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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罕见了。关键是它们必须为自己找寻新的、几乎是隐秘满足。所有不允许发泄的本能转而内向,我称其为人的内向化,由于有了这种内向化,在人的身上才生长出了后来被称之为人的"灵魂"的那种东西。整个的内在世界本来是像夹在两层皮中间那么薄,而现在,当人的外向发泄受到了限制的时候,那个内在世界就相应地向所有的方向发展,从而有了深度、宽度和高度。那个被国家组织用来保护自己免受古老的自由本能侵害的可怕的屏嶂(惩罚是这个屏障中最主要的部分),使得野蛮的、自由的、漫游着的人的所有那些本能都转而反对人自己。仇恨、残暴、迫害欲、突袭欲、猎奇欲、破坏欲,所有这一切都反过来对准这些本能的拥有者自己:这就是"良心谴责"的起源。由于缺少外在的敌人和对抗,由于被禁锢在一种压抑的狭窄天地和道德规范中,人开始不耐烦地蹂躏自己,迫害自己,啃咬自己,吓唬自己,虐待自己,就像一只要被人"驯服"的野兽,在它的牢笼里用它的身体猛撞栏杆。这个为了怀念荒漠而憔悴的动物必须为自己创造一种冒险生活,一个刑房,一种不安定的、危险的野蛮状态,——这个傻瓜,这个渴望而又绝望的囚徒变成了"良心谴责"的发明者。良心谴责引发了最严重、最可怕的疾病,人类至今尚未摆脱这种疾病:人为了人而受苦,为了自身而受苦,这是粗暴地和他的野兽的过去决裂的结果,是突然的一跳一冲就进入了新的环境和生存条件的结果,是向他过去的本能,向那迄今为止一直孕育着他的力量、快乐和威严的本能宣战的结果。我们还须马上补充一点,另一方面,随着一个动物灵魂转向了自身,采取了反对自身的立场,地球上就出现了一些新奇的、深邃的、前所未闻的、神秘莫测的、自相矛盾的和前途光明的东西,从而使地球本身的面貌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实际上还需要有一个神圣的观众来给这场戏捧台。戏已开场,结局尚未可逆料。这场戏太精巧、太神奇、太有争议,所以不可能悄然无声地在某个微不足道的小行星上演出。在赫拉克利特的"伟大的孩子"(别管他是叫做宙斯还是叫做机遇)玩的那些难以置信的惊心动魄的赌博游戏中,人的地位是微不足道的。人给自己造就了一种兴趣、一种焦虑、一种希望甚至于一种信念,就好像人预示了什么,准备了什么,好像人不是一种目的,而是一种方式、一段序曲、一座桥梁、一个伟大的诺言……

    十七

    我的关于良心谴责起源的假说首先认定,那种变化不是渐进的、也不是自愿的。它不代表一种适应新条件的机构性发展;它是一种断裂、一种跳跃、一种强制、一种不可抗拒的灾难。它不容抗争,甚至也无法怨恨它。其次,我的假说还认定,把一直未曾受过约束、没有定形的民众关进一个紧促的模子里,这样一种以暴力开发始的行动,必将以暴力结束。所以,最早的"国家"就是作为一可怕的暴君,作为一个残酷镇压、毫无顾忌的机器而问世、而发展的,这个过程一直发展到民众和半野兽们不仅被揉捏、被驯服,而且已经定了形。我使用了"国家"一词,我的所指是不言自明的:有那么一群黄头发的强盗、一个征服者的主人种族,他们按照战争的要求,自行组织起来,他们有力量进行组织。他们毫无顾忌地用可怕的爪子抓住那些或许在人数上占据优势,但却是无组织的漫游人种。地球上的"国家"就是这样起源的。我想,我们已经克服了那种让国家起始于"契约"的幻想。谁能发号施令,谁就是天然的"主人",谁就在行动上和举止上显示粗暴。这种人要契约何用!这种生物无法解释,他们是命定的,没有始因,没有理性,没有顾忌,没有借口。他们闪电般地出现,太可怕,太突然,太令人折服,太"不寻常",甚至都无法去恨他们。他们本能地造就形式、推行形式,他们是最漫不经心、最没有意识的艺术家。总之,他们在哪儿出现,哪儿就会有新的东西兴起,这新的东西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统治形体,它的各个机件和功能都是泾渭分明并且相互联系的,其中不能容纳任何不是早先从整体获得意义的东西。这些天生的组织者,他们不知什么叫犯罪,什么叫责任,什么叫顾忌。他们被那种可怕的艺术家——个人主义所驱使,这个人主义矿石般地坚定,它善于以其"作品"使自己获得永久的承认,就像母亲善于以她的孩子使自己得到承认一样。良心谴责当然不是源发于这些人,这一点早已明确了。然而,如果没有这些人,如果不是他们的铁锤的打击和他们的艺术家的残暴把大批量的自由挤压出了世界,至少是赶出了视野,也就不可能有良心谴责这可憎恶的生长物。我们懂了,只有这残暴地迫使潜匿的自由之本能,只有这被压退回去的、锁入内心的、最后只能向着自己发泄和施放的自由之本能才是良心谴责的萌发地。

