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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明涔按照毛力威说的, 开着自己的车绕上了山路。
他的车上有定位,且也有设备随时和同事们保持着联系。
当车开到半路, 对向驶来一辆车, 在狭窄的弯道上将他拦了下来。
“贺警官,请下车吧。”
贺明涔不语,下了车。
身量挺拔的男人一身利落黑衣, 冷静得几乎可怕,神色淡漠,一双幽邃的黑眸深不见底,眼神不屑掠过对向的这几个手下, 冷冷直呼他们大哥的名字。
“毛力威呢?”
来自于他平静表象下的压迫感,几个手下踌躇几秒。
但这警察的小女朋友在他们手里, 他肯定不敢动手。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几个人果断上前, 按照威哥说的,用黑罩蒙上了他的头, 将人强行带到了车上。
从来都只有被警察搜身, 没想到还能有搜警察身的这天。
不一会儿, 包括在最基本的手机之内,一整套的警用便携式通讯设备被直接一脚踩坏,然后从车里扔了出来。
车门关上,直直朝着来时相反的方向驶去。
此时扣在镇上待命的刑侦二队队员们调试了好几次设备, 最后只能接受事实,神色凝重地看向黎队。
“黎队, 副队的信号断了。”
黎队并不意外。
哪怕是在这么严密的天网系统下, 一个通缉犯还能在外躲藏这么久, 由此可见毛子的反侦查意识有多强。
毛子这个人, 成在自己的心思缜密,败在自己的过于自信。近来督察组行事高调,泸城内反黑的口号越喊越响,早些年收到过毛力威团伙威胁迫害的人都纷纷站了出来指征,或许是觉得自己穷途末路,非但没有像席志诚那样夹起尾巴,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竟然还敢当街劫车绑人,甚至到现在劫持警察。
明知警察会追踪,却在这个时候甩开追踪,十有八|九是为了不让他们能够第一时间对人质进行营救。
毛力威今天把警方主动引到这儿来,根本就没想过跑,他就是要跟贺明涔来个鱼死网破。
想到这儿,黎队神色凌厉,沉声吩咐:“这么短的时间,毛力威不可能带着人出镇,留个人守在这里,其余的人跟我上山!”
-
到底是警察,心理素质强得不是一星半点,车开得这么凶,即使被蒙上了头套不知道将要被带去哪儿,仍然能淡定地坐着,不反抗,甚至连句话都不说。
两人坐在贺明涔身边,各自牢牢摁住他的肩膀。
“威哥,你猜得没错,他身上果然带了定位器。”
手下对电话那头的毛力威汇报,想到自己刚刚在他身上搜到的那些东西,斜瞪了眼此刻沉着的贺明涔,冷哼一声。
毛力威非但不生气,反倒还替人解释了一句:“他毕竟是警察,过来救人质,要真什么都不准备就过来赴约,那我反而还要担心他是不是藏了另外的招儿。把人带过来吧。”
“好。”
那头的毛力威挂掉电话,直接抓起了地上女人的头发。
头皮撕扯着被提起,喻幼知被迫痛苦地仰起头,毛力威低头对她一笑,轻声道:“小女朋友,走吧,带你去找男朋友了。”
然后就这么拽着她的头发拖着她在地上走。
疼痛让喻幼知本能地蹬着双腿如同旱鸭扑水般挣扎,抬举起酸痛的双臂试图拨开毛力威的手,然而也只是徒劳。
毛力威将人一路拖拽出了厂房,拽过相对平坦的泥路,最后在要进入树丛时,不好拽了,才终于才松开喻幼知,扛起了奄奄一息的她走进去。
……
喻幼知被丢进了车里。
为了躲避警方视线,车子刻意没走水泥路,而是开进了视线不清的旁路,压过杂草和矮树枝,踩着油门艰难地往前开。
剧烈的颠簸反复折腾着她的胃,因为一整天都没有进食,胃里没食物,吐无可吐,只能张着嘴干呕。
也不知开了多久,车子到了地方。
她的身体已经被折磨到了极致,只能任由毛力威扛起她又下了车。
像个物品般再次被丢在地上,她已经连爬起来的力气都不知该往哪儿借。
隐蔽盖在树林中的水泥房,比废弃的厂房还阴冷,吊顶的窗户仿佛摆设般透不进一丝阳光,喻幼知冷得哆嗦,却连喷嚏都打不出来。
毛力威站在一旁抽烟,等到要吐烟时,就刻意蹲下身往她脸上吐。
看喻幼知被烟味呛得连连咳嗽,毛力威反倒来了兴致,继续抽,继续吐,就这么恶作剧般地折磨着她。
一根烟抽完,他原本还想再点一根,这时候手下带着人来了。
“威哥。”
毛力威侧头看过去,笑了:“我们贺警官来了?”
