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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七月末的某个下午, 林泽秋单手抱起一只篮球,和父母打了一声招呼:“厨房的碗我洗过了,客厅的地板我拖过了,林知夏正在午睡, 我要出门去和同学打球。”
妈妈一边翻账本, 一边嘱咐道:“你去吧, 早点回来啊。”
林泽秋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
他要打四个小时的篮球!
这短暂的四个小时里,他能彻底地摆脱林知夏!
安城小区的附近有一个篮球场。林泽秋和他的同学们经常在这里玩。林泽秋迟到了十分钟,同学们早就调整好了篮框的高度。
阳光灿烂, 天空清澈,身穿背心和短裤的男孩子们在偌大的空地上玩耍。他们挥舞手臂,迈开双腿, 黑色短发被汗水浸湿,燥热的夏风吹得他们衣裳摆动——在这一群男孩子里, 林泽秋最为出众。他跑得快, 跳得高,反应敏捷,扣篮精准,同学们纷纷为他叫好。
林泽秋玩得很尽兴。
今天的气温高达三十四摄氏度。没过一会儿,包括林泽秋在内的所有男生都是大汗淋漓。林泽秋口渴难耐, 正想回家喝口水, 就有一位同学说:“喂!天太热了,我忘带水了,哥们几个去买冰可乐和冰淇淋吧!”
另外一位同学忽然冒出一句:“秋哥家里开了一间小卖部。”他用一条汗津津的胳膊揽住林泽秋的肩膀:“秋哥, 这回你请客,下回我请!”
林泽秋甩开他的胳膊:“你少蹭我,我哪儿有钱。”
他从地上捡起篮球, 夹在肘间:“我家有冷饮,谁想买就跟我走。”
说完,他踏上一条回家的路,众多同学都跟在他的背后,形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他们的目的地正是林家的小超市——超市入口处摆着一台冰柜,柜子里装满了冷饮、冰棍和雪糕。
同学们接二连三地停下脚步,掏钱买冰柜里的东西,只有林泽秋站在超市之外,纹丝不动。
他的背影落在石头砌成的台阶上。
烈日炎炎,暑气渐浓,夏风中光影交错。
爸爸伸手拍了拍林泽秋的肩膀:“儿子,喝水吗?”
林泽秋接过爸爸的水壶,仰头饮下一大口凉白开。
爸爸又说:“秋秋,你去挑一支雪糕。”
林泽秋却说:“我不爱吃那玩意儿。”
他穿着一件运动背心,前胸后背的衣料都湿透了。
爸爸摸了摸他的脑袋:“秋啊,爸请你吃,没事的。”
林泽秋犹豫半天,只拿了一支售价5毛钱的奶味雪糕。他飞速地拆开包装纸,叼着雪糕,抱着篮球,跟在同学们的背后——其他同学手里都拿着价值2元以上的蛋筒。
即便如此,林泽秋依然感到满足。
冰凉的奶糕在他口中融化,解渴又解暑。他一边走路,一边拍球,脚步越发轻快。
临近篮球场时,林泽秋的同学们忽然脸色大变。
林泽秋顺着众人的视线往前看,只见一群打扮时髦的男青年占领了整个篮球场——那帮男人身强体壮,蓄着胡须,露着刺青,还有人正在抽烟。带着火星的烟头落在篮球场门口,空气中飘荡着尚未散尽的烟味。
林泽秋的同学顿时傻眼:“我靠,秋哥,我们咋办?”
“我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打完,”林泽秋坐到了候补区,“他们要是待会儿就走,我们就接着玩。”
林泽秋才刚坐下来,近旁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女生与他搭讪:“小弟,你多大了?”
这位女生和打篮球的青年们是一伙的。她对林泽秋随口一问,却引发了青年们的笑闹声——林泽秋理解那种笑声的背后含意。他语气凶狠地回应她:“关你什么事?老子认识你吗?”
女生恼羞成怒,推了他一把,他的雪糕掉在地上,沾了一层灰。
盛夏的阳光被树叶筛过,变成斑驳的光圈,照在洁白的雪糕上,晒出融化的汁液,像是树荫流下的眼泪。
林泽秋喃喃自语道:“真他妈烦。”
篮球声响停止。
那几个青年逐渐围拢过来:“这场子是谁的?”
林泽秋的一位同学紧张到打嗝,结结巴巴地说:“篮球场是安、安城小区的公共体育用地,我们提前找街道办申请了今天下午一点到五点的使、使用权。这场子现在就是我们的……”
那帮青年的领头羊却说:“你们几年级啊,小学生们?毛没长齐来跟你们爷爷争个屁?”
此人染着一头黄毛,左耳戴满了耳钉,三角眼,薄嘴唇,满面凶相,很不好惹的样子。
林泽秋年仅十岁。他坐在一把石椅上,抬头看着那个黄毛,语带轻蔑地问:“谁家爷爷啊?你家爷爷只会和小学生抢场子?”
黄毛拽起林泽秋的衣领子,林泽秋反手一个掣肘,那黄毛抬腿往他的膝盖上踢,两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撕打。
“你找死!”黄毛骂道,“小兔崽子!”
