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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但对方竟然压根没在亭前停留,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疑惑地看向那人微微佝偻的背影。
刹那之后,她脸色大变地追了上去,喘着粗气,挡在了那人面前。
斗笠缓缓掀开,斑白的鬓发扬起又垂落,露出当年天女树下所见的熟悉面孔,以及眉梢眼角掩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四目相对,她痛哭失声。
那个她所爱的人,终于,不再是亡命沙场、抑或作祟王都的幽魂了。
今时今日,西岭之上,天女树下,终于重逢。
余生,再不分离。
--------------------------------觉得正文到这里就好的分割线--------------------------
“打算一直哭下去么?”温热的掌心在她背后轻轻拍抚,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打断了渐弱的哭声。
一道灵光闪过,乔羽飞用衣袖摸了把脸,挽起对方就要直奔上山。
没错,眼下哪有时间哭尽相思委屈,拐人跑路要紧!
对方刚被她扯了一个踉跄,“咦”了一声,紧跟着乔羽飞一个猛掉头,又拖了人朝阶下凉亭冲去。
进入亭中,她二话不说脱掉纱衣露出里面簇新的华贵衣裙,平举着双臂向对方展示:“如何?好看吗?”
精心描绘的妆容先被雨水泪水混成一片斑驳,再遭衣袖毁灭性的破坏,如今红黑白几色混杂在一张犹带泪意的花猫脸上,恐怕也只有眼前之人,才能不假思索地点头,真心赞道:“繁花满树,不及你一分颜色。”
两抹薄红跃上颊面,乔羽飞侧脸避过一步之外的灼灼目光,故作淡定地解释:“那是自然,光选衣服首饰就花了一刻钟呢。”
不过,华丽的衣裙,奇巧的首饰,美丽的妆容,都是最后一次出现在她身上了。
明明没有半分不舍,却希望自己此刻的样子能在对方视线中多停留片刻,心里矛盾,手中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解腰带,脱外衣,摘钗环,散青丝,动作利落一气呵成,让对方失色之余连阻止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她整理好原本穿在华丽外袍下的粗布衣裙,用一只素雅的银插梳重新挽发,将身上所有摘下的首饰团在用金银绣线装饰的华服之中,最后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金印,同样丢了进去,全都弃置在亭中石桌上。
末了,她犹豫片刻,终是提了食篮,笑盈盈地牵了他的手:“喏,这样就更般配了。”
雨已歇,水雾弥散,整座山便像隐没在仙境之中一样,小径上下十几丈外的景物皆看不分明。
但她并无迟疑,只随着身边人一路向山谷深处前行,中途停下须臾点燃了怀中鸣炮,同时解释:“这样他们就不必等我了。”
近一个时辰后,几户农家自竹林水雾间显身,她神色间毫无动摇,跟着走近其中一户,寻摸一通将食篮放在灶间,掩下刚要出口的哈欠,面露倦意:“有床铺么?我先躺片刻好不好?”
土屋不大,但洒扫得异常干净,连床铺都是现成的,因是夏天,枕头是竹篾编成,还铺了细草席。
她熟稔地脱鞋侧躺下,特意空出床沿让对方坐好,阖上眼微笑:“陪我说会儿话吧。”
脸侧的碎发被轻轻拨到耳后,压低的柔和声音响起在头顶:“说什么?”
“为什么过亭不入?”她的问题可一点儿也不客气。
对方哑然半天,手上的动作乍然停顿,她轻嗤一声,把手拉住枕到脸下,若不是因为困倦,真想拿它来磨磨牙。
用脚都能想到,某人显然关键时刻又在犹豫、又想推拒了,不过,看在屋子料理得很舒适的份上,还是随后再计较吧。
另一厢,回答不上来的某人不得不用出话题转移大法:“羽飞怎么认出是我的?”
“哪有人背着柴上山的?”答案太过简单,她都不稀罕说,也只某人还这么缺少烟火气了。
对方一静,继而失笑:“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她将那手牵得更紧些,问题却愈发尖锐了:“明明战事早歇了,怎么今天才来?非要最后一天才出现么?”
“我已经来此小半个月了……”
看到这处农居的一瞬,她便知道他必定早先来此做了番布置,但想想自己从五个月前就开始候在凉亭中,心中多少仍有些不平。不,不只是这样而已,多少次陷入噩梦,眼睁睁看那个金盔黑甲的身影陷入敌阵和硫磺烟雾的重重包围中,双目不能视,双手不能提,口鼻不能呼吸,硬生生倒地,被飞扬的马蹄踏做血泥……
早先想出硫磺弹的是她,后来提议将新武器送去前线退敌的也是她,每次梦中惊醒,她都觉得周身一片腥气,沾得全是他的血迹。
“为什么……不再早些?”早一天将她从无止尽的噩梦中扯出来,无需一次次地自责——害死他的正是自己。
一滴热泪掩饰不及,她匆忙扭头将整张面孔埋入他掌中。
“……羽飞,你可知你赠我的东西救了我一命?”
她讶然睁眼,就见他将一只扁瓶从怀中取出,以哄孩子般的温柔语气解释:“当时我兵器脱手,正是生死一线的时候,还好用它喷了对方一脸,才挣得了搏命的时机。”
看看那瓶六神,再看看执瓶之人郑重其事的表情,乔羽飞满脸的不可思议:“没想到……这可真是巧了。”
“多亏了天女庇佑——”
“我已经不是什么天女了!”
“不过,这条命是你救的,事实如此。”
相对凝视片刻,乔羽飞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合上眼:“既然是我救的,那它就归我了。”
“嗯,归你了。”
“真好拐。”一直以来最难啃的骨头居然……害她好没成就感……
迷迷糊糊间,屋子里似乎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
“这是你剩余日子的伤药,用法跟之前一样。”
“这就要走?”
“……”
“还回曹夕山去?”
“或许。”
“两年之内,你可以来青州柴集镇找我们——怎么?她有什么病症么?”
微凉的指尖搭上她的手腕,她试图看清对方是谁,眼皮却重逾千斤,丝毫抬不起来。
“无大碍,休养一段时日便可。”
沙哑的、仿佛粗砂擦过石板的声音凑到近处,明知是没有听过的嗓音,不知为何,始终觉得有一丝熟悉。
屋子里,终于再次安静下来。
睡醒之后要做些什么呢?
从窗缝里飘进淡淡的炊饭香气,竹枝的沙沙声一会儿靠近,一会儿远去,记忆中的气息和温度不只伴在身侧,也潜入梦里。
呵……这真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