    十八

    我们应当注意,不要因为这个现象一出现就既丑恶又痛苦便不去加以认真思考。说到底,这就是那种积极的力量,那使暴力艺术家的作品更加出色、使暴力组织者建立了国家的力量。同样是这种力量,在这儿它内向、微小、狭隘、朝着倒退的方向,用歌德的话说就是处在"胸的迷宫"中,正是这种自由之本能,用我的话说就是强力意志,创造了良心谴责,建立了否定的理想。所以,那创新的、残暴的自然力的构成材料是人自身,是人的整个动物自身,而不是另外那个,另外那些,更伟大、更壮观的非凡人。这种秘密的自我强暴,这种艺术家的残酷,这种把自己当成一种沉重的、执拗的、痛苦的东西加以定形的乐趣——把意志、批判、对立和蔑视强加给自己的乐趣,一个甘愿分裂自己的灵魂所做的这种阴森可怕、充满恐怖欲的工作,这种为了从制造痛苦中获得乐趣而使自己受苦的工作,这种纯粹是主动的"良心谴责"最终是——我们已经猜到了——理想的和臆测的事件的真正母腹,它同时还娩出了大量新奇的美和肯定,甚至竟娩出了美本身……假如美的对立面不先自我意识自身的存在,假如丑不先对自己说:"我是丑的",那什么又是美呢?这一暗示至少有助于解谜,有助于解释像无私、自我否定、自我牺牲这类对应的概念在什么程度上能够暗示一种理想、一种美。读者这下子就明白了,我不怀疑,无私的人、自我否定和自我牺牲的人所感受到的乐趣从一开始就是一种残酷的乐趣。关于"非个人主义"这种道德价值的起源,以及这种价值的生长土壤的划定,我就先讲这些:正是良心谴责,正是自我折磨的意志为所有非个人主义的价值提供了前提。

    十九

    毫无疑问,良心谴责是一种病,不过这是像妊娠那样的病。现在我们来寻找使这种病达到其最严重、最可怕的阶段的条件。我们将要看到,它原来是怎样问世的,这需要长长的一口气才能讲完,首先我们还必须回顾一下前面提到的论点。债务人和他的债权人之间的私法关系早已成为一个话题,现在它又一次,而且是以一种引起历史性关注和思考的方式,被解释成一种或许为我们这些现代人最不能理解的关系,也就是说它被解释为现代人和他们的祖先之间的关系。在原始部落中——我们是在讲古时候——每一代新人都承认他们对于上一代人,特别是对于部落的最初奠基者负有一种法律的责任(这绝不仅仅是一种感情的纽带,尽管我们也不能毫无根据地否认这种纽带自人类有史以来就存在)。早期社会认定,人种只有通过他们的祖先的牺牲和成功才能获得延续,而这些需要用牺牲和成功来回报。因此人们承认负有一种债务,而且债务还在继续扩大,因为作为强大精神而继续存在着的祖先们并没有停止以他们力量向他们的后人提供新的优惠和预付新的款项。是无偿的吗?可是在那个残酷的、"灵魂贫困"的时代,没有什么东西是无偿的。那么怎样才能偿还它们呢?用祭品(开始是出于最低的理解力向他们提供食物)、用庆贺、用神龛、用礼拜、特别是用服从来偿还。说到服从,这是因为所有由祖先建立起来的惯例也成了他们的后人的规章和命令。可是人们能否还清这笔债务?这里存留着疑问,而且疑问还在步步增长,它时不时不问青红皂白地迫使采取重大的补偿措施,以某种巨额代价支付"债权人",比如最有名的是牺牲头生儿,这可是血、是人血啊。根据这种逻辑,对于祖先及其强力的恐惧,对祖先负债的意识,必然地随着部落本身力量的增长而增长;部落本身越是胜利、越是独立、越是受人尊敬、为人惧怕,对于祖先的这种恐惧和负债意识就越是增长,从无反例!部落的每一步衰落,每一场不幸的失误,每一个退化的征兆,每一个即将解体的征兆都总是会减少部落对其祖先精神的恐惧,都会降低部落对其祖先的才智、预见和实力的评价。这种粗浅的逻辑最终将导致的结论无非是:最强大的部落的祖先必终被不断增长着的恐惧想像成一个巨人,最后被推回到一种阴森可怖、不可思议的神的阴影中去:祖先最后不可避免地变成一个神。也许这就是神们的起源,也就是说源于恐惧!……如果有谁认为有必要补充说"也源于孝敬!"那么他的主张就很难为人类漫长的早期发展所证实,更不会被人类发展的中期所证实,在这个时期出现了高贵的种族,他们事实上已经向他们的造就者、他们的祖先(不管他们是英雄还是神)连本带息地偿还了所有的品质,在此期间,那些品质已明显地为他们所拥有,那些高贵的品质。后面我们还会看到众神的贵族化和"高尚化"(这和他们的"神圣化"当然不是一回事),但是现在先让我们结束这个负债意识发展的全过程吧。

