,制造事端!”镇定了一下情绪,又说起了具体问题:“你们那个市长赵芬芳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就搞出了个齐全盛逃跑事件啊?她这个市长想干什么啊?我看她是唯恐天下不乱,是想制造混乱抢班夺权!”

    齐全盛有些惊疑:“陈老,赵芬芳的事也……也是秉义同志告诉你的?”

    陈百川点点头,意味深长道:“全盛,我看秉义同志和省委不糊涂啊……”

    齐全盛这才明白了,郑秉义和省委并不是那么好骗的,他的被动,并没有给赵芬芳带来政治上的主动,赵芬芳的所作所为没有逃过郑秉义犀利的目光,此人看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鹭岛之夜的这次谈话是深入真诚的,一个顾全大局的前任省委书记和一个身处逆境的现任市委书记都在月光星空下敞开了自己的心扉。齐全盛被陈百川说服了,郑重答应了两点:一、拿出一个共产党人的胸怀来,捐弃前嫌,主动和刘重天搞好团结;二、实事求是说清楚当年蓝天股票受贿案情况,还刘重天一个清白。陈百川因此很满意,再三说他是不虚此行了。

    陈百川上车离开鹭岛时,已是次日凌晨了,东方的天空隐隐现出了一抹血样的红霞。

    然而,事情却没有按照陈百川良好的意愿发展下去。次日中午十一时左右,刘家的小保姆陈端阳竟坐着刘重天的专车跑到鹭岛国宾馆来,把买按摩椅的一万两千元送来了,还带来了刘重天的一封亲笔信。刘重天的信尽管写得极为客气,甚至不无诚恳,但齐全盛却凭自己的政治敏感,在字里行间里发现了那种由来已久的势不两立的对立情绪。更要命的是,就在当天下午,市长赵芬芳又在没和齐全盛商量通气的情况下,突然在镜州市**新闻中心主持召开记者招待会,对蓝天集团和蓝天科技巨额亏损的内幕予以曝光,而且是打着刘重天的旗号!

    齐全盛被这两件事弄得目瞪口呆,接过镜州市委的汇报电话,马上叫车去了省委。

    齐全盛不顾秘书的阻拦,几乎是硬闯进了省委书记郑秉义的办公室。

    这时,郑秉义正和刘重天谈话,外面的接待室还有三批人在等着汇报工作。

    齐全盛进门先道歉:“秉义同志,实在对不起,我今天是闯宫了,不讲政治了!”

    郑秉义怔了一下,马上笑了:“老齐,看你说的,还闯宫,我这破办公室可不是宫殿啊,比不得你老兄在镜州的办公室嘛!——哦,坐,先坐吧,我和重天马上就谈完了!”

    刘重天站了起来:“秉义同志,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你和老齐谈吧。”

    齐全盛拦住刘重天:“重天,你别走,我汇报的事与你有关,你最好也坐在这里听听!”

    刘重天意识到了什么,只好在沙发上坐下了:“怎么,老齐,镜州又出什么事了?”

    齐全盛没好气地讥讽道:“刘大书记,你还问我?这么有趣的事,难道你会不知道?你干得漂亮啊,到底让蓝天集团曝光了,而且是借赵芬芳的手!”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刘重天同志,我提醒你:不要把个人恩怨搞到工作中来!你以为把蓝天集团问题曝光仅仅是让我齐全盛难堪吗?你们这样干是不负责任的,是要出大事情的,甚至会引发社会动乱啊!”脸转向郑秉义,恳切地说,“秉义同志,昨天陈百川同志几乎和我谈了一夜,要我顾全大局,要我在岗一天就负一天的责任,说了很多,说得我热泪盈眶,所以,今天我才来闯宫了,才来向你和省委反映情况了!秉义同志,我现在请你表个态,镜州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还要不要了?”

    郑秉义很沉着,挥挥手:“老齐,不要这么激动嘛,慢慢说,先把事情说清楚!”

