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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自己凉了心,这世道就更活不下去了。”
郑斯瓒越是这番随意的样子,辛夷的鼻尖就越涩:“斯瓒公子,你真的一点都不怕么?可能下一秒,你的人头就滚落在地。若论我,我大抵要怕得把自己锁屋里的。”
郑斯瓒将画轴递给辛夷,淡淡应道:“被锦衣卫的匕首盯上,躲也躲不过,怕有何用。还不如趁多活的一时半刻,把画送了,把诺践了,此生也是来去无念无悔了。”
辛夷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眼眶的泪意,逼自己露出笑意:“如此,我就无话可说了,只能祝公子福寿绵长,前路珍重。谢谢公子的画儿,若来世有缘,定来请教公子画道。”
辛夷缓缓俯身,揖手,垂头,向郑斯瓒行了礼。
一个送别的礼。不是闺中女子的福礼,而是士子间的好友别礼,从此阳关无故人。
从此阴阳相隔嗟两岸,画犹在,人不在。
“郡君珍重,斯瓒去也。”
郑斯瓒也弯腰回礼,这一礼回得郑重无比,语调却也难得有了些不稳。
再无多余的话。郑斯瓒转身离去,脚步被日光拉长,没有一丝动摇和慌乱,只似乎听得他低低的吟唱,送来一城桂香。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只当漂流在异乡……”
辛夷保持着行礼的姿态,她不敢起身,不敢去看郑斯瓒的背影,她和他并无太久的交情,然而此刻却心底大恸。
滴答,滴答。一滴滴泪水从她眼角滚落,在石砖地上留下铜钱大的水痕。
老天无眼,不分黑白。白棋大多死得早,黑棋却大抵活得多,最后剩下孤零零的一个赢家,也分不清是活着也如死了,还是死了又活了。
她辛夷人活两世,似乎是老天眷顾,但如今看着敌人挚友一个个都离去,有时比前世干脆死了都还要辛苦。
郑斯瓒背影消失在安化街尽头的同时,扑通一声,辛夷竟是跪下了,面对空荡荡的街道,却不知她是在跪谁。
“我知道你在那里,在世人看不见的地方,某个地方——锦衣卫大人。”辛夷朗声喝道,眼角还有泪痕。
几乎在郑斯瓒离开的片刻,她就察觉到了,那陡然清晰起来的杀机,放佛就要追随男子而去。
她不是用眼睛看,也不是用耳朵听,是用直觉,她死过一次后得来的,对危机无比敏感的直觉。
她信,局中片刻生死,匕首已经出鞘,锦衣卫的复命便在今日。
“王家逼迫,皇命昭昭,辛夷不敢阻拦,因为无力改变什么。但唯求大人一点:请以符合斯瓒公子的方式让他归去。”辛夷的指尖有些颤抖,要竭力攥住裙角,才能镇定两分,“锦衣卫只要人头复命,如何诛杀是无所谓的罢。故反正结局一样,能否在大人能力范围内,让斯瓒公子至少不要刹那头断,像个乍然断线的傀儡。”
他不应死得那么卑微。
不应死得太没有尊严。
更不应死得太孱弱。
因为郑斯瓒是一名将,一名虽没有征战沙场手握刀剑,却用自己的方式,向这个肮脏世间做出抗争的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