    二十

    历史教导我们,关于人欠着神灵的债的意识即使在"政体"的血亲组织形式没落了以后也未曾消失。就像人类从部落贵族那里继承了"好与坏"的概念,同时也继承了他们对于等级划分的心理嗜好一样,人类继承了部落神灵和种族神灵的遗产的同时,也继承了还不清债务的负担和最终清还债务的愿望。(那些人口众多的奴隶的农奴,他们要么是被迫地,要么是由于屈从和通过模仿而接受了他们的主人的祭神礼。他们就变成了一个通道,这些遗产就通过他们向四面八方传播。)这种对于神灵的负债感持续发展了几个世纪,它总是随着人关于神的概念和人对于神的感情的演进而发展,而且现已发展到了高峰。(关于种族战争、种族凯旋、种族和解和融合的全部历史,一切发生在所有的人种最终纳入那个种族大融合之前的事情,全部都反映在关于神的起源说的混乱之中,反映在关于他们的战争、胜利与和解的传说之中。向着世界性帝国的前进也总是向着世界性神灵的前进,专制主义以其独立贵族的征服为某种形式的一神论铺平了道路。)作为迄今为止"最高神明"的基督教上帝的问世因此也就使得世上出现了负债感之最。假设我们终于进入了反向运动,那我们就可以毫不迟疑地从对基督教上帝信仰的减弱推论出:现在人的负债意识也已经相应地减弱了。是的,我们不应否认这样一种前景:无神论的全面最后胜利可能将人类从其对先人、对始因的全部负债感中解放出来。无神论和一种形式的"第二次无辜"同属未来。

    二十一

    关于"负罪"和"义务"这些概念与宗教假说之间的关系我就先简略地谈到这里。我有意不谈这些概念所经历的道德化过程,那将会使我们回到良心的问题上去,而且肯定会回到良心谴责与神的概念的纠缠中去。从我上一节的结尾看,这样一个道德化的过程似乎从未出现过,鉴此,现在似乎理应停止对这些概念的议论,因为这些概念的前提——对我们的"债权人",即上帝的信仰已经崩溃了。可怕的是,事实情况与此相距甚远。事实上,人们以其对于负债和义务概念的道德化加工,以其将这些概念推回到良心谴责中去的努力,尝试着扭转刚才描述过的发展方向,或者至少使发展中途停顿。现在正是要给一劳永逸地清偿债务这一前景泼泼冷水;现在就是要打消人对于铁的不现实的注意力,把这注意力弹回去;

