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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战端,兵凶战危,不可妄动刀枪。当然,煤核儿烫归烫,却伤不到他分毫,顶多算是悬发之线、刺股之锥,有些浅尝辄止的提醒作用罢了。至少第一镇中再无第二人有此修为,要知道用煤核儿是寒碜了些,但那炭火可非同寻常,邪王魇亲手布设的法阵对其是有效果加成作用的,对其他人来说,这遍地煤核儿的威力不下于绞首的套索、放血的攮子、烫肉的烙铁,在这房内走一遭不比翻越火焰山轻松,腿脚不被截肢也得脱层皮。
第八间“门聊斋”,藏其他种族的书籍,地面实为池底,盛满了一池没踝深的清水。房间中央有一稍稍高过水面的圆形平台,书架桌椅摆放其上仿佛置于孤岛。邪王魇很是有些狭隘的“神族至上”情结,素来不大瞧得上他族,可内心里又清楚各族皆有能人,其思想能达著书立说的程度又必然各有独到之处,同时他更清楚自己嗜书如命,果真是好书的话,看在眼里便拔不出来。为了维护他“大神族”的面子,他出此难说高招抑或下策的办法,逼着自己去轻视乃至忽视“门聊斋”及其所藏书籍——他也觉得涉水而入趟水而出很麻烦啊!避免麻烦的最好办法便是不进此斋门、不读异族书。神族的书才是最多最好的,如同神族的水才是最清最凉的。至于事实究竟如何,除他自己外,旁人也不得而知。
邪王魇好洁,漫说他珠帘绣帐、玉床锦被的卧室,便是书房,任何人也不得穿鞋而入,要进最后三间书房连袜子都要脱掉。
龙禋身为副手少不得与主将接触,全镇将士中多半以她造访他书房的次数最多,不过她只进过前四斋的门,后四斋嘛,她都没进过,旁人更没可能有那般待遇了。其实,说“遭遇”或许比“待遇”更准确。
她曾有一次差点得以进入第五间的“门平斋”。当时她在门口等候却未闻主将传唤,结果是邪王魇放下手中书走了出来。“此斋地面太过阴寒,对女儿家可不好,咱们换间房说话。”邪王魇何等眼力,看了看龙禋的气色,又补充道,“尤其是在这几日。”立马就让她闹了个小红脸。这还没完,主将又意味深长地告诫她:“做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那语气不像出自她顶头上司之口,倒像是她闺密。可雷埙才不会这么说话呢,她最多也只能狠巴巴地说出“做女将,要对自己狠一点”之类的箴言。
亲兵队长引着龙禋来到第四间书房“门卦斋”的门外。“上-将军在内等候,龙大人便请入内。恕末将军务在身、先行告退。”他恭恭敬敬地说完,便行礼离开。
照例,府上两位丫鬟守在门口,其中一人要帮访客除下外衣再代为保管,另一人要用粘毛滚清理一遍访客里面的衣服,再拿装着消毒液的喷壶给客人来一遍“净化”。
二女刚要动手,便听房内有人道:“小针鼻儿,这一套免了。小线轴儿,你也不必奉茶了。你二人退下吧。”二女听罢答应一声便向龙禋敛衽告退。
那人说话似乎中气不足,有气无力,懒洋洋、病恹恹的,柔软但并不柔和,反有一丝刺耳,像是裹在破甲锥上的棉花糖,软绵绵、甜丝丝的,却暗藏生硬冰冷的锋锐。旁人听在耳中,倒觉有种诡异的诱惑力,好似面对喷香扑鼻又密实滚烫的食物,忍不住想吃,却知道只要一入口定会被噎到、烫到。身为绝世武将,他的嗓音并不粗豪,反而细润滑腻,听声便会让人联想到藏在石缝下伺机而动的咝咝吐信的毒蛇。
即使他的心情波澜不惊,旁人也能从他的声音和语气中,听出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尖刻冷酷,以及目空一切胸纳万物的孤傲自负。
这声音的主人龙禋再熟悉不过,那便是战神十镇之第一镇的主将——邪王魇。
小针鼻儿、小线轴儿、小顶针儿、小绷子儿……这人得是多么热爱女红啊!
