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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稣把书包放到自己的桌子上,走到陈又的桌前坐下,随手从摆放整齐的书堆里抽出一本,翻开,扉页上写着陈又的名字,字迹清隽有力,再熟悉不过。
阿又。
阿又……
叶稣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喊着,每喊一声,心就会刺疼一下。
阿又活得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阿又很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卖给了偏远农村的一户人家。
从他记事起,养父母就一直吵架,原因大概是养父在外头有女人,去省城打工时认识的。他们每次吵架都吵得很凶,吵着吵着就会打起来,养父是个一米八几的壮汉,每次都把养母打得鼻青脸肿,然后养母就会把所有的怨气撒在年幼的阿又身上,不给饭吃是小事,动辄还要打他,反正不是亲生的,怎么打都不心疼。养父母最后一次吵架,养父抓着养母的头使劲往墙上砸,养母流了满脸的血,最后昏死过去,还是阿又叫来村里的郎中给她止血包扎伤口,她才活过来。养母醒了之后,把自己收拾干净,又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然后把阿又赶出家门,让他等天黑之后再回来。寒冬腊月里,阿又绕着村子转了不知多少圈,好不容易才熬到天黑。回到家,一推开家门,就看到养父养母倒在堂屋的地上,双目圆睁,口吐白沫,已经死透了。葬礼过后没几天,阿又躲在墙角听村里的女人们嚼舌根子,说养母在饭菜里下了一大包老鼠药,把自己和自己男人都毒死了,又说养母还算有良心,放了那个花五千块钱买来的儿子一条生路,还说养父的大哥打算把这个侥幸没死的拖油瓶转手卖了,换钱买一辆拖拉机。当天晚上,五岁的阿又收拾了几件衣裳,连夜跑路了。
之后的经历阿又没有细说,但一个孤苦无依的五岁小孩在这个吃人的社会上流浪,可想而知会有多艰难。
阿又一路北上,流浪了一年多,最后在b市落了脚,靠捡破烂为生。没过多久,他被一个乞丐团伙盯上,说要截掉他的腿让他帮他们讨钱,亏得阿又聪明逃脱了,但他也不敢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谁知道蹭火车的时候被检票员给逮住送到了警察局,警察叔叔又把他送到了孤儿院。
那一年,阿又六岁,程牢五岁。
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初遇的那天,脏兮兮的阿又猴子似的爬上孤儿院那棵高大的桑树,折了一枝火红的桑葚递给他,说:“吃吧。”
“我叫陈又,”阿又又说:“你叫什么?”
他摘了一颗桑葚放进嘴里,怯怯地说:“我……我叫程牢。”
阿又在孤儿院住下来。
洗干净之后的阿又原来是个非常漂亮的小男孩,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很多来孤儿院领养的人都相中了他,但领走几天之后又无一例外把他送了回来,理由也都差不多:这孩子太坏。
只有程牢知道,阿又一点都不坏,阿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阿又只是不想把程牢孤零零地抛在孤儿院,才故意在养父母面前表现得很坏。
小时候,程牢很感动。
长大后,程牢很愧疚。
是他毁了阿又的人生。
如果没有他,阿又就会有一个家,一对爱他的父母,一个完美的人生。
现在,程牢死了。
阿又一无所有了。
叶稣合上书,放回原位。
他不是没有想过和阿又相认,但他不能,他不能再做阿又人生的绊脚石,他要作为叶稣,让阿又过上最好的生活。
他一定可以的,只要再等等,等阿又和他再成为朋友,他就可以帮阿又了。
真希望那一天快点儿到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