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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和沉重,所以,这种受幸福压抑的灵魂常常比其他人和善人更感激音乐:因为他们透过音乐犹如透过一片彩霓观看和倾听,他们的爱情仿佛变得更遥远、动人而且轻松了;音乐是他们的唯一手段,使他们得以凝视自己的非常境况,并且借一种疏远和缓解作用达于赏心悦目。每个恋人在听音乐时都这样想:"它在说我,它代替我说,它了解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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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德国人想靠艺术家达到一种梦想的激情;意大利人想因之摆脱其实际的激情而得休息;法国人想从之获得证明其判断的机会,借机说说话。那么,我们太低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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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艺术家那样支配自己的弱点!——如果我们难免有弱点,不得不承认它们如同法则一样凌驾于我们,那么,我希望每个人至少有足够的技巧,善于用他的弱点反衬他的优点,借他的弱点命名我们渴慕他的优点:大音乐家们是相当擅长此道的。在贝多芬的音乐中常常有一种粗暴、强横、急躁的音调;在莫扎特那里有一种老实伙计的和气,必为心灵和智慧所不屑取;在理查·瓦格纳那里有一种强烈的动荡不安,使最有耐心的人也要失去了好脾气,但他在这里恰好回到了他本来的力量。他们全部凭借其弱点使人渴望其优点,十倍敏感地品味每一滴奏鸣着的灵性、奏鸣着的美、奏鸣着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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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剧场伦理。——谁若以为莎士比亚戏剧有道德作用,看了《马克白斯》就会不可抵抗地放弃野心的恶,他就错了。倘若他还相信莎士比亚本人与他有此同感,他就更错了。真正受强烈野心支配的人会兴高采烈地观看他的这一肖像;而当主角毁于自己的激情时,不啻是在这盆兴高采烈的热汤里加上了最刺激的佐料。诗人自己感觉不同吗?从犯滔天大罪那一刻起,他的这位野心家何等帝王气派地走上他的舞台,绝无一副流氓相!从这时起,他才"魔鬼似地"行动,并吸引相似的天性效仿他——在这里,"魔鬼似地"是指:违背利益和生命,顺从思想和冲动。你们是否以为,《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用两位主人公毁于通奸提供了一个反对通奸的教训?这可是把诗人颠倒了:诗人,尤其象莎士比亚这样的诗人,珍爱自己的激情,同样也珍爱自己准备赴死的心境——他们的心灵之依附于生命,并不比一滴水依附于玻璃杯更执着。他们不把罪恶及其不幸的结局放在心上,莎士比亚是这样,索福克勒斯(在《埃阿斯》、《匪罗克忒忒斯》、《俄狄浦斯》中)也是这样:后者在这些剧中本来可以很容易把罪恶当作全剧的杠杆,但他毫不含糊地避免了。悲剧诗人同样不愿意用他的生命形象来反对生命!他宁肯喊道:"这是最大的魅力,这令人兴奋的、变幻的、危险的、阴郁的、常常也阳光普照的人生!生活是一场冒险,——无论采取这种或那种立场,它始终会保持这种性质!"——他的呼喊发自一个动荡不安,力量充沛的时代,发自一个因洋溢的热血和精力而如痴如醉的时代,——发自一个比现代恶的时代;所以我们必须把一部莎士比亚戏剧的意图弄得合宜而公正,即必须将它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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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新的眼光看。——假定艺术中的美永远是幸福者的肖像(我认为这是真理),是依一个时代、一个民族、一个伟大的自立法则的个人对于幸福者的想象为转移的,那么,现代艺术家的所谓现实主义关于现代幸福的看法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无疑是现实主义类型的美,为我们今天最容易理解和欣赏的。因此,我们是否必须相信,我们今天的幸福就在于对现实的现实主义的、尽量敏锐的感觉和忠实的把握,因而并非在于真实性,而是在于对真实性的知识呢?科学的作用已经如此广泛而深入,以致本世纪的艺术家也不自觉地成为科学的"神圣性"本身的颂扬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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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护。——朴实无华的风景是为大画家存在的,而奇特罕见的风景是为小画家存在的。也就是说,自然和人类的伟大事物必为其崇拜者中渺小、平庸、虚荣之辈辩护,——而伟人则为质朴的事物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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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的领域更广阔。——我们在自然中巡游,机敏又快活,为了发现并仿佛当场捕获万物固有的美;我们时而在阳光下,时而在风雨交加时,时而在朦胧微曦中,欲窥见那一段达于完美和极致的,点缀着峭岩、海湾、油橄榄树、伞松的海岸。同样,我们也应如此巡游于人中间,做他们的发现者和侦察者,显示他们的善与恶,以此展列他们固有的美,这美的展现,在一人须在阳光下,在另一人须在暴风雨中,在第三人又须在暗夜和雨天里。难道禁止把恶人当作有其粗犷线条和配光效果的原始风景来欣赏吗?如果恶人装出善良规矩的样子,我们看了岂不像一幅劣作和讽刺画,犹如自然中一个污点令我们苦恼?——是的,这是禁止的,人们至今只知道在道德的善人身上寻找美,——难怪他们所得甚少,总在寻找没有躯体的虚幻的美!——恶人身上肯定有百种幸福为道学家们想所未想,也肯定有百种美,许多尚未被发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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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看。——甲:为何这样狐独?——乙:我没有生任何人的气。不过,我觉得独处时看我的朋友,比起与他们共处时更清楚、更美,而当我最爱音乐、最受其感动时,我是远离音乐而生活的。