话音是熟悉的,话意却令人感到意外。龙禋不相信他在身有洁癖这方面突然转了性,因此他的破例更增她内心的不安情绪。
龙禋双手分别轻轻推开两扇木门,将鞋子脱在门槛外,抬脚迈了进去。
十大主将的府邸平日大多门可罗雀,尤以邪王魇的访客最少。他的个性和除外衣、脱鞋袜这一套令众神很是排斥,龙禋对此多少也有些不感冒。战神要的是雷厉风行,讲究太多有时确实麻烦啊。不过,她倒很喜欢进这间房,只为那一地草坪。
这可不是普通的草,乃是邪王魇费了很多口舌、花了很大代价从身为木系顶尖高手的第二镇主将东刃处换来的。至于拿来交换之物,他二人讳莫如深,旁人只好猜测。最主流的说法是邪王魇传了东刃三手独门法术。倘若此说属实,那么这代价绝对不菲,邪王魇的独门秘技岂是寻常招数可比?那么,这草自然也绝非凡品。
如果可以的话,龙禋甚至希望连袜子都脱掉,赤脚踩在遍地青翠上,软软的、暖暖的、弹弹的,还会有些痒痒的,十分舒服。若是在清早,踩着挂有露水的草叶,那是如同用丝滑的牛奶做足浴的享受啊。这是听邪王魇说的,她没有体验过。换成雷埙的话,会毫不犹豫地像她希望的那样做,不过偏淑女路线的龙禋终究有些拘谨,既放不开,又觉在主将面前太过洒脱实在放肆和失礼。当然,雷埙是没这个机会了,自从她骂过邪王魇偏又被他听到后,别说邪王府,就是第一镇营区她都不敢靠近,并声称绝不进入邪王魇五里范围内——据说他的绝招可以攻击五里远的敌人,虽然这个传说连龙禋都不知道是否属实。
龙禋眼前,是邪王魇自己采来珍珠亲手编制的珠帘,华贵而细密。珠帘挡得住的,是邪王魇的身影,挡不住的,是香薰炉散发的袅袅香气。芳草的清鲜和香薰的浓郁,构成了奇异而迷人的组合。
“大人……”龙禋肃立帘前,轻声唤道。
“来了……”邪王魇慵懒的声音自帘后响起。几串帘珠被稍稍挑起,一只用前三指捏着一枚通信玉石、无名指和小拇指微微翘起的手,轻轻探出帘幕。这手肤色白皙、肤质细腻,手形纤润修长,指甲也被精心修剪,倒似女人之手。不,女人中也没有多少拥有如此漂亮的手,除了大上一些外,其它方面它都并不逊色于龙禋的手。
“你将这块灵石送到第十镇隐大人手上……”邪王魇似乎言语未尽,却欲言又止。
“是。”龙禋从那漂亮的手中接过灵石,那手便又收回了珠帘之后。
龙禋正要将灵石放入怀中,邪王魇已拿定主意,轻声道:“这石中内容,你看看无妨。”
主将既如此说,龙禋便将神气注入灵石,一段字迹便浮现在她心神之中。
她先是一怔——文字是相通的,但这字体却是鬼族所惯用……后是一惊——这段信息的大意是:魔将出世于冥界荒木岭现身,灵城特别部队遭袭,队长被击落悬崖生死未卜,然,生还可能微乎其微……
一个“惊”字不足以形容龙禋阅后心情。她大脑中好似霎时间被清成一片空白,身子如遭雷劈的焦木般呆立难动,她只觉心口气血翻涌,四肢血液却在逆流,致使手足僵硬冰冷。
虽有珠帘相隔,她的反应却尽数落于邪王魇眼底胸中。他不催促,也无表示,只静静地等。
过了片刻,龙禋终于醒悟过来自己正面对着主将。倘若自己的心绪被主将洞若观火,这等惊惶之态岂不羞人?然而,她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只是心急如焚,双脚未动,一颗心却早高飞远走。
邪王魇当真是洞若观火,柔声道:“你这便去吧……至于隐大人看后如何安排,你听他吩咐便了。”
