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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想五少爷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是这七年间找了回来还是根本就没有丢失?一想到有可能根本就没丢失,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霍然睁开眼睛,再也平静不下心情去观察对方。只是两人的声音还是模模糊糊地传过来,只听林凤山又说道:“我们该离开了,再搜寻一下你的同源之心。”
稍后,少年回道:“还是没有,是不是真被提前送走了?”
林凤山微一沉吟:“不无可能。不过你有同源锁心术,只要他还活着,倒也不怕找不到他。”
少年有些不开心地说道:“哼,怎么会找不到?又被送到母亲那里了吧?”
林凤山安慰道:“他毕竟是你的临时替身,好让那些盯着我们的人只知有废物少爷,不知有天才林暮。让他跟你母亲亲近一下又有何妨?回去稳定一下境界,两年之后他就是你的一部分,那时偷梁换柱,神不知鬼不觉,他的一切仍然都是你的。”
“可是,母亲明明知道他是假的,却还……”
“坏了!……此星界马上就要崩塌,我们快点离开,空间乱流的冲击不可小觑!”
“等等!爹,我这儿有片古怪的叶子,应该是种灵树,我们要不要找到带走?”
“没时间了,这弹丸之地怕也生不出什么稀奇的灵物,不值如此冒险,还是走吧,快去与苏厉和凌去邪会合。”
一阵天地崩裂般的轰然声中,父子两人的对话匆匆结束,而林暮的身体早已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他觉得好冷,心好冷,在这黑暗狭小的空间里他慢慢地蜷缩起身子,用双臂把自己抱住,任泪水无声却肆意地在脸上流淌。
他听懂了。所谓同源之心,所谓临时替身,所谓废物少爷,都是指他,全是指他。他不敢想象,即便看到村人被残杀他也不愿用最深的恶意去揣度他们,可是正如他最害怕的、感觉最不堪想象的,五少爷从来就没有丢,彻头彻尾的,这就是一个阴谋!林凤山说得明明白白,现在的他是一个替身,将来的他则会变成“少爷的一部分”,虽然并不知道具体意味着什么,可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棋子,且最终必会被人吃掉。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无论他人如何赐予,所占有的必将归还,所得到的必会失去,一切都是……为人作嫁!
他终于明白了,这就是八年前小小的他被带到这个世界的全部意义!
若仅仅是这些,仅仅是最深最毒的恶意加身他不怕,最令他心疼令他害怕的是他唯一奉若珍宝的东西——妈妈的感情也是假的!她居然早就知道自己是假儿子,那不是说她早就知道这个阴谋?是了,这是以五少爷为核心的计划,五少爷的生母怎么会一无所知?可她竟然还能装作对自己百般温柔百般呵护!他真想知道将自己抱在怀里时她在想些什么?想着将自己千刀万剐?想着将自己养大送给儿子成为腹中食?你的温柔言笑背后到底都是些什么啊妈妈!
他真的想象不出,怎么都想象不出。人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人为什么要这样?想杀我的人亮出你的尖刀就好了为什么要百般地对我好?如果那些温暖都不是真的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相信?
妈妈,我只是个没有母爱的小孩从来都是一直都是,我再也不敢奢望谁的爱了再也不敢了,你不如一刀杀了我好过让我心冷心疼。
是真的冷,是真的疼。
林暮把头埋在双臂双腿之间,忽然放声大哭。他体会到了青石和九叔被杀时的痛苦。那是背叛,是心碎,是情绪的崩溃。就像此刻的琉璃谷,如山倾颓。
大地在震动,天空在扭曲。天地间只剩下纵横肆虐的风雨雷声,以及山石崩塌的轰轰怪响。黎氏族人已被屠戮殆尽,这座本就不甚稳定的小星界也到了溃灭边缘。林暮不用看也知道,外面风啸雷鸣,天崩地裂,俨然一副末日景象。他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对“绿豆”说了一声:“敌人走了,放我出去!”
“绿豆”的情绪始终处于极端混乱的状态,或许它也被这场琉璃谷的无妄之灾吓得魂飞魄散。天地崩灭在即,谁都难逃一死。虽仍然很不情愿但它还是撤去了束缚林暮的星术,刹那间风雨砂石齐齐向林暮倾轧过来。林暮站起身,用不多的星力护住全身,一步步艰难走向林外,感受到“绿豆”的依恋和担忧他又回过头来,对飘摇在风雨中的“绿豆”勉力一笑:“对不起,我要食言了,不能带你去大世界了,不要怪我。”
他不是黎氏族人,他无法出入谷口,除了随天地消亡,别无他路。而这方天地虽小,却都是真正关爱他的人,只是他们都已死去。林暮想到自己之前还在纠结要不要娶青雪,便是一阵心如刀绞。或许有些东西真是失去之后才懂珍惜,七年感情并非儿戏,早已在他心底埋下万千根须,此时方知何等心痛,尤其是一想到青雪以为是自己杀了她,他就感觉痛彻心肺。他想再在琉璃谷中走一遭,再去与青雪见一面,虽明知只能是冰冷尸体,他也要去寻她。
一步踏出,霹雳开天。他忽然觉得星府中似有异动,那个他一直无心关注却默默旋动的黑色漩涡终于一声嗡鸣,竟爆出一道黑紫色光辉,紧接着一颗黑紫大星猝然亮起,光芒暴涨,一道道星力波澜汇聚如潮,汹涌涤荡整座星府。林暮只觉脑子忽然
一麻,像是多出什么东西。一愣神间,脚下大地扭曲,空间崩断粉碎,琉璃谷的花草山石一刹那间湮灭虚无。只有一道绿光自身后卷来,迅速将他团团包裹,穿过空间风暴的层层剿杀,向空间裂缝之外拼命飞遁。
棺材铺暗室之内,古老的雕像右眼突然爆裂,狂暴的能量四散冲击,砖瓦崩碎木屑飞扬,转瞬间整个大院变成一片废墟。
这里只是一座偏僻的小镇,这座几年前搬到这儿的棺材铺也一贯冷清,老板很少与镇民往来,于是镇民们闻声赶来之后,只在废墟边缘好歹发掘了一下,见既无死人也无活物,便纷纷散去忙活自己的事情。直到第二天深夜,死寂一片的废墟中间忽然发出一阵砖瓦簌簌滚落的响声,继而钻出一个满身泥污的少年。
少年坐在碎砖上,仰起脸对着天上的半轮明月呆呆瞧了一会儿,忽然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个字,声音低到他自己都听不清楚,看那口型似乎在说:“我是苏愚。”而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低下头扒开废墟仔细翻找,不一会儿找到小指大小的一节树枝。
少年如获珍宝,捧着它跳下废墟,沿街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