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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想好应该作法,当下所作所为全是即兴表演,在表演中,他慢慢构思如何收场。
四五息后,印止人歇,妙机双目一翻,软绵绵倒在地上,不动了。
“真人?真人?”郭裕飞试探地喊了两声,不见回应,他心中焦急,忍不住去问沈墨砚,“真人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沈墨砚说话时带着几分厌烦神色。
郭裕飞也不敢去打扰,就站在原地等候。
一炷香时间过去,妙机仍躺卧不动。郭裕飞瞧他胸口一起一伏,细细一听,似乎有鼾声发出。赶忙走上去,见妙机四仰八叉,闭目酣睡,鼾声大作,香甜非凡!
“睡……睡着了?”郭裕飞大惊。
沈墨砚见妙机连糊弄也不好好糊弄,居然睡着了,实在忍不住,提步向前,就想一脚把他踢入水中。
刚到妙机身边,却见他猛地直起上身,哈哈一笑,跟着爬了起来,冲着郭裕飞跟沈墨砚单手为礼。
郭裕飞不明所以,赶忙还礼。又听妙机说:“想必你就是郭裕飞郭宗主吧。”嗓音竟略有些变化。
“我……我是啊。真人……”
“哈哈哈……”妙机真人忽然发笑,笑声宽宏,“郭宗主,我乃董奉,受妙机道友所邀前来见你。只是我已羽化,肉身舍弃多年,没办法,只得暂借妙机道友肉身一用了。”
“原来您是董奉……”郭裕飞原本不信鬼神一说,但实在是太想燕若绢转活,陷得太深,已有些迷糊了,还真就愿意相信是道教名医董奉来了。
然而眼前这人还是妙机,根本不是董奉,他只是演戏而已。
“正是,不知尊夫人在何处,可否带我前去一见?”妙机扮成的董奉说。
“啊,这个自然,上仙快请。”郭裕飞在前带路,他从未跟“仙人”打过交道,姑且以“上仙”这一称呼称之。
路上,妙机扮成的董奉昂首阔步,不住四处观望,频频捋须,还不忘赞叹:“呵呵呵,好风光,百年未下来走动,着实错过不少美景。”
沈墨砚心中鄙夷:“装得可真像,唱戏似的,可入了境界了。”
来到燕若绢房间,妙机扮的董奉又望闻问切一番,当然了,这个问只能问郭裕飞了。
忙了好一会儿,他捋须凝思,最后轻叹一声:“可惜,可惜迟了一步……”
“上仙此话怎讲?”
“唉……我来迟一步,如果能早到一日,救活尊夫人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但如今……”
“您可是神仙,神仙不是会仙术吗?用仙术救一个凡人性命,不应该是易如反掌吗?”
妙机扮的董奉摇了摇头,煞有介事地说:“三界轮回,自有定数,由天而定。我虽可使仙力让人起死回生,但这样一来三界轮回便被打破了。
试想如果人人都长生不死,怕是几百年之后就要人满为患了。那这方天地间的资源还能支撑多久?所以说这个先例开不得。”
“上仙,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的妻子尚未亡故啊!”郭裕飞差点要给妙机扮的董奉跪下了。
妙机扮的董奉微微一笑:“郭宗主勿要着急,我话还未说完呢。”
“是是是,上仙请讲。”郭裕飞重燃希冀。
妙机扮的董奉缓缓说:“我晚来一步,以至于无法着手成春,药到病除,但想救回尊夫人一命,也有合乎天地法则方法。”
说到这里双手起印,最后又是一式合掌印,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箓来。
这符箓可不是灵气所化,而是妙机随身携带的骗人玩意儿,上头虽然写着龙飞凤舞的符文,但细细一看便知不合法度,是骗人的玩意儿。
妙机也知道自己这张符箓漏洞百出,所以反面朝上交给郭裕飞,说道:“将赐符贴在尊夫人腰背之上。记住,这符箓不同寻常,暗藏天地之韵,绝不可看其正面,张贴时需得正面朝下,切不要忘了。”
“多谢上仙。”郭裕飞口中称谢,双手接过,如获至宝。
跟着又问:“上仙,不知何时用比仙符?贴过之后我夫人是否立刻便能醒来?”