龙禋颤声答道:“诺。”
她嗓子发干,几乎发不出声来。勉强应了一声后,她再顾不上许多,抬起发软打颤的双腿快步退出屋外。穿上鞋子后,似乎恢复了些气力,她也顾不上形象和颜面,在主将的上-将军府内便发足狂奔。
她像一阵疾风般冲出府门,令那守门的男兵既为从来落落大方举止得体的心中偶像,破天荒头一次如此有失仪态而诧异,又颇感失望:人是出来了,可身法太快,哪里看得清她美好的面容和身姿?他又连守望她的背影都做不到:她几乎是刚从自己身旁闪过,便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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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之中,珠帘之后,邪王魇穿着华丽丝织睡袍的颀长身体横卧在一张造型古朴、做工考究的宽大躺椅上,一本精致的线装书早已被放下。
一只二尺长的蜥蜴自脚踏跃上躺椅,从他的一双赤足间钻过,再从他曲起的腿弯下钻出,最后在他支撑身体的手肘边趴下。
这蜥蜴有三般特异处:其一是头生双角;其二是遍体金鳞;第三点更是惊人——它居然能口吐人言!
这金色蜥蜴开口说道:“你这样做好吗?”它话音中带有咝咝吐信之声,倒与它主人的声音有异曲同工之妙。
邪王魇眯起细长的眼睛、弯起狭薄的嘴唇轻笑道:“我做了什么?”
蜥蜴微有怒意:“那人是死是活还没定论,等有了结论再告诉她不好吗?免得她空自焦急。再说,她现在知道了又能做什么?无能为力只会更增她的难过和困扰。”
“你知道‘情窦初开’一词吗?”
“当然,我还知道‘情根深种’呢。龙禋家的小白就让我情难自已啊。”
“那头小白龙?的确很漂亮,不过你配不上人家呀,趁早死了这条心。人族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却是‘臭蜥蜴想娶小白龙’!”
蜥蜴急了:“讨厌,我又不是……”
“好了,好了……莫急,莫急……玩笑,玩笑……”邪王魇伸手轻轻抚摸着蜥蜴坚硬的鳞甲,“那么,你知道什么叫‘指腹为婚’吗?”
“订娃娃亲?”
“呃……差不多吧。”邪王魇突然因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笑得飞扬又妖冶,“如果你硬要把二者混为一谈的话也无不可,不过蜥蜴多为卵生,对你而言便不是‘娃娃亲’,而应该是‘蛋蛋亲’啦!”
这一次蜥蜴却没急:“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以有心算无心,才可操必胜。我长胜不败,因为我只做有心人。”他的笑容邪邪的,却也真有几分王者霸气,“很多事情,只要你用心留神,总能观察或侦察到蛛丝马迹。蛛丝马迹积累得足够多了,拼接起来便能理清事情的脉络。”
“看来你的脉络理得差不多了……”
“再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拿龙禋之事来说,她身陷局中而迷,我冷眼旁观自清。所以呢,我也想以外力助她或者说逼她捅破那层窗户纸。她与那人若能修成正果……既达成了故人遗愿,又成全了一对璧人,岂不美哉?”