林泽秋一拳锤在他脸上:“老子是你爷爷!”
他们的鞋底猛地刮蹭水泥地,带出一阵“喀拉喀拉”的重响。
林泽秋的同学们连忙劝架,还有人掏出小灵通准备报警。黄毛那一方也不想闹大——尤其那位女生一直在拉扯黄毛。众人好不容易把林泽秋和黄毛分开,那黄毛还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土扔向林泽秋,林泽秋便大吼道:“快跑!都回家!快跑!”
同学们做鸟兽散。
林泽秋抱着篮球,健步如飞。
他的膝盖、髋骨、腹部、手肘都在隐隐作痛。
他还尝到一股咸腥味。
他抹了一把嘴,手指沾满血迹——原来是他的鼻子正在流血。
林泽秋不敢直接回家。
他曾经看过许多香港警匪片,深谙“跟踪与反跟踪”之道。他坚信黄毛是社会混混,甚至和黑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被自己的假想震惊,心情越发沉重。
林泽秋跑进另一个小区,四处转悠。直到太阳落山,天色向晚,他才抄近道窜回了安城小区,每走三步就要观望四周,简直比职业雇佣兵还要谨慎多疑。
终于,傍晚六点多钟,林泽秋重返家门。
林知夏第一个发现了他。
他与妹妹面面相觑。
林泽秋生平第一次盼望妹妹能与他心有灵犀。正所谓“兄妹情深,血浓于水”,林知夏又是天赋异禀,天生天才,她一定能读懂林泽秋的面部表情。
林泽秋还竖起一根食指,挡在唇边,悄悄地“嘘”了一声,示意林知夏保持安静,替他掩护。
然而,下一秒,林知夏就大声喊道:“妈妈,妈妈,哥哥满脸都是血!”
妈妈急忙从厨房跑出来,林泽秋大步迈向他的卧室:“我好得很!”
“林泽秋,你站住!哪里来的血?!”妈妈质问他。
林知夏像个扩音喇叭一样重复道:“哥哥哪里来的血?”
林泽秋撒了一个天大的谎:“我抠鼻屎,抠破了鼻子!”
这一瞬间,万籁俱寂。
林泽秋“啪”地一声关紧房门。
他先把窗帘拉紧,又换了一身衣裳,再穿上一条长裤,遮挡腿部的青紫伤痕。他从药箱里找到止疼药和云南白药,按照说明书依次服用,冷静片刻,便去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
他没吃晚饭,但他一点也不饿。
从卫生间出来以后,他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
黑暗包围着他,疼痛也包围着他。
林泽秋并不怕痛。他最怕自己被黄毛打残了,又要麻烦父母带他去医院治病。他出生时,不幸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父母为了治好他,砸锅卖铁找人借钱——据说借遍了老家的整个村子,爸爸还曾经给村长磕过头。
他天生患有心脏病,林知夏和他同父同母,却有天生的超常智力。
他开始幻想自己其实也具备某种超能力,就像《x战警》里的变种人,尚未觉醒。今天他和黄毛的互殴代表了一种契机,可以解开他身上的封印……这样想来,四肢的疼痛正是荣誉的嘉奖,热血的战斗指引着光明的未来。
林泽秋做了一个深呼吸,卧室门突然被拉开一条小缝,林知夏轻轻地喊了一声:“哥哥。”
他不回话。
林知夏又念道:“哥哥,哥哥?”
他依然沉默。
林知夏吓了一跳。她跑到他的床边,伸手去探他的呼吸。他一把攥住她的手指:“你搞什么,林知夏?”
林知夏的聪明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今天下午,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林泽秋裹紧被子,翻身面朝另一侧:“是又怎么样?”
林知夏拽着他的被角:“我要和爸爸妈妈说,让他们带你去医院!”
“你敢!”林泽秋恶狠狠地制止道。
林知夏的气势丝毫不弱:“林泽秋,你不要威胁我,我讨厌被人威胁。”
林泽秋及时调整了策略。他改用温柔的声音说:“你让我躺会儿,没啥大事。”
林知夏半信半疑:“真的吗?”
片刻后,她又说:“晚饭快好了,妈妈喊你吃饭。”
林泽秋立马下床。
林知夏闻到一股云南白药气雾剂的味道。她抬手探进他的被窝,又摸到一片潮湿的汗意。她顿感不妙,连跑带跳地直奔父母:“爸爸,妈妈,今天下午,哥哥跟人打架,鼻子出血了,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你们带他去医院吧。”
林泽秋尚未开口,爸爸已经撩起他的裤腿,检查了他的膝盖。他忙说:“我完全不痛,男孩子哪儿有不打架的。”
“身体可有不舒服?”爸爸问他。
“我好得很,”林泽秋一再强调,“不用去医院。”
妈妈语气渐急:“你跟谁打架了?妈妈跟你讲了多少次,收收脾气,你就是不听!”
林泽秋含混不清地认错:“我打篮球的时候,跟人不对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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