    现在那些关于负债和义务的概念应当转向——那么对准谁呢?理所当然应当先对准"债务人",因为良心谴责目前在他身上扎根,正在侵蚀他、捉弄他,而且像癌一样在向广度和深度蔓延,最后使得他得出结论认为:因为债务是无法清还的,所以赎罪也是徒劳无功的,从而形成了罪孽无法赎清的思想,即"永恒的惩罚"的概念。可是结果矛头又对准了"债权人",现在人们开始诅咒人的始因,诅咒人种的起源,诅咒人的祖先(诸如"亚当"、"原罪"、"非自由意志"),或者诅咒自然,因其造就了人,因其搜集了恶(所谓"诅咒自然"),甚至诅咒只剩下价值真空的存在(虚无主义式的远离存在,渴望虚无,或者渴望它的"反面",即另一种"存在"——佛教及其同类),直到我们突然站到了那种自相矛盾的、恐怖的急救措施面前。基督教的这一绝招使备受折磨的人类找到了片刻的安慰:上帝为了人的债务牺牲了自己。上帝用自己偿付了自己,只有上帝能够清偿人本身没有能力清偿的债务——债权人自愿地为他的债务人牺牲自己,这是出于爱(能令人相信吗?),出于对他的债务人的爱……

    二十二

    说到此读者已经猜到,所有这些说教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就是那种自找痛苦的意志,就是那种倒退回去的残酷。那个内向化的、被吓得返回自身的动物人,那个被禁锢在一个"国家"中以便驯养的囚徒,他在自然地发泄制造痛苦的欲望被阻止了之后,又发明了良心谴责,用以给自己制造痛苦。正是这个进行良心谴责的人以其倒退的残酷抓住了宗教假说,从而使他的自我折磨加剧到可怕的程度。对上帝负债的想法变成了他的刑具;他在上帝身上抓到了最终与他的真实的、未脱尽的动物本能相对立的东西。他指出这种动物本能,为的是把它们当作对上帝负债的证据,当作仇恨上帝、拒绝上帝、反叛"主"、反叛"父"、反叛始祖和造物主的证据。他把自己置于"上帝"和"魔鬼"的对立之中。他对一切都掷以否定:他否定自我、否定自然、否定他自身的自然性和真实性;他把从自身挖出来的东西当作一种肯定、一种可能的、真实的、生动的东西,当作上帝,当作上帝的审判、上帝的刑罚,当作彼岸世界,当作永恒、永久的折磨,当作地狱,当作永无止境的惩罚和无法估算的债务。这种心灵残酷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意志错乱:人情愿认自己是负债的、是卑鄙的、是无可救赎的;他情愿想像自己受罚,而且惩罚也不能抵销他负的债;他情愿用负债和惩罚的难题来污染和毒化事物的根基,从而永远地割断他走出这座"偏执观念"的迷宫的退路;他情愿建立一种理想,一种"神圣上帝"的理想,以此为依据证明他自己是毫无价值的。噢!这些神经错乱的、悲哀的野兽人!他们的想法有多么怪诞!他们的野兽行径一旦稍稍受到阻止,他们的反常,他们的荒唐,他们的野兽思想就会立刻爆发出来!所有这一切都非常之有趣,可是人们用一种应当受到严厉禁止的、黑色的、忧郁的、神经衰弱的悲哀目光对这些深渊注视得太久了。无疑地,这是疾病,是迄今为止摧残人的最可怕的疾病。有谁还能够听见(可惜如今人们没有耳朵听这些!),在这苦难和荒唐之夜响起了爱的呼喊,这是心醉神迷的呼喊,是在爱中寻求解脱的呼喊,它慑于一种不可克服的恐惧而离去!在人身上有这么多的恐怖!地球很久以来就已经是一所疯人院了!……

    二十三

    上述这些应该足以说明"神圣的上帝"的来历了。只要看一看希腊众神就足以使我们信服,神的观念并不一定要产生出这种病态的想像,这种我们目前还不能回避的现象;事实上有许多比这种自戕自罚(近几千年来欧洲人已深明此道)更高尚的方法,可以用来编造关于神的故事。希腊众神是一些高贵而又能自主的人的再现。在他们那里,人心中的动物感到自己神圣化了,而不是在自我摧残,不是在对自己发怒!这些希腊人长久地利用他们的神来回避良心谴责,以便能够保持心灵自由的快乐,这也就是说,他们对神的理解和基督教对它的神的利用方式相反。这些杰出而勇敢的孩子头儿们,他们在这方面走得很远。一个不亚于荷马史诗中的宙斯本人的权威曾不时地指出,他们行事过于草率,有一次他说(这是阿基斯多斯的例子,是一个非常坏的例子):