    齐全盛情绪仍很激动:“今天下午两点,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之前,赵芬芳在市**新闻中心主持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对蓝天集团的问题进行了大曝光,连内部掌握的数字都公开了:集团净资产不到十五个亿,负债却高达二十五个亿,实际上已经破产。上市公司蓝天科技,受集团沉重债务的拖累,举步维艰,即将被有关部门ST。赵芬芳说了,腐败造成的后果是相当严重的,**部门将依法办事,既不会包庇任何涉案的腐败分子,也不会给蓝天集团和蓝天科技托底。秉义同志,你设想一下,对此,蓝天集团和蓝天科技上万员工会怎么想?他们正常进行着生产,突然间,自己的单位就破产了,那不炸窝了?还有投资蓝天科技的股民,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郑秉义听明白了:“老齐啊,这是赵芬芳干的事嘛!怎么又扯到重天同志头上了?”齐全盛冷冷地看了刘重天一眼:“我这阵子在省城休息,镜州工作是重天同志主持的嘛!再说,重天同志的观点我清楚,不包不护,该曝光就曝光,——请问重天同志,是不是这样?”

    刘重天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老齐,该曝光就曝光,这话我是说过。不过,是指蓝天科技股价操纵一事而言,从没说过在蓝天集团调查尚未结束就将案子曝光,更没说过要把蓝天集团的经济数据拿出来曝光。”说到这里,声音也提高了,“但是,这也并不是说蓝天集团的严重问题就要一直捂下去,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今天不见,明天还要见,这个事实必须正视!”

    齐全盛逼了上去:“重天同志,这么说,赵芬芳这么做是得到你许可的了?”

    刘重天摇摇头,口气平淡:“全盛同志,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对此我一无所知,我和你一样感到十分吃惊,十分意外!而且,我和你一样认为,这样突然曝光是极不妥当的!赵芬芳所谓的不托底,实际上是拉响了一个潜在的**包,确有可能破坏镜州安定团结的局面!”

    齐全盛把脸转向郑秉义:“既然如此,秉义同志,我有两个建议:一、立即对赵芬芳采取组织措施,将她从镜州市长的位置上调离;二、请重天同志马上赶回镜州妥善处理这件事!”

    郑秉义目光炯炯地看着齐全盛:“老齐,怎么请重天同志回去处理?你这个市委书记该承担什么责任啊?有一点很清楚,不是别人,而是你齐全盛必须对蓝天集团的现状负责,包括严重的腐败问题!你不是一个普通党员,你个人经济上的清白并不能替代一个市委书记的责任!”

    齐全盛毫无怯意,坦荡地道:“秉义同志,这个责任我当然要负,检查正在写,以后省委给我什么处分我都会接受,但是,鉴于现在这个情况,必须请重天同志赶快回镜州……”

    郑秉义这才叹息着说:“好了,好了,老齐,你不要叫了,还是你回去吧,马上回去!你今天不找我,我明天也会找你:休息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工作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嘛!重天现在还不能走,恐怕要休息几天了,他爱人的情况你知道,他实在是太难了啊……”

    刘重天却插上来说:“秉义同志,如果……如果你同意,我也和老齐一起回去吧!”

    郑秉义想了想:“重天,你歇歇吧,哪怕陪你爱人呆一天也好!”继而,又语重心长地对齐全盛交代,“老齐,该说的话,陈百老昨天都和你说了,我就不重复了。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不是陈百老一个人的意思,也是我,关省长,士岩同志,和我们省委的意思,应该怎么做,你就凭党性,凭政治良知,好好去做吧!不要把重天同志想象得这么灰。陈百老向我和关省长打保票说,你们二位本质上都是好同志,我同意陈百老的这个判断。赵芬芳这位同志呢,陈百老让我们注意,我们早就在注意了,现在看来是有问题,这个女市长也许有些利令智昏了!”

