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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陛,陛下...?...是,臣遵旨!”周任想分辩,想以如簧的巧舌继续弄潮于惊涛之中,虽然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可高高在上的天子仅仅一个眼神丢过来,就好像用一把无形的锋刃削掉了他的舌头般让他只能喏喏称是,再不敢有哪怕半个多余的字。
“诸位爱卿,还有什么真知灼见?”季炀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画出了一叶舟——他微微起身双手扶着龙书案环顾了一圈,大殿内众文武鸦雀无声,一个个都低着头好像生怕自己引起他的注意。
“张爱卿,你身为廷尉,这本该是你的职业所在,那就你来说说吧?”他冲着廷尉张慷笑盈盈地点点头,后者似乎一直期待着这一刻似的慌忙出班跪倒,三拜九叩之后才起身。
“臣以为,陛下之英明神武千古无二,此事如何决断,只在陛下一念之间!”
“不必因循律令?”
“律令为鞭笞四海之敲扑,为恩泽万方之法度!是以臣愚意度之,天子之言,即为律令!”
“不需顾念亲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生息莫非臣属,天子据中央而制万方,寰宇之内只有君臣之分,何来亲疏之别?”
“...?...你们觉得张卿所言,如何?”随着张慷的振振有词,季炀明原本洋溢着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怒自威和天心难测,他凌厉的眼神扫过吕奕,扫过柳慎之,最后停留在了慕流云的身上。
三人没有半点的迟疑,如同张慷一样齐齐跪倒,用几乎一模一样的恭敬俯首高声道,“臣等附议!”
“嗯,好,那么,诸位呢?”他的目光好像看这所有人,又好像特意盯着某一个人,甚至在场每个不小心与他四目相对的人都感觉到那目光在顺着自己的眼睛直入灵魂,然后把自己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和最后的尊严一起撕得支离破碎。
“陛下圣明,臣等附议!”
山呼海啸的声音冲击着金砖玉柱红墙绿瓦,也冲击着潮来难左右,逝去如水流的人心。
“陛下!陛下可无恙否,陛下,老臣来了,淳于彦!逆贼!老夫,老夫和你拼了!”邓彻穿着一身凌乱不堪的甲胄在几名士兵的簇拥之下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他一手持刀,怒目圆睁地冲入大殿后看见御阶上的皇帝和阶下跪伏的群臣似乎有些迷茫,继而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跪倒在地,面南叩头不住地念叨着,“谢天谢地!祖宗保佑!圣上洪福!万民之幸!”
他的声音不大,远没有之前季炀明那样洪亮;但也不小,足以让御阶上的天子听得一清二楚。
“老太尉不是抱恙府中么?怎么这身打扮?”季炀明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一闪即逝,而且须臾间便被十二道冕旒化于无形。
“老臣近几日抱恙不假,可听人说淳于彦这贼子竟然趁陛下冠礼举兵作乱,老臣这把骨头虽然糟朽,可一颗忠君报国的拳拳之心却没有衰败,随意老朽便翻出这副旧甲胄打算入宫和陛下同生共死——谁料陛下早着先机,覆手之间已经弭平乱局,实在是社稷之福,生民之幸!”他起身向阶下跑去,却被几名急于表忠心的监兵卫千户拦住——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还手持利刃,紧接着他像被刀柄烫伤了一样把它扔出老远,这才又紧走几步扑到在御阶前,“陛下恕罪,老臣一时忘形...?...”
“哎,邓老爱卿忧国忧民舍生忘死,何谈一个罪字——来人,赐座!”龙椅旁那个原本属于吕放的座位被搬到了阶下,放在了群臣之中最前排的位置。
季炀明快步走下御阶,几乎是语带哽咽地作势双手相搀,殷勤之中还带着些许的感动。
邓彻却不起身,依旧以额贴地,“陛下,天子面前岂有臣工的座位,老臣求陛下收回成命!”
