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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晚芍掏出自己刚来武阳郡时就买好的地图,在上面指了一片区域。对迟吾行说:“我研究了快半个月了,觉得这里最好。”
“依靠山脉,正面是瀑布,背面是顺山而下的泉水,和镜湖山上还不一样,镜湖山上的溪流是小打小闹,这个山溪不算小了,但是不陡峭,所以不像别的瀑布附近,没什么噪音。”
迟吾行盯着那个位置皱紧了眉头,“你想租借山背阴这面?”
钟晚芍点点头“虽说是背阴,但是高度在那里,阳光很好,我之前去过一次,空地很开阔,自上而下,建个十几间别业没什么问题,不求大,求精巧,噱头足够了。”
“将沿途的山泉引入户中,若是加热冬天还能和温泉一般,做个温泉别墅,岂不妙哉?”
武阳郡的地势很有意思,像个山谷似的,周围一圈包着大大小小的山,南离宗是大山,镜湖山是小山,山上景色都很不错。
这个酒壶山的位置还特别好,若是建成别业,正巧与灵殊殿遥遥相对,简直是为钟晚芍发挥本领量身定做的地方。
她打量了一番迟吾行突然难看的脸色,迟疑地问道:“有不妥?”
迟吾行的嗓子像是被刀拉过一样,“这处背阴面是先帝在时的古战场,是埋骨地。”
嘶,钟晚芍只觉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埋骨地是什么意思她还是能听懂的,在现代,埋骨地与房地产一同出现,简直就是在宣告此地的死刑。
若是挖地基时挖出墓了,要么和都市传说绑在一起,要么和古代遗址绑在一起,反正不论哪一个都是亏本,想来在大雍朝尤甚。
“你没事吧?”她察觉到迟吾行的情绪很不好,似乎有什么隐情。
先把眼前这个半破产的计划甩到脑后,小心地试探道:“不如我们去学骑马吧?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教我怎么骑马吗?”
“好。”
一个时辰后,钟晚芍累瘫在地,这个马骑的,她现在只觉得浑身都疼。
好在迟吾行就算心情不佳,也不忘给她带上护具,目前只是肌肉痛,应该没有破皮见红。
她们两人如今面对面一起毫无形象地躺在草地上,两匹马在旁边打着响鼻。
钟晚芍盯着迟吾行的脸,像是非要从上面研究出什么东西出来,对面张了几次嘴,都没发出声音,最后,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开口。
“我······是战争遗孤。”迟吾行冷涩的声音响起。
钟晚芍只觉得被这四个字压得脖子一沉,哪怕全身都在痛,她还是竭力撑起半边身体,以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看着迟吾行。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没那么惨好不好。我爹娘当年是做山贼的,后来贼掳入侵,他们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应征入伍去了。”
“虽然之前是山贼,但是他们和同伍里的士兵关系很好,我阿娘武功很高,很快就做到了他们那个队伍的百夫长。”
“那个时候我也记事啦,但是小孩不能上战场,就被他们丢在老家好友那边养着。”
“再后来,我只见到了我娘剩下的半顶头盔。”迟吾行的声音越来越闷。
“因为南越和倭逆暗中勾结,派遣了象师,他们那个队伍作为先锋小队全部都被踩成肉泥了。”
钟晚芍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阿爹是第一个死的,因为阿娘冲在最前面,差点被象踩死,是我阿爹推开的她,不过她也没能多活几刻就是了。”迟吾行的声音就像塞了棉花一样。
“他们说我娘当时就疯了,一边眼泪鼻涕一起流一边往象群里冲,一下子脊梁骨就被踩碎啦。”
“那个当遗物下葬的头盔是后来上战场敛尸的士兵千里迢迢送给我的,他们告诉我,那个队伍最后能认出来的只有我娘的半顶头盔了,因为百夫长的头盔上有翎,哦,应该是被最后战死的士兵抛到树上了,这样清理尸体的人就能认出来这是哪个小队。其他人的骨头、肉、盔甲都烂啦。”
她像是呓语一样重复了一遍“都烂啦。”
钟晚芍只觉得嗓子里像坠着秤砣一样,想张口说话一股难忍的涩意把所有话语都封住了。
“那个埋骨地是谁的埋骨地?”她还是问了出来。
“当然是大雍士兵的埋骨地,南越和倭逆的骨头都被挫成灰了,谁会埋他们?”她冷哼一声。
“酒壶山瀑布背面离当时的战场很近,因为怕尸体带来疫病,又分不清谁是谁,先皇做主统一收敛埋掉了。”
“武阳郡至今还有许多当年战场上的幸存者和殁亡将士家眷呢。为什么南离宗建在这里?为什么这里的人花钱大手大脚?都是因为他们想要安慰、洗脑、麻醉自己啊,求一个可以寄托哀思之所。”
“但是伤痕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被填平呢?”
钟晚芍竭力想开个玩笑轻松一下,但是嘴一张眼泪就有点控制不住,她吸吸鼻子问:“最后战争怎么结束的?”
“先皇病弱,是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元帝,亲自披甲上阵,排兵布阵,第一天就大破象师,第四天大雍铁骑杀到了南越王宫中,斩南越王头颅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