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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老来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霓裳给他换了盏烛光,进来便听到他的低念,眼里涩涩的疼。不为自己,只为他。她一直都知道主子羡慕那些侠客的爽朗豪迈,羡慕那些文豪的洒脱自由;她也知道他最大的梦想不是坐上那金銮宝座,而是在闲暇时能煮一壶小酒,泛着轻舟,漂流在清幽的山河之中,笑看花开花落,淡看云卷云舒。
可为了守住那一方封土,他不得不放弃闲云野鹤般的日子,融入朝堂,与天斗,与人争,势要为云泽一方百姓争得一个安乐之地!
“王爷,夜深了,您歇着吧。”霓裳站在他身后,为他理了理披风,扫去肩头的尘埃。
云泽王收回视线,看着身前的一盘棋局,将手里的黑子在一处空地落下,幽深的目光看着这满局的乱子,“真是可惜了!本该是盘好棋,却因这个一颗棋子乱了整个棋盘……”
霓裳本是玲珑剔透的人儿,自然能听出他的意思,“王爷,您说的可是雷霆王爷?”
“本王原以为,我们三王之中,最狡猾最狠辣的莫过于风昊王了,不想他雷霆王才是隐得最深的那个。好啊,好啊……本王就说嘛,雷霆老王爷那般惊采绝艳才华横溢的人怎会生出那么个草包儿子!没想到啊,谁也没想到啊……”云泽王将棋盘上的黑子一一拾起,“……看来这盘棋,本王得重新下了。”
而此时,左相府中,却是已经闹开了锅。任颧禾的腿伤得很重,还不知为何,血流不止,就连用了宫里最好的止血药都不见效。如此下去,非失血过多而亡不可。
左相夫人已经哭昏死过去好几次了,就连任颧禾的嫡子任重运本因为带兵去大理寺被勾进妓院而被任颧禾关在地牢,如今都被放出来,随时准备为父亲披麻戴孝了!
任淑妃更是连夜请旨出了宫,回相府看望老父亲,就连李宸年也被拉去了。
“呜呜~老爷,您要是去了,妾身可怎么活啊。呜啊~老爷,您一定要挺过来啊!”左相夫人趴在左相身上又摇又捶又打,哭得惊天动地。
御医在一旁看着暗暗焦急,左相大人本就气弱,哪经得住她这么折腾,即便是本该不死,只怕也被她这么给摇死了。
任重远也一脸紧张,“张御医,我父亲的伤势如何?”
张御医如实禀道:“左相腿上的伤口像是被人下了药又像是被病虫感染,任何药石都止不住血,如此下去非得失血过多而亡。除非……”
“除非什么!”任淑妃急忙开口。
“回禀娘娘,除非将左相大人压断的腿锯了,这般才能保住性命!”
“什么!”左相夫人尖叫,“不行!不行!老爷是当朝丞相,没了腿不是叫人看笑话吗!?不行,不行,不能锯!不能锯!”
一直不曾开口的李宸年也忍不住问话了,“张御医,既然只是伤口感染,那将伤口周围的腐肉剐掉,然后再止血不就好了,为何要锯掉整条腿?”
“王爷有所不知,左相大人右腿的腿骨已经被重物压得粉碎,伤势太重,如果再将伤口上的肉剐掉,伤势势必更重。即便是止住血,那条腿也已经废了,如果不锯掉,日后被病毒感染就会危及生命!”
李宸年点点头,觉得张御医说得有理。严格说来李宸年对任颧禾并无好感,在边疆时,他便听过任颧禾的名声,全是什么‘鱼肉百姓,作奸犯科,奸臣邪赁’之流,一个常年在战场杀敌保家卫国的将士最厌恶的就是朝中那些贪官污吏。他们在战场上用生命捍卫国家,保护黎民百姓;而那些贪官则是用生命在搜刮民脂民膏,收敛钱财为己所用!
如果任颧禾不是他的外祖父,他只怕早就拿起手的大刀,一刀宰了他了!
如今缺了一条腿正好,免得他心思太大,整日算计这儿算计哪儿,尽给他找不痛快。
“锯吧!失了一条腿比总比没了性命好。”
“不!不能锯,不能锯!”左相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他忍着剧痛,使出全身力气大吼,“本相不锯腿!张御医,如果你医不好本相的腿,本相要了你的狗命!”
任左相权倾朝野,要弄死他一个小小的御医,不多是信手拈来的事儿。张御医吓得脸色发白,颤抖着身子道:“其实,有一个人应该能治好左相的腿。”
任淑妃眼前一亮,急问:“是谁?”
