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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姜晓棉上班的时候,有要去向氏处理的工作事宜,她就全权交给了助理,自己不沾半分相关。
怕过去了,站在向冬漾的面前,他又会说那句话:“你怎么没把你自己弄丢”。
一整天都是这一句话,字字句句言犹在耳,它蠕动成百节虫钻入了耳道,看不见它,但是你能感到它正在分泌出毒素,然后毒聋了所有外来的声音,就只听得见这句话。
千千万万句:
你怎么没把你自己弄丢!
姜晓棉心想,如果今晚做恶梦,梦里的他一定会说这句话。
那条回家的路,有那种刚被鬼子扫荡踏平的冷清,出奇的没有一个行人逗留。今天只有姜晓棉一个人,她没有看见那对花甲夫妻,身边也没有向冬漾。电话响了,正是他打来的。
“晓棉,笑欢找到了,我一直在安抚她的情绪,她也不让人离开,所以我现在才有时间打电话跟你说一声。”
“嗯,好。”
嘟……
“冬漾,我……”
…嘟…嘟……
电话线有被人扯断的那种突兀,让一个时空重新断回两个时空,你在那一头,我在这一头,彼此各自忙活各自的事情。那挂断电话的声音真是难听呢,世界上最难听的声音也不过如此了吧。
“晓棉…”
身后有唤声响起。她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个人是迟阳和,只是有点奇怪迟阳和怎么知道她在这条路。
迟阳和呼呼追上来后,发型都被风吹偏了,他把围巾捂在嘴边赶了一下冷意,笑说:“我去公司找你,没想到你这么早就下班了。他们说你往这边走来了,我就找过来了。”
姜晓棉淡淡扬起嘴角,看不见酒窝的笑容,“有什么事吗?”
迟阳和停顿了一下,知道姜晓棉不开心,才谨慎地说要说的事情:“人找回来了,你就不想去看看她吗?”
“我怕再把她弄丢了,那样的话,我找哪里赔一个欢儿给他。”
姜晓棉慢慢说出来,白晢的面庞干净到没有什么情绪。黄昏惬意地投射出暖色调的光斑,一层铅华覆盖在她脸上,就更加看不到她的悲伤了,但是迟阳和知道她难过极了。
“她不是走丢的,是被人追赶丢的。天微亮时我们寻过了河道,在一户豢水鸭的小塘里,养鸭人发现了人就询问‘你是哪家的闺女?’,刚好我们也闻声望过去,就看见李笑欢蜷缩在鸭圈里,身上溅了好多淤泥。她一直跟我们说有人在追她,她就拼命跑,她聪明地躲在淤水里,旁边又有鸭子吵闹,歹人找不到她,她也不敢再现身,李笑欢就躲在鸭圈里冻着哆嗦了一夜。现在警方也在调查那个追李笑欢的人是谁。”
姜晓棉越听着就越低下头,掉出了一滴眼泪,“那他就更恨我了。”
“你不要这样想,谁要有心害人,又怎么躲得过呢?”
迟阳和安慰完后姜晓棉没有说话,他心想可能是语言不够充分的原因,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他又很认真地望着姜晓棉的眼睛说:李笑欢已经化险为夷了,我才敢说句不道德的真心话,我庆幸那天李笑欢走丢了,否则你也是受害者。丢了一个人,总比丢两个人要好。”
真是一针见血的关心,这话说得……
丢一个人,总比丢两个人要好。
而向冬漾说:你怎么没把你自己弄丢。
姜晓棉的表情突然方了。
为什么是这样迥然不同的态度。
为什么向冬漾就没有这样想过呢?
为什么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向冬漾呢?
啸啸的冷风虐得人的耳朵发冻,像是被冰箱冷藏过的冰块,姜晓棉捂了捂耳朵,结果双手也是跟个冰块一样,冰冷触着冰冷。
“阳和,你说这个冬天会下雪吗?”
“会。”
姜晓棉衣服也穿得挺厚的,可听到迟阳和肯定的回答,她的肌肤起了些冷到发抖的颗粒,风吹着空气里湿漉漉的水汽,冷得要凝结出了大片雪花的纹状。
关于长南的冬天,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不会下雪的,所以这里才会变成木棉的暖乡。
真颠覆了因果关系的话,长南的木棉花也会一年比一年少吧。
如果长南频繁下雪,那么木棉该多忧伤啊!被夺去生命的那种忧伤。当身边的温暖被消耗完,在冬天里冻死的结局。
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
再过一天,姜晓棉去看欢儿的时候,她身上没什么伤,只是因为惊吓过度,就坐在那里也不如往常那样多话,少了一些孩子气的呱唧呱唧言语。本来饭也不怎么肯吃的,也只接受向冬漾一个人喂她。
欢儿看见姜晓棉来了,也没有很排斥,垂脸囔囔说:“姐姐,上次有个人追我,我拼命叫你,你也听不见。”
欢儿说完后,向冬漾的眼睛就转向姜晓棉,眼神里是那种“你怎么没听见”的责怪疑问,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
可姜晓棉就是看出来了,那种不说话的眼神比质问出口还要让人难过。姜晓棉就像一只怜弱的小蜗牛,背负着甲壳委屈地爬待在角落里。
这真是个不忍心的场面。
能说是童言无忌吗?姜晓棉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听见欢儿的求救声。欢儿已经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判断事情了,她一定是在很远的地方呼唤姜晓棉,傻傻地等待回应。
那样的话,姜晓棉没有千里耳,也不是神仙,肯定是听不见的。
姜晓棉就心想了一句“我叫你,你也没有听见”。
话可以这样想,当然不能这样说,姜晓棉只问:“怎么会有人追你呢?你知道他是谁吗?”
欢儿摇摇头,不确定地嘀咕,然后眼睛突然直起来吓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拼命地说:“笔!笔!……”
向冬漾也不明白,问欢儿要什么笔,她也不回答,向冬漾就在西装兜里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钢笔递给她。
欢儿眼睁睁地望着向冬漾把钢笔拿出来的举动,就拼命抓着向冬漾发疯大哭。搞得向冬漾不心安起来,将钢笔塞递给欢儿也被她扔开了,她尖叫着:“不是这只笔,不是这只笔…”
“欢儿,你别哭,告诉我们你想要什么样的一只笔?铅笔?圆珠笔?钢笔?”
欢儿也回答不出了,听到“钢笔”两个字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可是谁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向冬漾跟姜晓棉不明白地面面相觑,“欢儿,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下一秒,欢儿就捂着头很痛苦的尖叫,像是头脑的记忆要炸开,马上就要牵扯出什么来,但是又被控制住了找不出重点的紊乱。
向冬漾拍拍她后背,安慰:“好了,欢儿不想了,休息吧,叔叔明天来看你。”
欢儿安静下来依偎在向冬漾怀里,场面转变得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的宁静。
姜晓棉静立在一旁,垂耳听着,看他的温柔模样,真的很像一个哄孩子睡觉的父亲。但是,这样的比喻,她觉得不是很适合,像什么呢?那个比喻不敢说,因为太恰当的比喻说出来会很伤心。姜晓棉想着,自己也想做一回欢儿,让他哄着自己睡觉。
这样想着就觉得自己好奢求,好无理取闹。姜晓棉心中又吊了一块冰冷的铅铁沉住了那个念头。向冬漾觉得姜晓棉有不需要人哄睡觉的智商,他不会这样做的。嗯,一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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