    刘重天道:“秉义同志,我看老齐的意见不错,这个市长看来是要重新安排了。”

    郑秉义看了刘重天一眼,回答得含而不露:“我在镜州会上代表省委说过的,如果发现有人不顾大局,为了个人的政治目的搞小动作,有一个处理一个,决不客气,这话是算数的!”

    齐全盛又想了起来,“哦,对了,秉义同志,我在省城休息了这么长时间,镜州那边传言不少,这突然回去,有些事恐怕没那么好处理,况且,我现在还在省城,你看能不能以省委的名义打个电话给镜州市委宣传部,让他们把赵芬芳今天新闻发布会的内容先压下来?”

    郑秉义想了想,同意了,叫来了秘书,交代说:“马上以省委的名义给镜州市委宣传部打个电话,告诉他们:蓝天集团问题比较复杂,目前尚未结案,很多事情还没搞清楚,资产清算也没开始,赵芬芳同志在未经市委常委会讨论的情况下擅自发表言论的做法是欠妥当的。她这个新闻发布会的内容不得见报,电视不得播出,电台不许广播,以免产生消极影响!”

    秘书拿着记录稿走后,郑秉义又提醒说:“老齐,你和镜州的同志也要注意了,维护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是对的,维护镜州改革开放的形象也不错,但是,一定要依法办事,按市场经济规律办事!WTO就在眼前了,我们必须接受WTO有关规则的约束。别忘了,加入WTO的协议,是由中国**签的字,也就是说,这个协议是用来规范**行为的,从逻辑上讲,WTO的协议对企业没有直接约束力。蓝天集团是制造汽车的,就算没有这种严重的腐败问题,入关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你们**怎么办?再发红头文件?再托底包下来?恐怕也不行吧?要考虑和WTO规则的相容性,你们镜州市委、市**不能再做蓝天集团的代理人了。”

    刘重天忧虑地道:“秉义同志提醒得对啊,从这个意义上说,赵芬芳不给蓝天集团托底的观点还是正确的,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要维护,蓝天集团的问题要解决,还有个应对WTO的问题,看来我们**以后的行政方式、行为方式、组织形式都要有个适应性变化了。”

    齐全盛已经坐不住了,苦笑着站了起来:“秉义同志,重天,你们的这些意见我都同意,完全同意!我也没说过要把一切都包下来,一直说的都是资产重组嘛!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具体方案我们再好好研究吧!现在我得赶快回镜州了,别真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从郑秉义到刘重天、齐全盛,三个省市领导都怕闹出大乱子,大乱子还是闹了出来。

    镜州6.23事件到底爆发了。

    六月二十三日下午五时四十分,蓝天集团近三千员工突然停止生产,从汽车装配线上走下来,高举着“严惩腐败分子,还我血汗积累”的大幅标语,到镜州市**门前群访静坐。

    齐全盛和刘重天从郑秉义办公室出来,在省委大楼门厅前正等车时,常务副市长周善本的告急电话就打来了,是打到刘重天手机上的。

    周善本开口就埋怨,问刘重天这两个多小时为什么不开机?刘重天说,自己向秉义同志和省委汇报工作,怎么能开机?周善本顾不上埋怨了,口气焦虑地汇报说,赵芬芳代表市**发表的那个讲话引起了**烦,蓝天集团的工人们闹起来了,现在市**门前的月亮广场上人山人海,始作俑者赵芬芳偏不见了,他被迫代表市**和蓝天集团群访员工对话,情况严重。

    刘重天听罢,说了一句:“善本,你和齐书记说吧!”默默将手机递给了齐全盛。

    齐全盛接过手机,马上听到了一片嘈杂的吼叫声,似乎还有人提到他和女儿齐小艳。

    嘈杂喧闹声中,周善本沙哑着嗓门问:“齐书记,你看怎么办?工人们连你也捎上了。”

    齐全盛毫不迟疑地道:“那我就去向工人同志们做解释吧,你们不要激化矛盾!”

