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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着问,“我要是想公开,月月姐你同意吗?”

    郑悦月竟没有一口否决:“你要是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叶钦自考上首都电影学院,推掉不少拍摄邀约,尽量不缺席任何一堂专业课,由此改变了不少路人对他固有的花瓶印象。今年接的两部戏虽然没混到主角,也算是上了以严苛著名的大导演的戏,加上已经播出的一部电视剧,叶钦在里面的演技收获不少好评,整个人的定位正处在从偶像往实力派转型的路上。

    而且正经结婚总比包养传闻来得好,所以郑悦月觉得公开这件事有商量的余地,但要找准一个好的时机,现在不行。

    叶钦得到这样的答复已经很高兴,对他来说只要有可能就好,障碍他可以努力克服,当即活蹦乱跳地给月月姐一个么么哒。

    领证的前一天,叶钦思来想去,还是去了趟城东监狱。

    “我要结婚了。”他以通知的语气对铁栅栏另一边的的叶锦祥说。

    叶锦祥忽闻这消息,远没儿子淡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问:“和谁?哪家姑娘?多大了,干什么的?”

    叶钦对他迟来的父爱不屑一顾,道:“不是姑娘,男的。”

    叶锦祥沉默一会儿,问:“我认识吗?”

    “你认识。”叶钦如实相告,“程非池,我高中隔壁班同学。”

    叶锦祥张了张嘴,神情有些惊讶,随后慢慢坐回去,微笑中带着歉意,对叶钦道:“你也不小了,你觉得好,就好,你妈妈肯定也觉得好。”

    本来想气气这个老头子,谁知他这么轻易就接受了。

    叶钦第二天蔫头蔫脑没精神,自作主张地觉得是因为自己幼稚的挑衅心没得到满足。

    到了民政局,他戴着口罩跟在程非池后面,和别人一样取号排队。

    程非池个子高,长相也扎眼,哪怕站在队尾照样是个引人注目的存在,前面好几个女孩特地转过来看他。他自己却仿佛没察觉,站在队伍里目视前方,偶尔侧头问旁边的叶钦累不累,要不要去旁边坐一会儿。

    今天人不少,眼看还得等一阵才轮到他们,程非池问:“口渴吗?我去给你买喝的。”

    叶钦摇头,隔着口罩声音闷闷的:“不渴,也不累,你不用管我。”

    程非池看了他一会儿,说:“你不高兴。”

    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叶钦吓了一跳:“没有,我哪里不高兴了?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怎么会不高兴。”

    他没意识到解释的话越多就越显得欲盖弥彰。程非池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你就是不高兴。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今天不结也行,我不会强迫你。”

    叶钦被“不结”两个字吓到,一把抓住程非池垂在身侧的手,生怕他跑掉似的:“是你向我求的婚,现在不肯结我就,我就,就……”

    “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个所以然来,叶钦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渐渐红了,委屈极了的模样。

    在民政局附近找了家咖啡厅,两人面对面坐下。

    当听说叶钦诉说他的担心后,程非池第一反应还是笑:“你以为我这个时间提结婚是因为冲动?”

    叶钦放在桌子下面的双手激烈互抠,瞪着眼睛道:“难、难道不是吗?”

    程非池收敛笑容,右手食指轻敲几下桌面,思考后道:“与其直接否认,不如告诉你之前不提结婚的原因吧。主要是,我不知道结婚这件事会对你的职业生涯造成多大的影响,我必须和你的经纪人一样,尽量为你规避风险。”

    叶钦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会是其他理由,比如送走程欣,终于能毫无负担地结婚了之类的。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他怕勾起程非池的伤心回忆。程欣刚去世的那几天,即便程非池几乎没表现出来,叶钦还是能看出他的掩盖在坚强外表下的脆弱和迷茫。

    他不说,并不代表他不在乎。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母亲走了,他怎么可能不难过?

