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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似乎有些遗憾,竟叹了一声。

    “咚!”

    拐角的青花瓷花瓶突然被撞到,惊扰到了走廊里的男女,男人几乎第一时间追出去,转口一片空寂,没有任何人影。

    “谁?!谁在那?”

    一片寂静,只剩男人有些惊慌的声音在回荡,拐角的灯光打在男人脸上,镜片下是一双鹰眸,闪动着阴鸷的精光。

    那张脸,是他的父亲,柳绍华。

    柳是捂着嘴,缩在楼梯下,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瑟瑟发抖着。

    后半夜里,冷风呼啸,五月的天,突然下起大雨。

    他的母亲意识不清醒,去医院认尸的,只有宋辞一人,警方似乎见他年幼,迟迟没有让他进停尸房。

    “让我进去。”

    十多岁的孩子,镇定冷静得出奇,身上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警方最后让宋辞签了认领书。

    推开停尸房,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听母亲说,父亲尸骨不全,从车祸现场只发现了一些残肢骸骨。

    他走得很慢,因为身量还不够高,需要踮起脚,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血肉模糊,他只看见了一只完好的手,食指上戴着一个银质的戒指,很普通,上面刻了父亲的名字,听母亲说,那是阮清送给父亲的,父亲从来不离身。

    宋辞颤着手,翻过那只手,戒指朝上,沾了血,隐约可以看清上面的刻字。

    他重重跪在地上,少年挺直的背脊一点点弯下来,浑身开始哆嗦。

    “父亲。”

    “你去了阮清那里,不要我和母亲了是吗?”

    “你会不会后悔?”

    他跪着上前,抓着那只满是血污的手,终于放声大哭。

    “我后悔了,对不起父亲,是我的错,都是我错,我不该让你去阮家。”

    “对不起,”

    他伏下小小的身体,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一遍一遍。

    “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抬起头,额上青紫了一片,满脸的眼泪,还有他眼里的绝望的哀求:“都是我的错,请不要怪她。”

    “父亲,请你不要怪江西……”

    次日,于氏医院vip门诊外,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穿着统一的男人,一个一个严阵以待,甚至人群的最外层,还有扛着相机的媒体,将vip门诊的过道堵得水泄不通。

    几个值班的护士费了好大劲才挤进去。

    “这病房是谁呀,这么大架势。”

    旁边的护士附和:“我听说是阮氏的小千金。”

    “阮氏电子?”

    “整个y市还有第二个阮氏吗?没看见院长从早上开始就一副丧亲相吗?”

    这等惊天秘闻,一下子便让周边的几个小护士都来了兴趣,围坐一团,探听第一手豪门资讯。

    “发生什么事了?是阮氏小千金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止。”领头的护士瞧了瞧四下无人,掩着嘴道,“说是不止阮家的继承人死在了医院,还有锡南国际的董事长也出事了,昨晚人送来的时候连尸骨都没有齐全,因为,”声音不由得再压低了几分,“因为死无全尸,所以警方都让宋家人来认尸了,消息现在还被压着,不出明天,不说咱医院,整个y市都要乱套。”

    阮氏的继承人与锡南国际的董事长,都是y市数一数二的权贵之人,这消息,无疑是惊涛骇浪。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个人怎么会一起出事?”

    “这两人可都是有家室的人,难不成有什么隐情。”

    “谁知道,豪门世家多得是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车祸指不定,”给了同伴一个微妙的眼神,护士继续说,“指不定不是天灾是**,两个大人死了,就只剩了监护室里那位小千金,倒也可怜了。”

    “只活了这一个?”

    “说是锡南国际的董事长拼了性命护在了怀里,也是命好,就只有轻微的擦伤,一点事都没有。”

    “命好?那可不一定,阮家如今只剩这一根独苗了,小小年纪孤立无援,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这不?分明才只受了一点轻伤,叶家压着消息搞出这种阵仗,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不是吧,虎毒还不食子呢。”

    “那可不一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

    几个护士,你一言我一语,走远了。整个二十三楼的vip重症监护室里,只住了阮氏千金一人,入口与出口都被重重围住,隔绝在外的人群哪里听得到重症监护室里的响动。

    “咣——咣——”

    所有药瓶全部被江西砸出去,以及柜子上杯子,砸了满地的狼藉,手上的针头早便被拔出,似乎是太过用力,结痂的手背又开始渗血,女孩头上裹着绷带,脸色苍白得像纸,赤着脚踩在地上,锋利的碎片在她脚上割出道道血痕,她却全然不知疼痛,对着屋子里的人大吼大叫:“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滚!”

    “你们都滚,让叶宗信过来。”

    “让他过来!”

    九岁的孩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发了疯一般撕扯着所有能触手可及的东西,毫无血色的唇,张张合合,咬出了几道很深的血痕。

    “谁都不要碰我。”

    “我没病!”