    周善本说:“齐书记,我看还是让重天同志出面比较好,工人们现在情绪比较激动。”

    齐全盛火了:“蓝天集团和重天同志有什么关系?是我的责任我就不能推卸!另外,马上给我通知赵芬芳,请她从阴暗角落里走出来,到现场解决问题!”

    合上手机时,刘重天的车先驶上了门厅。

    刘重天拉开车门:“老齐,走吧,看来我得先陪你一起回去一趟了!”

    齐全盛心头一热:“重天,月茹这么个情况,你还是歇歇吧,秉义同志准了你假的。”

    刘重天推了齐全盛一把:“行了,老伙计,你就上车吧,这种时候还客气啥!”

    这时,齐全盛的车也到了,齐全盛迟疑了一下,还是上了刘重天的车,上车后,摇下车窗对李其昌交代:“我坐刘书记的车先回去了,你到鹭岛替我收拾一下东西,也尽快回镜州。”

    周善本再也没想到身为市长的赵芬芳会在关于国际服装节的新闻发布会上把蓝天集团的问题捅出来,更没想到赵芬芳在新闻中心的讲话发表仅仅两小时,蓝天集团的工人就拥到了市**门前进行群访,经验告诉他,这其中必有人做手脚,事件不像是突发的,而像似有蓄谋的。

    市**值班秘书长把告急电话打来时,周善本发着烧,正在医院挂水,刚挂完一瓶。听过汇报,周善本心里很火,要值班秘书长去找赵芬芳解决。秘书长为难地说,赵芬芳开完新闻发布会就陪北京老区基金会肖兵几个贵宾去了星星岛,肯定回不来。

    擦屁股的倒霉事又落到了头上,周善本只好拔掉输液针头,紧急赶往市**。

    车到人民路路口就开不过去了,周善本在车里看到,市**门前的月亮广场上已是一片人头攒动,喧嚣嘈杂。长短不一的标语也打出来了,全是用墨笔写在白布单上的,最醒目的几条标语是:“严惩腐败分子,还我血汗积累!”“不要托底,只求正义!”“请问:镜州市委、市**该对蓝天集团腐败现状负什么责任!”还有一条标语十分大胆,把矛头明确指向了市委书记齐全盛:“齐家父女家天下,蓝天集团亏掉底,如此镜州,天理何在!”

    周善本心里一惊,知道这麻烦大了,搞不好又是一个别有用心的齐全盛“逃跑”事件,忙打电话给刘重天,准备向刘重天汇报,请求指示。不料,刘重天正在省委和郑秉义谈话,手机没开。周善本便让秘书再打电话找赵芬芳,——赵芬芳敢闯这个祸,就得负这个责。赵芬芳的手机不在服务区,秘书把电话打到了星星岛宾馆,宾馆经理说,赵市长和一帮北京客人坐旅游快艇出海了。周善本没办法了,只好让司机倒车,打算从海沧街后门进**大院。

    车掉头往海沧街开时,秘书已看出了周善本的疑虑和不满,婉转地建议说:“周市长,你身体这个样子,现在还发着烧,只怕撑不住啊,我看还是回医院吧,反正这不是你的事!”

    周善本苦笑道:“怎么不是我的事?我知道了就是我的事了,这没什么好说的!”

    秘书说:“不是还有齐书记嘛,要不,再给省城鹭岛打个电话,找找齐书记?”

    周善本回绝了:“找老齐干什么?把老齐架到火上烤啊?没看到标语都打出来了吗?”

    秘书发牢骚说:“周市长,我看呀,人家都在套你这个老实人哩!”

    周善本是讲原则的,不论心里如何不满,如何疑虑,在秘书面前仍不愿表露出来,掩饰说:“什么人家?谁套我啊?老齐是被秉义同志请去休息的,身不由己;重天家里出了急事,不能不赶回去处理;我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又在家里,不处理怎么办?不负责怎么办啊!”

    秘书公然提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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