“令龙禋得偿所愿,令那人得享战神第一美人,也令你因为龙禋的关系而把那人争取过来平添一股战力,的确是皆大欢喜。”
“哈,隐拿他当宝,那点微末道行我邪王魇却不瞧在眼里。便算他未来成长为绝顶高手,那也是隐一树百获而稛载而归,与我何干?”邪王魇心下则想:龙禋的确是十二分的人才,但若说她定是战神第一美人,却也未必。第五镇主将霜练,第十镇协将汝嫣裕衣,还有自己多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实力不俗却未加入十镇、后来竟不知所踪的一位神秘女子,哪一个的美貌也不见得次于龙禋。啊,第八镇主将鹤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女呀,虽然性子冷冰冰的,可神界、灵界甚至天界,不少男战神都对她心存好感,偏偏隐对她不感冒,甚至可说是唯恐避她不及,十镇军营,主将走动稀松平常,隐独独没到过第八镇,恐怕便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蜥蜴又问道:“你怎么能确定那人没死?”
“我不能——你真当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啊?身在神界都能知道一个在冥界被打下数百丈悬崖的家伙到底死没死?我没有顺风耳,听不到他一路下坠的‘啊……啊……’之声,也听不到他被摔成肉酱的那一声‘啪’;我也没有千里眼,看不到崖底是否有摊肉酱,就算看得到肉酱,我猜我也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不是他……当然,我近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邪王魇答道,“我只是觉得隐费尽力气找来的家伙不会这么轻易死掉。隐是要他来打大Boss或者当大Boss的,怎么能级还没练上去、杂兵还没清干净,就被杂兵干掉了?”
“真不该帮你弄到那些人族电脑游戏杂志。”蜥蜴的面部肌肉直抽搐,“等会儿……你把一位魔将称为……杂兵?”
“有些不妥?”
“是非常不妥!魔将是与你们十大主将同级别的人物!哪怕是敌对立场,你这样称呼一位高手也有失尊重!”
“配得上、当得起由我来出手对付的魔将,才能得到我的尊重。但这样的结果是他会丧命,所以他还是不要得到我的尊重为妙。”邪王魇耸耸瘦削的双肩,“无所谓吧?‘杂兵’总比‘喽啰’好听些。”
蜥蜴无奈地直摇头:“说您心高气傲都是轻的:您的心再高一点就飘到天界去了;您的气再傲一些就要笼罩灵界了。”
灵界?没兴趣;天界?算个屁……
邪王魇口中道:“魔将毕竟不弱……”
蜥蜴叫道:“何止不弱?很强好不好!”
“大人说话,小孩都被教育别插嘴,宠物多什么口?”
“哪个是宠物了?老子是……”
“哼!”邪王魇冷哼一声打断它,再道,“魔将在我看来是杂兵,可对特别部队来说就是Bug一样的大Boss——老实说,是近乎无解的存在。还好,黑白无常多少起了些积极的作用。而且,隐可不是会做赔本买卖、遇事不留后手的家伙——哪怕他留的后手不一定管用。你莫看隐展现出的个人战力不强……”
“不光不强,更是十大主将中最弱的。”蜥蜴忍不住又接话了。
这一次邪王魇却没有表示不满,继续道:“可是论眼光之准、心机之深、智谋之广,战神之中令我佩服的,数他是头一个。所以,要不要赌一下?我赌那姓陈的还活着。”
“我不赌,跟你赌我就没赢过,再说我也希望他活着。”蜥蜴立刻再次大摇其头。随即想了想又道,“对了,你好像很关注隐大人?”
“有心人可不止我一个呀……”
“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么了?”
蜥蜴圆溜溜的眼睛要做出鄙视的神色不太容易,但它可不是一般的蜥蜴,所以它做到了:“我就说嘛,你才不会那么好心!至少,你的心眼里不可能全是好意。不管你是不是真心为龙禋好,你最大的目的却是以她为棋子去试探隐大人的反应!如果隐大人真的有什么隐情而那姓陈的年轻人对他又真的那么重要的话,即使是隐大人,恐怕也会坐不住了吧?如果隐大人也知道你所知道的关于龙禋的事,想必无法对惊慌焦急的龙禋无动于衷吧?那么你就可以逆推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者至少是一条线索了吧?”
邪王魇既不回答,也不辩解,只高深莫测地笑笑,狭长的双眼望向第十镇营区的方向,目光深邃又阴沉。
隐大人么……他在心下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