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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敛讲起这个决定时，他似乎并没有太多意外，是不同于所有人反对的赞同。
李乐扶着我走到席中央，面向南对所有宾客行礼，然后把我领到笄者席上让我跪坐于上，侍女走上来将我衣裙上的褶子抚平。
婉妃起身，以盥洗手，阿福奉上罗帕和发笄。侍女扶着我转向东向左，随着冗长而繁复的礼仪过后，只听阿福高声吟诵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自我回到南夏便督促阿福读书认字，这几年在我的监督下已是进步太多，但是念这种繁冗的祝词还是难为他，为了背下来阿福自从半年前我说服婉妃让他作有司时便每日早中晚诵读。
婉妃走到我身前，为我未梳的长发挽发加笄。
冰凉的玉簪插入我半挽的长发，我微微抿起嘴，看着高台上父皇意味深长的眼神，似是在看着我，又不像在看着我，更多的是像从我身上看到其他人的影子，让他陷入过往的回忆。
李乐从阿福手中取过与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带着我去房内更换。
见着南笙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离开，萧殷不动声色地拿起手绢挡在嘴角，眼神中闪过嫉妒、怨怼、无奈和爱怜，似有一团火在那黑色的瞳孔中燃烧。
他仍旧清楚地记得当年那个瓢泼大雨的深夜，他只能沉默地站在冷宫外，听着女子因为阵痛的叫喊伴随着婴儿来到世上的第一声啼哭。
他仍旧清楚地记得那个早已葬身在星辰业火的女子那年在琼花树下跳舞笑得明丽又天真的模样，记得她一身羽衣从太液池畔踏波而来遗世独立的倾城容颜。
他仍旧清楚地记得冷宫中她怀着孩子跟他跪下来对他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时无悔的笑，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权倾一世也比不上那个人的地方。
十六年。
已经十六年了。
萧殷拿下手帕，雪白的方巾上便出现了点点深红。看着那方深红，萧殷的眸色越发黑，他神色平静地将帕子叠起来，对婉妃说道：“寡人在这里，年轻人便有些拘谨，正好寡人也乏了便回宫了。”
婉妃连忙站起身来，却突然感觉心口一痛，但又只是一瞬。这已是当年她被蛰兽所伤后留下的后遗症了，婉妃稳住身形后和众人一起行礼说道：“恭送陛下。”
果然，等萧殷一走，本来鸦雀无声的太和池畔又重新开始热闹起来，被请来的贵族少女大多是已经及笄趁着这样好的机会和其他才子流觞曲酒吟诗作对，风花雪月联络感情。平日里大多只是闻名的青年才俊此时在宴席间更是成了众星捧月的人物，尤像学富五车比之萧恪多了温文尔雅比之李远多了知书达理的秦墨，周围围了不少贵族的少女。
婉妃心口又是猛地一痛，她手撑在桌子上，即使涂了一层胭脂也显得煞白的脸色让阿福忧心问道：“娘娘，可是病又发作了？需不需要奴才叫太医过来。”
婉妃摆摆手：“今天是南笙及笄的日子，叫了大夫未免冲撞了福气，放心，只是老毛病。”
萧殷闭着眼手扶额头坐在銮辇上身后跟着长长的仪仗，王舍人亦步亦趋紧紧地跟在他身边，而此时抬着銮辇的人却纷纷停下了脚步。
伴在萧殷身边的王舍人站在看着长身玉立地站在长廊尽头，尚未换下一身玄黑战袍熟悉又陌生的青年，有些惊愕，甚至忘记了唱和。
萧殷睁开眼，平静的眼神在看见那个似是风雨兼程了多日的青年后多了几分耐人寻味。就算已经阅人无数，但是萧殷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青年在每次重逢后都让人惊异，惊异于他的蜕变与成长，长成如今英气逼人、冷峻沉稳的青年。
他笑了笑，很满意战场将从前那个沉默内敛的少年锻炼得如同一把开了锋的剑刃，气势迫人。
萧敛平静地走到銮辇前，墨色披风扬起单腿着地，行礼拱手掷地有声地说道：“儿臣萧敛参见父皇。”剑眉分明，从前的细碎的额发已经被整齐地梳了上去露出漂亮的发际线，眼神一如往昔般如同暗夜寂寥，高挺的鼻梁，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带起若隐若现的酒窝。
萧殷手指淡淡敲着扶手，他唔了一声，似乎记得按照行军的速度最快也应该是半月后到达。萧敛没有解释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意思，而他也似乎已经了然了原因，便笑道：“及笄礼才刚刚开始，你母亲也在那里，快去吧。等你忙完了再来汇报吧！”
萧敛抬起头，眼睛中也出现了笑意，“谢父皇。”他站起身便要走，只听萧殷提醒说道：“等一下，把你这身衣服换一下，毕竟刚从战场回来衣服上带着煞气，恐怕有些晦气。”
萧敛像个少年一般笑出来，低头说道：“是。”
等到南笙一拜二加之后，李远在位置上便坐不住了，但是他又不喜欢和秦墨萧恪他们一样趁着早春景色舞文弄墨行诗作画对酒打发时间，只能一个人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真的是如同身上有了虱子般动来动去。
这时从长廊外缓缓走出一个身影，如同记忆中的清俊挺拔却带着刚从战场上尚未退下来的果断肃杀，李远腾地站起来揉了揉眼睛，惊叹道：“天哪！”
萧敛环视了一圈似是寻找着人，最后目光停在看着惊讶地合拢不了嘴巴的李远，轻笑露出嘴角浅浅的酒窝。
李远飞似地冲过去一把勾住萧敛的脖子，叫道：“好小子！你还知道回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不是还要十几日才能到吗？我原本还想去接你呢！”
萧敛笑着，听着李远的絮絮叨叨，目光转向主座上正闭着眼睛休憩的婉嫔，温柔一笑。
众人渐渐停下声音，婉妃原本疲惫地倚在椅子上休息，这时只听阿福语无伦次地叫道：“娘娘！娘娘！殿下，是四殿下，是殿下回来了！”
婉妃一下子睁开眼睛，急急问道：“敛儿？是敛儿回来了？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