    “让我出去!”

    她是江西,是阮氏的江西,如今,沦为阶下囚,没有谁能相信她,她也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

    一睁眼,她曾经的父亲,叶宗信只说了一句话:“你为什么没跟着一起去死。”

    是啊,为什么她没有死,为什么要独活下来,如果她也死了,她一定要去问问锡南叔叔,为什么要在卡车撞过来的时候用身体死死地抱着她。

    她没死,母亲死了,锡南叔叔也死了,她满身的血,有母亲的,有锡南叔叔的,她甚至还抓着锡南叔叔的手,只有手,找不到他的身体了。这样的话,她怎么办,宋辞怎么办?

    “告诉叶宗信,我既然还活着,就不会轻易死了。”

    “你们都滚,让叶宗信过来。”

    “我不会死!不会!”

    她尖叫,嗓音早便喊哑了,小小的身子,踩着满地碎片,染了一地的血污,身体摇摇欲坠着。

    “快按住她!”穿着白衣大褂的医生,面无表情,“病人情绪失控,准备镇定剂。”

    几个护士上前,抓住江西的手,肩膀,还有腿,很用力很用力,将那小小的一团按在了床上。

    瞳孔空洞无神,江西只是机械地嘶喊着。

    “不许碰我,不许碰我!”

    “加大量,注射镇定剂。”男人的话,冷冰冰的,没有一点起伏。

    “不要!”她只是个孩子,被按在床上,无力抵抗,像只绝望的野兽,只剩下无力的低吼,“走开,都走开,放开——”

    床人的人儿,突然不挣扎了,缓缓闭上眼一动不动,紧闭的眼睫毫无声息。

    片刻之后,白衣大褂的医生走出病房,取下听诊器,径直走进病房外的候诊室里。

    “怎么样了?”

    病人家属,叶宗信,至今一次也没进过病房,从昨晚诊室出来,到现在,只吩咐了医院压下消息,并且要求使用镇定剂。除了特殊精神科的病人,医院几乎不会对一般病人使用,更何况是个未满十岁的孩子。

    男人回话:“镇定剂的用量已经不能再大了,而且再使用下去,对病人的伤害会很大。”

    叶宗信对后半句置若罔闻:“一群废物,连一个小孩子都控制不住,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男医生低着头,并不说话,大概了解了,这位父亲,要的,并非女儿的安危。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绝对不能让她清醒地走出这个病房。”提出他的要求的之后,转头命令走廊里十几个保安,“把人转去重症监护室,在董事会召开之前给我看牢了,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都给我滚蛋。”

    “是。”

    次日上午,阮氏继承人与宋氏董事长一同车祸去世的消息不胫而走,下午,于氏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向记者正式声明阮家小千金命悬一线情况不容乐观。

    有媒体爆出,阮氏现任总经理叶宗信听闻噩耗之后,因悲痛欲绝当场晕过去。

    当场晕过去?

    呵呵,是拿到了阮氏的经营权乐得晕过去了吧。

    林灿将手里的石子扔进喷泉池里,池底铺满了一层石子,她笑了,只觉得可笑,江西九岁生日那天还对着这一池水许了生日愿望呢,那个贪心的家伙,扔了三颗石子,一愿身体健康,二愿父母安康,三愿岁岁长相见。

    看吧,一个都没实现。

    林灿直接一脚将脚下的尘土踢进池子里,转头:“我为什么要帮你?”

    柳是还是那三个字:“我求你。”

    求?这个家伙平日里,最了不得的就是那一身傲骨,用母亲的话来说,小小年纪,自尊心强得离谱。

    看来,相比较江西,他那点自尊心就无关紧要了。

    “你求我我为什么就要帮你?”林灿拍拍手上的泥土,“再说我一个小孩子,可翻不了天。”

    柳是直直地看着林灿,一双眼肿得厉害,双唇脱皮,一张秀气的脸又黑又脏。

    林灿听母亲说,柳是这两天不吃饭不睡觉一句话也不说,在于家医院的门口外面杵了两天,不管柳绍华怎么拖拉硬拽,他死活不肯离开。

    他这幅模样,应该是刚从医院回来。

    “江西是你妹妹。”

    兴许是长久没有喝水,声音有些撕裂。

    妹妹?在阮家这所大宅子里,谁都不会蠢到去打亲情牌,连林灿这个十岁的孩子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从她第一天住进这所豪宅里,叶宗芝便耳提面命过,不要觉得住在一个屋檐下便是家人,只不过相互依附罢了。

    “多亏了江西这个妹妹,我和我妈妈被骂攀龙附凤十多年。”她眨眨眼,好似天真,“再说了,我后爹没和你说过吗?没了这个妹妹,我们会分到很多很多的钱。”

    柳是听完,转身就走。

    “等等。”

    林灿喊住他,翻了个白眼,小跑过去,跑得有点急,喘了许久的气说:“要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陆千羊抬起杯子,才发现,一杯水已经见了底,她放下杯子,看着阮江西:“什么条件?”

