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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也时常撩她,她一般儿瞧不上,却趁着进城采买东西的功夫与人私通;她丈夫全然不知,还当她不过性子冷淡些罢了。
偏她丈夫前些年得了痨病,为了治病,家底子便掏空了。这蔓蔓虽不大瞧得上男人,儿子却看得重。为了养儿子,前年起便溜到城中寻暗窑子悄悄做了些皮肉生意。她男人暗暗猜出来,还当是为了替自己瞧病,生生咽下多少泪去。此事她们村子里早知道了,皆是她男人哭着求族里才没将她打死。年前她男人没了,临去时那拉着她的手说:“是我对不住你。”
旁人以为她男人没了不用再买药治病,她便会安分下来。不想前几日村中有人进城逛窑子,看见她了。回到村中寻她要钱,不给便去族长那儿告发。这蔓蔓心道,她做此事又不是没人知道,谁管的了谁呢?便没搭理那人。那人遂当真告发了她。族长得知大怒,命人将她捆在祠堂丢了一夜,预备今儿沉塘。
施黎听罢村中长舌妇一番话,摸了摸后脑勺:“如此说来,咱们今儿倒也算不上是行侠仗义啊。”
“委实算不上。”贾琮道。
施黎问道:“要去耍嘴皮子不?”
“当然要!”贾琮道,“不然人家怎么知道粉头也是有人罩着的?”扭头看了看柳小七满面的事不关已,问道,“小七觉得帮一个淫.妇不妥么?”
柳小七道:“不干我事,我不过是跟着来瞧闲热闹的。要说没天理,还有哪儿比宫中更没天理?”
“可不是!”贾琮拍了拍手。
三人遂往祠堂走去。只见族长正指着那妇人言辞厉色数尽她的种种不是,族人尽皆唾骂不已,还有上前打几下踢几脚的。贾琮问道:“是这个么?”施黎瞧了瞧:“是她。”
那蔓蔓本来跪着一动不动的等死,闻言扭过头来喊道:“黑大爷!”
施黎微笑道:“有人说你遭了难,我来救你。”他本来长得好,又穿着罗衫,大大方方立在堂上。蔓蔓登时如活了一般,哗的垂下泪来。
四周一片轰然!那老族长喝到:“何人擅闯我族祠堂!”
施黎瞧了贾琮一眼:“耍嘴皮子你上。”
贾琮正经作了个团揖道:“各位好,我们是多管闲事的。因我们这位大哥前几日听过这位蔓蔓姑娘唱曲儿,不忍心她青春早死,特来相救。”
族长骂道:“竟来相救此淫.妇,莫非是奸.夫么?”
“那倒不是。”贾琮道,“寻常的客官罢了。”谁见过这么无耻的?族长竟一时哑然。贾琮趁机说,“论理此事也不止是蔓蔓姑娘一个人有错。许多人都有错。你瞧,她丈夫当年娶她的时候只管容貌没管性子,哪有这样娶媳妇的。若是早早打听到此女是个不安于室的就不用娶嘛。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蔓蔓姑娘说不得也可以与富贵人家做个外室,哪怕还干如今这一行也没什么,岂不两下里都好?”
众人哗然。族长骂道:“不知廉耻!”
贾琮道:“先温饱,后廉耻。连温饱都没有还谈什么廉耻?既是知道她们家道艰难,你们族中就该接济她们母子度日;看着孤儿寡母没米下锅只管站干岸儿,人家不论使什么手段谋生你们都无权指手画脚。”
下头出来一个老妇道:“二柱子他媳妇不也是一个人带孩子?替人洗衣裳、拾稻穗、倒夜香什么没干过!不也拉扯孩子到这么大?”
贾琮道:“天下路有十万条,谁走哪条凭自便。老人家,一样米养百养人,纵是神仙也只能管自己。”
老妇拿拐杖敲了敲地上的青砖道:“世上终究还有公道!”
贾琮冷笑道:“您老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开玩笑?公道是什么,可以吃吗?这位蔓蔓姑娘本不愿意嫁给她如今的男人,不过是被她老子卖的,难道公道?”
老妇道:“她若没嫁过来,只怕是要让她老子卖进窑子的!”贾琮闻言失笑,只看着那老妇不语。老妇猛然想起来:她如今可不就是个粉头么?顿时语塞。
贾琮道:“但凡她自己愿意,做个粉头没什么不好。翻回头来说,若没有那么多男人爱去逛窑子,粉头又哪里有生意呢?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老人家,何苦来管旁人怎么过日子。”
族长道:“只是她既嫁到我们村里来了,便是我们村的媳妇。岂能许她去外头败落名声?”
贾琮拍掌道:“怎么又绕回来了?你们也没接济她啊,难道她等着饿死不成?”
施黎道:“罢了,理儿已说明白了。走吧。”两步上前挥匕首劈开蔓蔓身上的绳索。
这还了得?族长一声令下,下头涌上来十几个壮丁。贾琮往柳小七身后一缩:“我是文人,你们上!”柳小七横了他一眼,上前轻松几下悉数撂倒。族长又吼:“不得走了淫.妇!”又有许多人涌上来。来多少也没用。不过是些寻常村夫,在柳小七跟前都白给。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带着那个蔓蔓一路出了祠堂,直往她们家去了——儿子还在家里呢。
施黎是个风流人物,陪着她进去收拾东西。贾琮柳小七等在外头。贾琮乃道:“此事旁人能不管,我决计不能。我们那怡红院有许多粉头都没入乐籍,像她这样为了度日甚至为了弄几个脂粉钱到楼里挂单的良家女子多了去了。她们的族人也有知道的,只拿她们没法子罢了。倘若这个蔓蔓沉了塘,那些女子的族人也闹起来,我们的生意可伤大发了。”
柳小七哼道:“合着是为了你们家的生意。”贾琮嘿嘿一笑。
却见方才那老妇慢慢走了过来,贾琮向她作了个揖。老妇瞧着贾琮道:“我老婆子岁数大了,虽是个乡下老妪,也看过些人物儿。你这公子不像是歹人,只不知何故助那淫.妇。”
贾琮思忖片刻道:“每个人走自己选的路、得自己修的因果,来日是无悔是悔断肝肠皆不与旁人相干。这个蔓蔓或许会在花楼染上什么不好的病,数月之后便死得很惨;或许依着容貌进了大户人家做小、依着手段得了老爷宠爱,甚至捞到家产当上太太;或许赚了几年钱后在京中买个铺面过小日子。人间百态,本来如此,谁管的了呢?老人家,逼良为娼的勾当天诛地灭,然而我也反对逼娼为良。”
老妇看了看他:“好生古怪的念头。”
贾琮轻轻一笑:“老人家可听过这么一句话?‘我反对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我希望有一日,所有人都能自由选择自己想走的路,不再被什么家族、父母所限。”
柳小七抬目盯了他半日。贾琮怔了怔,猛然“嗷”了一声,摊手道:“真的不是说给你听的。”柳小七不语。贾琮撇嘴道,“不信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