“老爱卿不必如此,朕的朝堂之上,永远有太尉您的座位,”忽然间季炀明脸上的感动和殷勤一扫而空,那种如同难测之渊一样的幽冷又掩盖了所有的情绪,他凑近邓彻的耳边低声笑道,“还是说,太尉您嫌朕给您安排的这把椅子,不舒服?”
邓彻猛然间觉得好像有一把利刃从耳朵直插灵台,然后那冰冷的刀锋一下便将他冻僵的灵魂劈成了两半——其中一半恨不得马上爬起来坐到那张椅子上去,另一半则想要立刻转身远远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避开这个诡谲之人。
“臣,老臣不敢...?...”
“羽襄,扶太尉入座。”
“遵旨!”
这一次他几乎是自己挣扎着爬起来的,聂羽襄的手刚刚碰到他的胳膊,这个片刻之前还颤巍巍病恹恹的老人就一跃而起。
“既然太尉来了,不妨也替朕筹谋一下朕该如何处置国舅?”
“陛下自有定夺,老臣唯命是从!”
“...?...呵呵,看起来诸位爱卿是商量好了要朕一人背负这弑杀至亲的恶名了?”
“臣等万死!”
众臣一片惶恐,他们不知道这位天子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从刚才开始他每一个举动都出人预料,每一句话的杀机四伏,此时这些人才发现自己原来从来不认识这个侍奉了十年的少年天子。
“国舅,你自己说,朕,该如何处置你呢?”季炀明坐回龙椅上,手肘拄着御座的扶手,然后把刀削一般挺拔的下颌轻轻靠在自己微微握着的拳头上,神情似乎颇为惆怅。
“陛下,陛下如何处置罪臣,都,都,都是陛下的恩典...?...”淳于彦已经被彻底征服,他和其他人一样不敢再有丝毫的僭越。
“朕想听听你的意见——毕竟这谋逆之人,朕生平仅仅见过你一个而已,大胆地说,朕恕你无罪~”季炀明笑的很灿烂,让人不由得如沐春风,而后遍体生寒。
“谋,谋逆,乃,乃是大不敬,按律,按律当诛九族...?...”
“放心,朕初亲政,不愿刑杀太过,绝不会伤太后分毫,几日若非太后调动陵光,恐怕国舅你已经坐在朕这里了...?...所以,朕就网开一面,只诛你一族,如何?”
“臣谢主隆恩,臣谢主隆恩!”
“既然国舅答应了——慕爱卿,带上些人送国舅回府一家团聚吧...?...”说到团聚二字的时候,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好像既兴奋又期待,接着他用小指勾走眼角流出的滴泪,轻轻弹向阶下,像是在驱散某些不能言说的遗憾。
“臣遵旨!”
慕流云走向淳于彦,身后的两名卫士架起瘫软在地战栗不已的那个男人,慕流云似乎是觉得淳于彦的邋遢实在有碍观瞻,于是他凑上前伸双手整了整对方的领口和衣襟,然后微笑着凑近淳于彦的耳边轻声说道,“妾嬖于内廷,臣凌于宫室——昔年五蠹,已除其一。”
淳于彦散乱的目光忽然一凛,似乎是有些意外,继而便哈哈大笑起来,原本孱弱瘫软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身躯陡然间就挺得笔直,他撩开自己散乱的额发上下打量了一番慕流云,然后一透袍袖负手而去。
“意气峥嵘蔑九州,文章锦绣觅封侯。一朝了却凌云志,莫忘前尘效楚囚——好自为之!”这几步淳于彦又走出了当年跨马游街的风度翩翩和权倾朝野的不可一世,他边走边笑,笑的令人心悸胆颤。
迈步出殿门的一瞬间,他似有不舍一般带着满眼的凄凉笑意回头看了看殿上的君王和殿下的臣子。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众人错愕之间,转身一头撞向了不远处的殿柱。
离得近的,被溅了一身的血花,转眼间,在一片惊呼之中红的忠和白的奸从他破碎的头颅里淌了一地。
慕流云哑然,吕奕轻蔑,柳慎之悲怆。
唯有天子只是定定地看着,脸上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