    叶钦自顾自给他找了理由,也劝服了自己接受,却无论如何也忽略不了心里的疙瘩。结婚这件事原本应该是神圣单纯的,不该是有计划的,或者说是夹带了其他顾虑的。

    他觉得自己矛盾极了,既为程非池难得的“冲动”欣喜雀跃,又为这按部就班完全在预料之内的安排沮丧失落。

    “那……那为什么……”叶钦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他有太多问题想问,却舌头打结,恨不得程非池能读他的心才好。

    程非池自是不会读心的,他只是将心里想的其中一部分说了出来:“原本我认为,我们俩不需要这些形式上的东西,纹身也好,一张缔结婚姻关系的所谓证明也好。”

    他不善于对自己的下意识的行为做过多的解读,停下来稍加思索,然后看着还在发愣的叶钦,道,“但是我后来发现,我不需要不等于你不需要。如果这样能让你安心,我愿意去做。”

    两人重又返回民政局,柜台办理登记的姑娘看到他们俩手牵着手,笑着道:“这么快就想清楚了?要不再给你们留五分钟?等下拍了照盖了章可就不能反悔了啊。”

    想到刚才快排到柜台跟前还是离队走了,叶钦羞得要命,直往程非池身后躲,隔着口罩小声辩解:“不反悔……刚才只是出去喝杯咖啡。”

    拿着填好的登记表去拍照,叶钦摘掉口罩之后,边上的女工作人员惊讶地喊:“呀,这位不是——”喊到一半收了声,竖起食指“噓”道,“二位放心,咱们这儿有保密条例,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不知是不是被认出来的关系,叶钦莫名有些紧张,明明常年在摄影棚进出,对着这普通的一台照相机却放不开了,脖子直挺挺地梗着,笑容也格外僵硬。

    照相师难得看到一对颜值这么高的新婚夫夫,打心眼儿里想给他们拍好,说这照片可是要保存一辈子的,指挥他们俩头挨近一点,笑容弧度再自然一点。

    然而越是这样,叶钦越是没办法放松。

    他又做了一次深呼吸,突然感觉到放在身侧的手被握住了。程非池的身体又靠近一点,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叶小软,笑一笑。”

    说着,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插进叶钦的指缝间,接着两手合拢,指腹紧贴对方的手背。除了温度,甚至能感受到皮肉下血液汩汩流动的速度。

    脑海中忽如其来的一阵风,将叶钦的思绪吹回那年六中的操场上。他们在国旗下,在同学和老师的包围中,背后的手偷偷十指相扣,面上还要维持淡定,生怕被谁看出来。

    现下却不需要了,他们从身到心,从灵魂到形式,都正大光明地属于彼此。

    叶钦沉下一口气,咧开嘴朝着程非池展颜一笑,脸转过去面对镜头,照相师刚好捕捉下这一幕。

    出来的照片上,两人一个看似冷静,实则眉目温柔眸中含笑,另一个歪着脑袋靠在旁边人的肩上笑得灿烂,眼睛里像盛着寒冷冬日里穿透云雾的唯一一簇暖阳。

    (下)

    这年初夏,两人一起上山扫墓。

    程非池放下花束,祭拜过后便把空间留给叶钦,让他跟去世的母亲多说说话。

    叶钦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平时他想什么都在心里对妈妈说过了。这次除了告诉她叶锦祥下半年就要出狱了,只剩把结婚对象介绍给她认识这一件事。

    “妈妈,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接过他电话的。他当时在我隔壁班,尖子生班的佼佼者,成绩特别好,年年拿奖学金,还拿过数理化奥赛一等奖,大学在国外念的,回来就当总裁管大公司。做饭也很好吃,还会修车,那会儿我自行车轮胎给扎了就是他帮我修的。”叶钦肚子里有一万句话可以用来夸程非池,险些刹不住车,末了强行掰回重点,尽量简洁地介绍道,“他叫程非池,‘非池中之物’那个‘非池’……人如其名。”

    叶钦举起戒指道:“不过妈妈你放心,他的戒指是我给买的,虽然现在我还住着他的房子,但是以后我一定会买大房子给他住,把他养在家里,所以妈妈你也是他的婆婆,不是丈母娘。”

    说到这里,叶钦不禁嫌弃自己幼稚,慢吞吞放下手,视线定在墓碑的照片上,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他特别好,对我也特别好,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他都没生我的气,还跟我结婚了……所以,所以我也要对他好,特别特别好才行。妈妈你觉得好不好?”

    下山的时候,叶钦的情绪还低迷着。

    “我觉得我妈妈生气了。”走到半路上,叶钦闷声闷气地说,“她在的时候我不听话,现在稍微懂事点了,她却不在了。她一定生我的气了,气我为什么不早点懂事。”

    程非池不了解罗秋绫,无法中肯客观地对这个想法做解读,只觉得叶钦有点钻牛角尖,问他:“这个很重要吗?”