“何时使用……”妙机扮的董奉微微一愣,他没料到郭裕飞有次一问,略一思量,“月圆之夜,立刻贴上。不过,贴上之后,尊夫人可不能立刻醒来。
嗯……待我把照应法子交给妙机道友,请他每日照看,应该在……嗯……二十年之后,尊夫人便会醒来。”
“什么?二十年之后?”郭裕飞惊呼一声,“怎么会这么长?”
二十年,确实太长了。杨过等小龙女了也就十六年。
妙机这年数也是信口诌来,他从进去湖州宗以来哄骗郭裕飞那是一哄一个准,从未失手,渐渐有些大意了。
之所以说二十年,是想着郭裕飞只要信了,自己下半辈子可就有了着落,长长久久地过这种逍遥自在日子岂不美哉?
但说出之后,却没想到郭裕飞反应这么大,且神色间似乎已起了疑心。
妙机慌张间支吾着说:“这个……或许不用这么长时间,应该十五年……”
“十五年?”郭裕飞仍接受不了。
“唔……十年……十年……”妙机扮的董奉方寸大乱,焦头烂额,已没了半分庄严宝相。
这个妙机就是这般,顺境行骗游刃有余,但只要一遇危机就承受不住,自乱阵脚。所以他行骗数十载在业内名气仍是不佳。
“您……您是董奉真人吗?”郭裕飞见他满脸惶急,额上已有汗珠,好似被当街抓住的窃贼一般,忍不住有此一问。
“啊!”妙机扮的董奉灵机一动,大叫一声软绵绵倒地。
“真人?真人?”郭裕飞连声呼喊,蹲下摇了摇他身子。
少倾,妙机猛地直起上身,满脸茫然,挤了挤妖精,“咦”了一声说:“董奉道友走得好急啊,居然没回到供桌之前。”
“您是……妙机真人?”郭裕飞问。
“是我啊!怎么样?董真人有没有救活尊夫人?”
郭裕飞摇了摇头,将那张符箓给妙机看了看,把刚刚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妙机这时候以稳住了心神,他双眉倒竖,扮个怒容:“郭宗主,你这可惊扰了真人!”
“这……我只不过是心存疑虑,忍不住问了句……那董真人好似就慌乱的样子。”
“郭宗主!董真人哪里慌了!他是……是因为他元神寄托在我身上,经不住吼叫的缘故!
我虽在不久之后必然羽化成仙,但目前仍是凡人,肉身虽屡经洗化,更合天地韵质,所以才能成为神仙元神宿体,当世有此本领的只有我跟诸葛风云那小子了。”
顿了顿,继续说:“但说到底,我的身体仍未脱离凡胎范畴,所以神仙元神寄存只是暂时的,且很不稳固,你是习武修术之人,嗓门宽大,猛地一吼,可不就把神仙元神给吼走了?
