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躬得更低,艰难地咽口唾沫低声说道:“大人放心。关家是勋田庄户,知道事情的深浅,绝不敢乱来。尤家和关家是世代姻亲,旁人的话可以不听,关家的话却是不能不听也不敢不听。大人且放宽心,至多明天,就一定会有消息。”
商成不置可否,只是把目光移到敞开的门口,望着不时被风送进门楼的朵朵片片败鳞残甲出神。
金喜暗暗舒一口气,腰刚刚挺直一些,就听商成鼻子里哼一声,立刻把刚刚抬起的腰压下去。
“关家的勋田是买来的吧?他们知道不知道,勋田意味着什么?”
金喜不敢搭腔,把头埋得更低,下巴几乎扎进棉袍的领口里。站他旁边的钱老三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喘气不匀,惊动了眼前这位“假职”边军营校尉马直西寨指挥。即便一路走来商成没和他说一句话,此刻站在门楼里,他依然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寒风掠过,脊背上冰凉一片一一不用问他今天才换的内衣已经湿得半透了……
“你们两个,又知不知道勋田意味着什么?”
他挑着话音问得轻松,轻言细语有如三四好友坐一起围炉把盏娓娓叙话,可金钱二人的呼吸同时粗重起来,都咬紧牙关死挺着身,不敢稍动。
“有不少人以为,有了勋田,就有了光耀门楣的机会,应试升官都能等而叙优,就是为子孙后代买了张减罪消灾的护身符。可有多少人记得,勋田除了荣耀之外,其实更是责任,是义务,是承担?”他冷冷地打量着两个边军军官。“还有你们俩,吃粮当兵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能保一方平安造一方乐土?你们呢?你们又是怎么做的?不敢打土匪,只敢和兄弟哨抢粮食供给……十多年的军粮,难道都吃到狗身上了?”他的口气越说越严厉,两个军官也是越埋身子越低。
三天前孙仲山提到“冬令进”,说是各处边军大寨应得的地方常例供应一一朝廷给边疆父老减税减赋减徭役,补吃补穿补钱粮,父老为报君恩“自愿献粟”,才有了这不入官府帐册的“冬令进”,其实就是边军的额外补贴。可说到“冬令进”,马直下寨的两个军官却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他就觉得其中有玄机。一番追问,金喜钱老三搪塞不过去,只好承认,如今马直寨的冬令进其实只有往年的一成,基本接近名存实亡。他们说,马直下寨西边三十里地的山里盘踞着一窝土匪,这窝土匪凶残强横,不仅逼迫周边各村寨孝敬逢迎,还让马直边军也吃过几回亏。结果马直寨掩盖了川道里闹土匪的事情,把几个死伤的边军报了战殁和失踪,前任指挥也不得不申请调离;而土匪把马直边寨应得的“冬令进”也截走一半。正因为冬令进没了指望,所以几个军寨惟有把粮饷补给完全寄托在北郑边军指挥司身上,商成提出粮秣先紧着上寨使用,其实就把其他各哨和西马直川里大小军寨朝绝路上逼一一当兵的要是吃不饱饭,当场哗变都有可能……
听说下寨竟然和土匪达成默契,土匪不在西马直川里抢劫作案,边军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商成当场就掀了炕桌,把金钱二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骂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他详细盘问了土匪的情况,又通盘了解了川道里几家大庄户的情况,马上就拟定了一个计划一一从中寨把孙仲山的那哨人拉过来,混进给土匪送“冬令进”的庄户队伍,然后在土匪窝里爆起发难,和外面埋伏的自己人里应外合,争取一举拔掉这颗毒瘤。金喜为了将功赎罪,还出主意说他和这一方土地上的勋田关氏很熟悉,可以争取到关氏的帮助,再和尤家说明厉害,应该能让计划更加顺利……
可到现在关家都没回信,孙仲山去中寨调兵,也是一去就杳无音讯……
商成越想心头越着急,索性站起身,在几案前来回转了两圈,停下脚步目光冷冷逼视着金喜和钱老三,看两个人都满头满脸的汗水,咬着腮帮子沉思片刻,才挥下手说道:“这都是老腔调了,你们也不用辩解。勾连土匪是个什么样的罪,你们肯定比我更清楚。有没有罪,有多大的罪,就看你们自己怎么做。”
虽然这话商成已经说过好几遍,金喜和钱老三还是暗吁一口气,齐声称赞商成宽宏雅量,再三保证,他们一定会用土匪的人头和鲜血来洗清自己。
商成摆手道:“说没有用,关键是你们怎么做,是福还是祸,我说了不算,要靠你们自己去争取。”其实即便这俩军官不做,他暂时也拿他们没办法。闹土匪的事情只有孙仲山这个“外来户”不清楚,其余各寨堡各哨多多少少都有牵连,要是案件抖搂开,西马直就不会剩几个清白的军官……唉,他总不能新官乍到就把自己的下属全都抓起来吧?既然不抓别人,那么金钱二人也不抓了,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改过自新吧。
赵石头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大人,孙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