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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小偷每次光临,见总是这个样子,愣是不得空儿下手,就恨恨地骂他家是“夜猫子”,后来不知怎么传开来了,成了外号。
程九石半夜就起,骑自行车跑到离家六十里外邻县的朱桥集,贩卖地瓜干子换钱,早饭时间返回,不敢耽误上午出工。他把那门轴上都抹了黄油,这事干了有六七年的光景,街坊邻居硬没听到过什么动静。村干部程经阔自然更不知道,否则,哼哼。
生产队里有个打马掌的小铁匠铺,形势发展到要求承包给个人的汤头,程九石拉上程经阔的儿子给承包了。
买卖出奇地好。驴呀马呀都是个人的了,伺候得比亲爹还滋润,驴掌马掌勤更换,驴马们常有新鞋穿,比生产队时幸福多了。
一年下来,分红的那天晚上,灯影下十元面值的人民币,一大堆。程九石用手抚摸着一摞又一摞的票子,眼睛有些发红,心里不停地打算盘:两个人分,一人一半;都揽到自己怀里,该有多好。
后来就传出,程经阔的儿子**程九石媳妇,看在程经阔村干部的面子上,没有被抓走。程经阔的儿子没脸见人不出门了,马掌铺成了程九石个人的了。
“程九石做事太阴了些。”
“他老婆那模样,谁会去那个她。”
“也说不准日久生了情,王八绿豆对上了眼。”
“随程经阔一点,他儿子也不能太规矩了。”
“一起搭伙不是一天两天了,恐怕早就不清不混的了,现在才告他那个她?”
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
山外面兴起了“有水快流”,见过世面的程九石很遗憾村里干部的“有山不开”。私下里多次悄悄邀请村干部帮忙,走出大山谈马掌生意。
耳濡目染了太多的热火朝天,回家来看看静悄悄的大山,村干部决定也搞理石开采。
程九石以最高价中标,老少爷们儿心服口服。就是有不服程九石为人的,也得服程九石那天文数字的承包费。
程九石为村里做了许多好事,修桥铺路建学校这些老套的都不算,专门购置了一辆福特牌小轿车,停放在村委办公室门前,配上一名专职司机,为村民们服务。谁要是出门办个什么事情,不用跟程九石打招呼,叫上司机,上车就走。
只是直到车皮的颜色都晒掉了,并没有几个人用过。
买福特的主意,是受他爷爷启发。当年,他们家在村头场院里堆放几大垛柴草,村人们要用,随便拿取。
程九石的爷爷,也不是起初就这样做。起初就这样的话,就不至于有人要放火了。
有那么一天清晨,老爷子起早挑着担子到外村拉乡卖豆腐,见到村里的毛头小子程之义,冻得浑身滴流哆嗦,嘴里哈着白气搓揉暖和着双手,围着自家场院的柴草垛转悠。老爷子赶紧问他在干什么,程之义张张冻得发青的嘴唇,上下牙一个劲地磕吧着说,在你家,柴草垛里,丢了,丢了件棉袄。
老爷子顾不得卖豆腐了,急忙回家告诉老婆子,赶快做件棉袄给程之义送去。
程之义家里穷得叮当响,几辈子人恐怕都没有穿过棉袄,哪里有棉袄可丢。明明是想点火取暖。
想一想自己家一年也烧不了多少柴草,集攅了十几年的柴草垛了,白白堆放在场院里也用不着,万一被谁放把火,说不定捎带着连自家的四合院也给烧毁了。
于是,把柴草垛放在村头。谁家想用,就去取吧。就是被谁点了火,离自己家远,也殃及不到池鱼。
想不到这件事还有福报。后来程之义当了农救会长,念在当年那件棉袄的情意上,本来应该化为地主的老爷子,划成了富农成分。
不过胜利果实还是要分他家的,老爷子的那件皮袍子,就穿在了程之义的身上。
毛头小子程之义穿着程山爹的皮袍子走在大街上,人们背后点点戳戳地议论说,怎么看怎么像是穿着吊孝的大长白布衫。
人凭衣服马靠鞍。马本身长得精神,脖子上再挂上叮铃脆响的铜铃铛,厚实的牛皮辔头再缠裹上鲜艳的红布条,配上那黄铜箍钮的马鞍子,那才叫精神。程之义本来人长得就瘦小,贴身又没有皮坎肩、衬衣打底,皮袍子单穿着,空落落的又长又肥大,可不像吊孝穿的大长白布衫么。
穿着程山爹的皮袍子晃荡了一个时期就被拿下,程之义嘟囔说是推完磨杀驴吃。
自家的日子都过不好,家无隔宿之粮,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人,怎么能指靠他领导好一个村庄。
虽有五十步笑百步之嫌,与时俱进的程经阔,经常在车子铺里提告到程之义,话语都是进行过反思的,大都使用批判的口吻。
程九石家族门户小。到程九石身上,五世单传。而人家程经阔等其他旺盛家族,上辈老兄弟七八个,七八个老的又各生养了七八个小的。春节清明上坟,队伍浩浩荡荡。
程九石却是独自拎个灯笼,形单影只地在也是形单影只的那孤零零坟头上,烧三炷香磕三个头。
纸和香,买质量最好的,市面上最高价位的,代替人数不足引起的心理不平衡,只是不知祖宗们是不是谅解。
“破门檡子多,穷人孩子多”。程九石看到闲置的福特,深恨自己这一支繁殖力不强,心里笑话人家孩子多的,有时用这句老话骂骂人解解恨。
由程山的一片豆腐引起的一大盘子话语,说来归去的,老人们心中都清楚,程经阔这几年变化很大,不是当干部那些年,动不动摆架子,走起路来目不斜视,见人爱搭不理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随和。一些想法看法,也像鲜鱼水菜,一时一个行情,随社会的形势变化而变化。同一件事情,往往今天讲这么个理,明天又说那样才正确。“理是圆的”。程经阔说。
说起来,最显著的,就是奉承人。程经阔现在尤其愿意奉承年轻人,年轻人怎么说怎么是。只有对程之举例外,虽说跟程喜洋整天在一起搅合,但是看到程之举就不给好脸色,白眼珠子不愿瞅他。
“不随和能行吗?犟人吃千亏,老辈子不就这么讲么。你看人家小平,三起三落,最后成了大事。”程经阔说完,大家都点头。
“再说个眼前的例子。闹两派时候,程经贤当校长,开他的批判会,学生们喊口号‘打倒程经贤!’程经贤赶忙向主持会议的请示:‘我趴下吧?’弄得全会场上原本也没有多大仇恨的人们哈哈大笑。后来怎么样,第一个站起来被结合进领导班子的。”
大家想象当初的现场情景,都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对于程之举,程经阔说过:“‘三岁不成驴,到老是个驴驹子。’再看看他爹,能教育出什么好孩子来。这么多年来,我就没听到过父子俩说句话。”
程喜洋听了不乐意:“说不说的你知道?孩子靠自己出息。树大自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