    "多么奇怪啊!那些凡人怎么会这样大声地抱怨我们这些神!&>

    "他们以为恶都是来源于我们,可是他们由于自己的无知,由于违抗命运,制造了他们自己的不幸!&>

    但是读者立刻注意到,就连这位奥林匹斯的旁观者和执法官也绝不因此而怨恨他们,不把他们想得很坏。"他们有多傻!"当他看到凡人的过失时这样想。"愚蠢"、"无知"、还有点儿"精神反常"——这就是为那些全盛时期的希腊人所认可的导致许多坏事和灾难的原因。愚蠢,而不是罪孽!……你们懂吗?不过,那些精神反常倒确实是问题。"是的,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们这些人身上?我们是一些血统高贵、生活幸福、教育良好、地位显赫、气质高贵、品德高尚的人!"许多世纪以来,每逢一个高贵的希腊人用那些无法理解的残暴和恶行玷污了自己时,其余的希腊人,就会这样发问、最后他们会摇着头说:"他肯定是被一个神愚弄了。"这是典型的希腊式遁辞,当时众神就是这样在某种程度上为人的恶行作辩护,众神成了罪恶的原因。在那个时候,人们不是惩罚自己,而是以更高贵的姿态惩罚犯罪。

    二十四

    显然,我在结束这章时有三个问题没有解答。有的读者可能会问我,"你是否在这里树立了一个理想?还是破坏了一个理想?"那么我会反问,你们曾否多次地问过自己,在地球上每建立一种理想需要付出多么昂贵的代价?需要诋毁和曲解多少事实?尊奉多少谎言?搅乱多少良心?牺牲多少神?为了建造一个圣物就必须毁掉一个圣物,这是规律——如果有谁能够证明规律失灵,敬请指出。我们这些现代人继承了数千年良心解剖和动物式自我折磨的传统。在这方面我们具有长期的训练,也许是有艺术才能,最起码是有娴熟的技巧,这是我们所习惯的口味。人用"罪恶的目光"在他的自然倾向中搜寻了太长的时间,结果这些自然倾向终于和"良心谴责"密切地联系在一起了。逆转这一方向努力是可能的,但是谁有足够的力量去做这件事?那需要把所有的非自然的倾向,把所有那些向往彼岸世界的努力,那些违抗感觉、违抗本能、违抗自然、违抗动物性的努力,简言之,把迄今为止的理想,全部敌视生活的理想、诋毁尘世的理想,总之,需要把所有这些同良心谴责联系起来。如今,这些期望和要求能对谁去说呢?……对那些好人?——人们正是利用他们来反对自己的——顺理成章的还有那些懒散的、隐退的、虚荣的、昏庸的、疲倦的人们?有什么比人使自己获得尊严的努力更能侮辱人、更能如此彻底地把人分离开来?反之,只要我们像其他所有的人一样行事,像其他人一样"过活",整个世界又会变得多么和蔼友善!为了达到那个逆转方向的目的,需要另外一些精神,这正是我们这个时代不可能出现的。那些被战争和胜利强化的精神,那些要求征服、冒险、危难、甚至于痛苦的精神;为了达到那个目的还需要习惯于凛冽的高山空气,习惯于冬季的漫步,习惯于各种各样的冰冻和山峦;为了达到那个目的需要一种高明的鲁莽,一种去认知的最自信的勇气,这勇气是来源于伟大的健康;一言以蔽之,为了达到那个目的需要的正是这伟大的健康!人如今还可能有这种健康吗?

    但是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在一个比我们这个腐朽的、自疑的现代更为强盛的时代,那个怀有伟大的爱和蔑视的人,那个拯救世界的人,那种创造精神,还是会来临的;他那逼人的力量使他无处苟且歇息;他的孤独被人误解为逃避现实,而实际上孤独正是因为他投身现实、埋头现实、思索现实,因而一旦他离开现实、重见光明,就能够把现实从所有理想加给它的诅咒中拯救出来了,这个未来的人就这样把我们从迄今所有的理想中拯救出来了,就这样把我们从理想的衍生物中、从伟大的憎恶中、从虚无意志中、从虚无主义中拯救出来了。这一正午的报时钟声,这一使意志重获自由、使地球重获目标、使人重获希望的伟大决定,这个反基督主义者、反虚无主义者,这个战胜了上帝和虚无主义的人——他总有一天会到来。

    二十五

    可是我还要说什么?够了!够了!只有在这儿我应当沉默,否则我就会侵夺仅仅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权力,他比我年轻、比我强壮、比我"更代表未来",这权力只属于查拉斯图拉,不敬神的查拉斯图拉。

    (周红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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