听到他的话,地上的喻幼知狠狠一颤,拼了劲儿地抬起了头。
从昨晚开始,除了身体上本能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哭出声,其余时间,她宁愿咬破了唇,也不愿哭出一声来。
可在看到贺明涔的那一刻,强忍着的情绪终于彻底绷不住了。
她茫茫张着唇,涌出来的眼泪蛰疼了脸上的伤口,刺痛无比,变得模糊的视线叫她看不清他,可只是那一个熟悉的轮廓影子,就足以让她像个受了好大委屈的孩子,在此刻终于见到了可以诉说依靠的人,不再压抑地呜咽出声。
明涔、明涔。
带着头套的男人听到了她的呜咽,肩膀一颤。
毛力威扬了扬下巴,手下领会,将罩着贺明涔的黑头套给摘了。
头套一摘,贺明涔本能地闭了闭眼避光,待眼睛习惯后,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在看到地上那个被折磨得脆弱不堪的人之后,他原本冷漠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形容不出那一瞬间自己的心有多疼,贺明涔哑口,喉间艰涩无比,从刚刚到现在一直维持着的冷静表象被彻底撕开,紧拧着眉眼就要朝她跑过去。
几个手下眼疾手快,迅速从身后桎梏住他,贺明涔绷着下巴,沉脸直接撂倒了一个。
贺明涔侧了身躲避,以一敌多注意力无法分散,然而那个被撂倒的人却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根发锈的铁棍,仿佛知道他弱点似的,狠狠地朝他左手挥了过去。
他闷哼一声,额上迅速起了薄汗,此时膝盖忽地被踹了脚,手勉强撑着地才没有直接跪倒在地上。
毛力威狞笑,走过去,接过铁棍又往他的膝弯处来了一棍子。
几个手下迅速将贺明涔摁在了地上。
“你激动什么,你女朋友不还活着么,”毛力威在他面前蹲下,悠悠说,“我这人向来说话算话,只要你赴约,我不会让她死的。她不过受了点伤你就心疼成这样,那她死了你岂不是要跟着一块儿殉情?”
即使被摁在了地上,男人的眼神依旧凌厉,冷冷道:“毛力威,你跟我之间有恩怨,就跟我解决,动我女朋友,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谁规定女人就必须得放在手心里疼了,再说我这也叫动?”
毛力威故意说:“你女朋友长这么漂亮,我没操了她给你戴一顶绿帽子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没有男人能受得了这种挑衅,贺明涔目眦尽裂,盛怒到竟挣脱了手上的桎梏,一把抓过了毛力威。
可冰冷的枪口突然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毛力威咧嘴笑了:“其实就算是绿帽子,你也戴不了几分钟了。”
他又走到了喻幼知面前,抓起她,将她的脸正对着贺明涔,手抚上她后脑勺上的外伤,唇角带笑,眼底却闪过凶残,对着她的外伤摁了下去。
本就已经恶化的伤口再次遭到重创,那张秀气的脸痛到扭曲,喻幼知的嗓子早也坏了,却还是痛得尖叫了声。
看她痛成那样,贺明涔所有的理智在刹那间悉数瓦解,英俊冷冽的五官扭曲异常,目光猩红,像是要恨不得杀了眼前所有人,大吼道:“毛力威!”
毛力威仿若没听见,甚至还拿指尖给喻幼知轻轻擦去了眼泪。
“你不是想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吗?那你知道人在死之前会有多狼狈吗?”毛力威回忆道,“心里素质好一点儿的嘛,人还没死,脸就白得跟已经死了似的,眼睛瞪得老大,浑身发抖,差一点儿,直接尿出来的也有,腿软得都站不起来,只能跪着或者趴着,有的直接晕死过去了,不过晕死过去也没用,一盆凉水浇醒,他还是得死。”
“不过也有例外,”毛力威指着她的鼻子说,“比如你爸妈。”
喻幼知瞳孔猛张。
“你爸妈死之前最后见的人都是我。”
“我当时去监察委找你爸,说出了他老婆孩子的单位和学校,他一下子就慌了,问我要干什么。我说我要干什么就全看他了。”
即使被诬陷停职,又被带走调查,当时的喻廉仍旧不肯妥协。
即使所遭受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别再坚持了,大桥塌了,那十几个工人的命跟他无关,只要他放弃,他就能重新穿上那身制服,做回那个意气风发的检察官。
他坚持了那么久,即使被污蔑被构陷也仍旧坚定地守着法律的底线以及做喂检察官的职业底线,可在那一瞬间,他彻底慌了。
也后悔了。
毛力威终于在这位喻检察官的脸上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颓然和绝望。
继续调查,他会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可如果真的放弃,就此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他又怎么对得起当初穿上制服、戴上检徽后宣过的誓言。
——忠于国家、忠于人民、忠于宪法和法律,忠实履行法律监督职责,恪守检察职业道德,维护公平正义,维护法制统一。
喻廉没有选择。
于是他开着车,一跃从那埋葬着十几个工人亡魂的大桥上跃下,坠进了冰冷的江水。
他弄坏了车锁,将一切可能敲破车窗的东西扔掉,又将安全带锁死,断绝了自己坠江后求生的本能,也断绝了自己最后一丝能活下去的希望。
自杀的意图太过明显,种种迹象表明了喻廉当时是一心求死,即使后来尸体被打捞上岸,死亡鉴定结果也改变不了任何。
本以为喻廉死了,案子也就到底结束,他的妻子方林翠却质疑丈夫的死,只身继续调查,最后竟然真的调查到了席志诚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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