    阮江西似笑:“大概是以身相许之类的吧。”

    陆千羊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不是吧,柳教授那时候才九岁!祖国的花朵也不能摧残得这么早吧。”

    阮江西靠着躺椅,将身子往里缩了缩,声音有些凉意:“小灿她像姑姑,从小就喜欢先下手为强。”

    陆千羊迟疑了一下,掂量了一下用词:“你和叶子编剧那时候感情不好吗?”

    阮江西摇头:“我上三年级那年,班上有个同学骂了我一句,小灿就把那个同学的头打破了。”她笑了笑,“所以,她欺负柳是最狠。”

    陆千羊高度总结了一下:“相爱相杀咯。”

    “小灿很护短的。”

    “那后来呢?”

    “后来啊……”

    阮江西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去,眸光,缓缓苍凉。

    “滚开!”

    病房门口,只见一个半大的孩子穿着一身白色的公主裙,模样还没长开,依稀有些书卷气,头发剪到齐耳的位置,正耍大小姐脾气呢。

    “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

    “再不让开,我让我舅舅,让我妈妈,让我外公炒掉你!”

    保安们很为难,这位大小姐今天已经来闹第四次了,次次花样层出不穷。

    叶家这位表小姐,还真是个鬼机灵,能折腾死个人。

    这会儿,她叉着腰,瞪着圆圆的眼睛,对着几个堂堂七尺男儿颐指气使:“还不给本小姐让开!”

    叶家,最属这位小霸王难伺候。

    领头的保安站在病房门口,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没有叶先生命令不能进去,小姐请回。”

    人小鬼大,林灿口出狂言:“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取下背上的小背包,掏啊掏,居然掏出一把枪来,一跺脚就拔枪,“看枪!”

    这拔枪的姿势,也不知道从哪来学来的,有模有样。

    门口的保安被唬得一愣,下意识就用手臂去挡。

    “咔哒!”

    一颗跳跳球从枪口里蹦出来,砸在了保安大哥的脑门上,随机,脆生生的声音哈哈大笑。

    几个保安都囧了,居然被一个十岁的孩子用一把仿真的玩具枪给唬住了。那罪魁祸首笑得花枝乱颤,可劲儿地嘲笑:“哈哈哈,真怂,一把玩具枪就把你们吓得,羞羞。”

    保安大哥把挡在脸上的手拿下来,站定如松,决定再也不跟这熊孩子玩了,手才刚放下来——

    林灿突然吆喝一声:“受本小姐一枪!”

    只见那小霸王又从包里掏出另外一把枪,正对着保安大哥的脸,一扣!

    “啊!”

    一声哀嚎,惊天动地呐,门口那个保安捂住眼睛,抱头乱窜,旁边驻守的保安听闻立刻望过去。

    “再吃我一枪!”

    “啊!”

    “啊!”

    一时间,尖叫声惨绝人寰,三五个保安抱着头,在走廊里鸡飞狗跳,哀嚎声生生不息,乍听那声音就……让人觉得蛋疼。

    然后,病房门口就一个人都没有了,林灿堂而皇之地将从护士长那里骗来的钥匙开门。

    柳是可能是真的很好奇:“你放了什么?”

    林灿转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嘿嘿一笑:“芥末辣椒水。”

    柳是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推开门进去。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黄昏时分,天已昏暗,却没有开灯,很大的房间,似乎是搬空了里面所有的摆设,只剩中间一张病床,大大的床,白色的床单,很小的一团缩在上面,只盖了单薄的毯子,一动不动。

    “江西。”

    柳是喊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抱着身子蜷缩着,侧着头木讷地看着天花板,瞳孔里,毫无倒影。

    “江西。”

    柳是又喊了一声,只是床上的人儿,不哭不闹,像抽去了线的木偶,脸白得吓人,柳是红肿的眼突然就酸了。

    “江西,我来带你离开,你别害怕。”柳是走到床边,走进那双空洞的眼里,他说,“我是柳是。”

    沉静的眸子,缓缓转动,看看柳是,又看看林灿。

    林灿头一甩,十分嘴硬:“不是我要来的,是他非拉着我来。”

    江西却将眸子转回去,一言不发。

    “江西。”

    柳是站在床边,通红着一双眼睛,只会傻傻地喊江西的名字。

    智商一百五又怎么样?在阮江西面前就是个白痴。林灿直接将柳是推到一边,她趴到病床上去,盯着阮江西的眼睛:“你倒是说话呀,痛也好,难过也好,你吱个声啊。”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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