我也跟着受罪,刚刚你看我流汗,那可真是我的汗水,不是董奉的。唔……好累……”
他身子一晃,摇摇欲倒。
郭裕飞赶忙上前搀扶:“真人当心!”又提高音量大叫,“快来人,送真人回房休息。”
“不用!”妙机装出一副吃力模样,缓缓站定,“既然郭宗主嫌二十年太长,那我就再去请葛洪真人来看一看吧。”
“真人不必如此辛劳,咱们歇息歇息,明日再请也是来得及的。”
“无妨。”妙机真人率先迈步,郭裕飞连忙跟上,沈墨砚叹息一声,也跟了过去。
回到花园中四方平台,妙机故技重施,又扮了葛洪去看燕若绢,他这一回不敢多说年份,又取出一张符箓,说配合董奉那张,一年之后燕若绢就能苏醒。
郭裕飞收下符箓,再三谢过,妙机扮成的葛洪回到供桌前软绵绵倒地,重拾妙机身份。
这时候是三月下旬,月亮正自由圆转缺,要等圆月,还需近一月时间。
郭裕飞日日期盼,茶饭不思。
沈墨砚自那日去找过麻长老后,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揭穿妙机。这几日看着郭裕飞日益憔悴,希望越堆越高,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把真相说出来,即便这样做会掐灭郭裕飞眼前的幻景。
但人无法始终活在幻景之中,必然有面对现实的时候,如今陷得越深,他日梦醒越痛,那么宜早不宜迟。
接下来,沈墨砚又开始思量如何戳穿妙机身份,才能让郭裕飞相信。
最直接的方法是捉了妙机一同毒打,强迫他说出事情。可是郭裕飞每日都要跟妙机碰面数次,不好下手。
且就算找到了机会,也打得妙机告饶坦白,但扭送但郭裕飞面前是他会不会矢口否认?
思来想去,得要物证,证人,最后才是口供。
沈墨砚细细思索,感觉证据上不好着手,但证人倒是有,那便是夏忠,那夜妙机真人欲要逃走,正是夏忠先自己一步现身阻拦。
显然夏忠是知道妙机真实身份的,但夏忠是麻长老的人,绝不会为己所用……
几番思量,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又忖形式复杂,光是空想并无用处,倒不如先行动起来,跟踪夏忠几日,说不定能瞧出什么转机来。
当夜,沈墨砚穿上一身夜行黑衣,悄无声息地攀上宗内大堂那小山般的房顶,伏在屋脊上,借着一轮缺月打量宗内院落。
夏氏兄弟均未成家,麻长老拨了宗内两间宽敞厢房供他们居住,每日三餐送到房内,还有婆子洒扫洗衣。兄弟俩住得好不欢喜,也不出去另寻住处了。
月亮又爬升几许,夏义的房间吹了灯,而夏忠的房内却一直有烛光。
又过一会儿,乌云遮蔽星月,天地间暗淡下来,山州主城的万家灯灭去九成,唯余个别街巷还是灯火通明。
这些亮堂的地方不是花街便是赌巷。
忽然,夏忠的房门闪出一条窄缝,他从里头探出身来,身穿一身华贵锦袍,手提灯笼,身后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他穿廊过院,出了湖州宗大门,沈墨砚远远跟着。两人修为武艺均相差很多,夏忠根本察觉不到自己被跟踪了。
他在城内东奔西拐,越走越快,不多时来到一个赌坊前,门上招牌——常胜赌坊。
左右看门的大汉见了他连忙上前,其中一个招呼道:“啊哟,夏爷,您今儿可有些迟啦!”
夏忠“哼”了一声:“老子可是堂堂湖州宗的执事,自然日理万机,有多少宗务等着老子批阅,可不像你们整日熬在这里。”
“是是是,谁不知夏爷是大能人?湖州宗没了夏爷,那可转不动了。”另一个汉子笑吟吟拍马屁。
但他拍得太凶,反倒显得有讥讽揶揄之意,夏忠听着不是滋味,抬手照着那汉子大脑瓜子就是一掌。
那汉子五大三粗,只会些粗浅拳脚,躲闪之法一窍不通,突见一掌拍来,忙往后撤,后撤之际又伸臂格挡。
一股气分成两股,便弱了,是既没躲开,也没挡住,“呱唧”一声,脑袋挨了一巴掌。
“你小子不会说话。”夏忠说着迈过赌坊门槛,往里去了。
汉子虽怒,却不敢有什么表示,就是感觉挺委屈的。
隔了阵,沈墨砚也走了上来,她一身黑衣,脸上还蒙了块黑布,装束够奇怪的。可是在赌场里却也只算稀松平常。
赌场是个鱼龙混杂之处,市井小民有之,泼皮无赖有之,宗派修士有之,草莽匪类有之,官宦子弟亦有之。甚至有些好奇心趋势的富家千金也乔装改扮,就是要来赌场里见识见识。
两个看门大汉见了一身黑衣又蒙了面的沈墨砚也不以为意,只是拦住她照例检查问询:“姑娘请留步,你要进去玩一玩?”