“破晓神医!”
左相夫人欣喜若狂,“快!快!快去把神医请来……”
“不过……”张御医又道,“左相大人这次醒来,已有回光返照之象,以左相大人的情况来看,最多能撑半个时辰,如果在半个时辰内没有找来破晓神医,那么即便是锯了腿也回天无力了!”
“半个时辰?”李宸年轻挑住眉,“从这里出城到苍鹰山庄,一去一回最快也要半个时辰,如果能路上耽搁或是神医碰巧不在山庄,那么……”
不用李宸年明说,在场的人也都明白,只要这中间出一点差错,任颧禾的命就保不住了。
“找!去找!给本相马上去那个神医!”只要有一丝希望任颧禾都不想放弃,他不想后半辈子不能走路,他不想死后入了棺材都是尸骨不全。
“是是……”任重远慌忙应声,转身就跑出去。
“站住!”任淑妃沉脸厉喝。
任重远回头看她,“淑妃娘娘,您……”
任淑妃却并未回他,锐利的眼神落在瑟瑟发抖的张御医身上,冷声吩咐道:“张御医,本宫命你,无论如何都要医治好左相大人。”
言外之意就是让张御医给任颧禾锯腿!
任颧禾瞠目欲裂,死死盯着任淑妃,咬牙切齿:“你、你……噗——”两字刚出口,就吐了一口血,昏了过去!
“老爷!老爷!呜呜~老爷!”左相夫人吓坏了。嚎啕大哭。
张御医忙上前去给任颧禾把脉,“夫人放心,左相大人只是暂时昏过去了。”
“好了,都出去。为了父亲的性命着想,就让张御医为父亲锯腿。”任淑妃是皇妃,身份尊贵,左相夫人即便是不愿,也不敢反抗,依言与自己儿子退出房间。
任淑妃在踏出房门之时,再次郑重的对张御医吩咐着,“张御医,无论如何你都要保住左相的性命!明白吗?”
任淑妃紧张的不是左相的性命,而是她的地位。后宫与朝堂紧密相连,如果左相倒了,那她在后宫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所以她不能让任何意外发生,她宁愿让左相失去一条腿,也不愿意拿她的地位她的权力去赌!
这不能怪任淑妃无情,只能怪任颧禾当初心狠。任淑妃并不是相府嫡出小姐,她是左相与花楼的花魁姑娘一夜风流生下来的。有个身为妓女的生母,任淑妃在相府过的日子自然不好,再加上任颧禾又轻贱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常会打骂她,日子过得更是猪狗不如。后来长大了,任颧禾有一天突然发现他这个轻贱的女儿竟生得美貌如花,便重视起来,甚至聘重金请宫里的嬷嬷来教她琴棋书画。任颧禾打的什么主意,世人皆知。后来,任淑妃也不辜负的期望,果真成了皇上的妃子,甚至还生下皇子。
这么些年,任淑妃表面上对任颧禾尊敬有加,可心里却一直存着怨恨!任淑妃也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她为了能让儿子成为人上人,她不惜隐藏起自己的怨恨,对任颧禾孝顺遵从,利用他的势力来为儿子铺路。
张御医在屋内为任颧禾治病,众人都候在大厅。任淑妃拉着左相夫人的手,笑着安慰,“大娘,您放心,父亲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左相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勉强扬起笑脸,“希望如此吧。哦,对了,年、一字并肩王爷呢?刚才还在呢,怎么眨眼就不见人影了?”
“刚才王府的管家来报,说是府里出了事,要他回去处理。他已经回去了,对了,他走时还说未能守着外祖父醒来,他心中有愧,说是明日让管家送来一只千年老参,给他外祖父补身子,希望他外祖父的身体能早日康复!”任淑妃笑言。
左相夫人满脸欣慰,“年儿这孩子,真是有心了。前些日子他从边疆带回来的特产,我们都还留着呢,如今又送千年老参那么珍贵的东西……哎,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任淑妃淡笑不语。
那些东西自然不可能是李宸年送的。李宸年对任颧禾无好感,见了面也只是表面上的寒暄,哪会亲昵到要送他们东西。那些东西全是任淑妃假借李宸年的名义送的,她想拉近儿子与任颧禾的关系,让任颧禾一心一意的帮儿子铺路夺位!
雨幕中,一道身影快如闪电的从左相府中飞出,几个起落间便飞身进入一处华丽恢弘的大宅,透过连绵的雨线,隐约看清那府邸上的牌匾写着‘雷霆王府’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