看来,我需要远看,以便更好地思考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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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好东西必须变得干燥。——怎么!应当以一部作品所诞生的时代的眼光来理解这部作品吗?然而,倘若不是这样来理解它,会有更多的乐趣,更多的惊奇,学到更多的东西!你们不曾注意到吗,每一部优秀的新作,只要它处在当时潮湿的空气里它的价值就最小,——因为它尚如此严重地沾有市场、敌意、舆论以及今日与明日之间一切过眼烟云的气息?后来,它变干燥了,它的"时间性"消失了——这时它才获得自己内在的光辉和温馨,是的,此后它才有永恒的沉静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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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限与美。——你在寻找有优美教养的人吗?那你就应当像在寻找优美景物时一样,满足于有限的眼光和视野。——无疑也有全面的人,他们必定像全面的景物一样富有教益,今人惊奇,但是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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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米开朗基罗在拉斐尔身上看到功力,在自己身上看到自然:在拉斐尔是学习,在他自己是天赋。然而,这是一种迂见,是怀着对大学究的敬畏之心说出来的。天赋,若非从前——不论是我们父辈时,还是更早——的一片段学习、经验、练习、掌握、同化,又是什么呢!而且,学习就是自己使自己有天赋——不过学习并非易事,不能光靠善良的愿望;必须善于学习。在艺术家身上,常有一种猜忌或骄矜,一旦遇到异已的因素,就立刻锋芒毕露,不由自主地从学习状态进入防御状态。拉斐尔和歌德一样,没有这种猜忌或骄矜,所以他们是伟大的学习者,而不仅仅是祖传矿藏的剥削者。拉斐尔是作为一个学习者逝去的,当时他正在把他伟大的对手自称"自然"的东西占为已有:他每天从中搬走一些,这最高贵的窃贼;但是在他把整个米开朗基罗转移到自己身上之前,他就死了——他的最后一批作品,作为一项新的学习计划的开端,不够完美,却仍然相当出色,正是因为这伟大的学习者在他最艰难的作业中被死神打扰,把他所憧憬的本可达到的最终目标一起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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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逃避"。——那种智力痉挛的人,对自己焦躁而阴郁,就象拜伦和阿尔弗雷德·缪塞①一样;他们做任何事,都象脱缰之马,从自己的创作中仅获得一短暂的、几乎使血管崩裂的快乐和热情,接着便是严冬一般的悲凉和忧伤,这种人该如何忍受自己呵!他们渴望上升到一种"外在于自我&er-sich)的境界;怀此渴望的人,如果是基督徒,则祈求上升到上帝之中,"与上帝合为一体";如果是莎士比亚,则上升到热情人生的形象中方感满足;如果是拜伦,则渴望行动,因为行动比思想、情感、作品更能把我们从自身引开。那么,行动欲骨子里也许就是自我逃避?——帕斯卡尔会这样问我们。事实也是如此!行动欲的最高典范可以证实这个命题。不妨以一个精神病医生的知识和经验公正的考虑一下,——历代最渴望行动的四个人都是癫痫病患者(即亚历山大、恺撒、穆罕默德和拿破仑);拜伦同样也备尝此种痛苦。
①缪塞(1810-1857),法国浪漫主义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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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与美。——如果人们像至今仍在做着的那样,把他们的爱慕和幸福感只留给想象和虚构的工作,那么,毫不奇怪,他们遇到与想象和虚构相反的情形,就会感到索然无味了。那种因稳妥有效、循序渐进地认识事物而产生的喜悦,已经从现代科学方法中大量涌现,为许多人所感受到,——这种喜悦暂时还未被所有这些人相信,他们往往只在脱离现实、沉浸于外观之时才感到喜悦。这些人认为,现实是丑的。但是,他们不知道,对哪怕最丑的现实的知识也是美的;他们也不知道,一个见多识广的人,对于现实的伟大整体的揭示每每使他感到幸福,他根本不会觉得这个整体是丑的。难道有什么"本身美"的东西吗?认识者的幸福增添了世界的美,使一切存在物更加光采照人;知识并非仅仅把自身的美加于事物之上,而是不断渗入事物之中;——但愿未来的人类为这命题提供证据!在这里,我们回想起一件古老的史实: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天性如此不同的两个人,在什么是最高幸福的问题上却有一致看法,并非对于他们或对于人类而言的最高幸福,而是最高幸福本身,甚至是对于神和至圣而言的最高幸福;他们发现它在于认识,在于娴熟地从事发现和发明的理解之行为(决非在于"直觉;",如德国半神学家和全神学家;决非在于幻觉,如神秘论者;同样决非在于创作,如一切实践者)。笛卡尔和斯宾诺莎也曾作出相似的论断:他们想必怎样品尝过知识!他们的真诚想必面临过怎样的危险——因此变为事物颂扬者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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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幸福闪光。——画家无法画出现实中天空的那种深邃光亮的色调,不得不把他画景物所使用的色调降得比自然的色调低一些;通过这样的技巧,他重又达到光泽的逼真以及与自然色调相应的那些色调的和谐。同样,无法表现幸福之光泽的诗人和哲学家,也必须懂得补救;他们应当把万物的色彩表现得比实际的色彩暗淡一些,使他们所掌握的光源近乎太阳,肖似美满幸福的光芒。——悲观主义者赋予万物最黑暗最阴郁的颜色,使用的却是火焰和闪电,天国灵光和一切闪射强光、令人眩目的东西;在他们那里,光明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增加恐怖,使人感到事物比本来的样子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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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与凤凰。——凤凰给诗人看一卷烧焦了的东西。它说:"别害怕!这是你的作品!它没有时代精神,也没有反时代精神;因此,它必须被烧掉。不过这是一个好兆头。它具有朝霞的某些特性。&>
(周国平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