“怎么?不行?”
“不不不,当然行了。只是咱们赌坊有个规矩,进入之前先得把本钱亮一亮。可不是不信姑娘,只是有太多闲人,身无分文还要往里头凑,实在烦人。”
沈墨砚在怀里摸了摸,只掏出几块碎银子来,满打满算不到二两。
看门的汉子眉头一皱:“姑娘这点本钱可进不了这门,你去临街,街东首还有一家赌场,应该能放你进去。”
这可把沈墨砚难住了,她只为跟踪夏忠,也不知他要进赌场,更不知进赌场还需要先亮银子,星夜出门随身未携多少钱财。
她是个直性子,也不会软语相求,而是说:“刚刚那人也没给你们看银子,怎么也让他进去了。”
“姑娘,那位大爷是我们场的熟客,知根知底,你多来几趟,兄弟们自然也不拦你了。”
沈墨砚想了想把头上钗子取一来,说道:“我这钗子可是值些银两的。”
这是一只白玉钗子,质地优良,色泽莹润,上面雕出牡丹花朵,惟妙惟肖。是她十八岁那年郭老夫人送给她的,她此刻算作赌资,只为进门倒不是真要拿钗子取赌。
两个汉子也看了好几年场子了,赌场中赌红了眼,压上周身饰品的多了去了。耳濡目染,这两人也有些眼力,瞧出钗子确属上品,也就放沈墨砚进去了。
掀开一道帘子,里头乌烟瘴气。
赤裸上身的粗犷大汉摇出了“豹子”,正自哈哈大笑;一个衣衫褴褛的瘦汉赌错了大小,嚎啕大哭;两个衣着光线的少年均怀疑对方出老千而厮打在一起,好几个人都拉不开……
叫骂声,呵斥声,嬉笑声,骰子摇动声,摔砸牌九声……
水粉味,烟草味,汗臭味,泼洒的竹叶青茶水味,输得精光,当场吓尿裤子的尿骚味……
沈墨砚所见,所听,所闻令她皱起眉头,头昏脑涨。目光游移,便瞧见夏忠正在一张桌前摇筛盅。他玩的叫做“一把压”,就是跟人一对一摇骰子,比大小。
双方事先商定好每把赌注,这里的赌注叫做“底子”。之后各自摇动一筛盅。每一盅都是四个骰子,摇妥后,同时打开,比大小。
点大一方胜,点小一方败。
但这胜负还有一套说法,胜的一方点数如果比对方只大了五点或以下,那么便只能得到“底子”,但如果是六到八点,那就能赢得双倍的“底子”,九到十一点,三倍底子……
除过摇骰子双方外,其他赌徒也可参与进来,猜双方输赢,来赌钱财。
夏忠已开过两把,点子都没大过对手,输了不少银两。沈墨砚进来后悄悄凑过去,混在人群之中,并不起眼。
“他妈的,再来!”夏忠撸起袖子,右手在腰上揩了揩,除去汗水,重握筛盅,摇得哗啦啦震天响。他的对手是个妙龄女子,姓夏名梦溪。夏梦溪浓妆艳抹,穿着一件粉色兜胸外面罩着件松垮垮的直襟轻纱袍子。
她见夏忠拉开了架势,昂首一笑,可不愿示弱,把一条白生生胳膊从轻纱中褪了出来,握住了筛盅,也哗啦啦地摇晃起来。惹得周围众赌徒一阵欢呼。
“开!”
夏忠率先打开筛盅,里头四个骰子两颗是五,两颗是六。
“哈哈哈……老子看你这把输不输!”夏忠满脸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