    “当然。”叶钦抬头看他,“妈妈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不管她去了哪里。”

    说完看见程非池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还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叶钦就听见他淡淡地说:“我们结婚了,我也是你的亲人。”

    因为不小心说错话,接下来的山路上,叶钦大气都没敢出一声。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没过脑子的话特别混账,还说要对人家好呢,回头就把人家当成外人了,换做他也要生气。

    可他真的只是随口一说,程非池是他的亲人之前,首先是他的爱人。在他眼里,爱人的优先级是大于亲人的,刚才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弯,才将两者区别对待了。

    程非池“生气”归“生气”,牵着叶钦的手却是一刻都没松开,到叶钦害怕的坑洼或者陡坡,还会用力握紧他的手腕,时不时回头确认他的状态,让他随时处在自己周全的保护下。

    叶钦从当年装残废得到的好处中深知适当示弱的作用,更明白了犯错不可怕,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的道理。

    于是回到家刚关上门,他就扑进程非池怀里,胳膊环着着他的腰,赖在他怀里不肯挪窝。

    “哥哥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软糯糯的声音响在耳畔,程非池心里纵有再大的火也给浇灭了。

    何况他根本没生气,只是有点郁闷。

    他轻叹一口气,说:“我们结婚了……”

    叶钦这会儿反应极快,忙接话道:“对,我们结婚了,哥哥是哥哥,也是亲人。”

    听着这番迫不及待的解释,程非池心觉有趣,陡然生出逗弄的心思,问怀里的人:“还有呢?”

    “还有?”叶钦抬头看他,眨巴几下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腾地红了,又把脸埋回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程非池对他这娇羞模样产生好奇,追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老、老……”叶钦的声音逐渐降低,最后一个字只发了个声母就含糊应付过去。

    程非池简直要被他逗笑,抬手回抱,将人严严实实地按在怀里,低头用嘴唇碰了碰他红得发烫的耳垂:“小笨蛋。”

    叶钦确实是个小笨蛋,程非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不过若是追究起来,程非池也觉得半年前促使他提出结婚的真正理由的确称得上冲动,完全不符合他平常筹备好一切再行动的习惯。

    彼时程欣刚离世,他的心像被挖去一块,无论用什么都填补不了这处空洞。或许那就是亲人离开的感觉,令人麻木空茫又不知所措。

    叶钦为他做的他都看在眼里,可他那时候自顾不暇,能不在叶钦面前保持理智不做出失态的举动已经是极限。

    直到看见叶钦的眼泪。

    绘本上的故事象征母亲无私的付出,程非池读完并没有产生特别深的感触,程欣给他的一切都是有目的且需要回报的。可叶钦不一样,他的母亲善良亲切,定像那书上一样,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唯一的孩子。

    程非池当时就在想,自己尚且如此,叶钦的母亲去世时,身边无人陪伴的他该有多难过。

    提出结婚的时候,程非池的想法很简单——给他一个家,一个有亲人的真正的家。

    现在想来,他又何尝不是想给自己一个家呢?

    叶钦还在耳边不满地咕哝:“我不是笨蛋,我聪明着呢……下部戏我就演颜值与智商并存的年轻教授。”

    “不追人了?”

    “追还是要追的……那是演戏嘛,假的,都是假的。”

    只有对你是真的——这句话叶钦吞回肚里没好意思说。

    程非池却好像听懂了,弯起嘴角笑,将一个个轻吻落在叶钦的耳廓、脸颊、鼻尖,还有嘴唇上。

    仍然是温柔克制的,轻轻碰一下就分开。叶钦被亲得舒服了,意犹未尽地嘟着嘴追过来索吻,程非池喜欢极了他这猫儿似的傲娇模样,顺势倾身压了下去。

    绵长的缱绻厮磨后,两人拉开一段距离,程非池揽着叶钦的腰,叶钦勾着他的脖子,目光落在他脸上,看似失焦涣散实则专注热切,颤动的瞳孔中充满不加掩饰的迷恋。

    叶钦舔了下嘴唇,在尚未平复的错乱呼吸中抽空说:“哥哥……我爱你。”

    余晖透过窗户落进来,程非池险些被这清澈透亮的眼神吸进去。

    待到他把叶钦重新拥在怀中,才察觉到自己的担忧迟钝且多余。他早就沉溺进去了,沉溺进这片干净纯粹的爱意里,享受其中,并且甘之如饴。

    夕阳的微光,温热的鼻息,笃实的心跳,将两人紧密包围。

    程非池侧头亲了亲叶钦柔软的鬓角,闭上眼睛,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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