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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吧。”张晨星说:“她是来看我的,不是看你的。”
“我妈的嘴…不太好。”
“我见过你妈。”
那还是多年前的记忆。程予秋女士捏她的脸说:“这小姑娘怎么像瓷娃娃一样啊?”
“我只是觉得太快了,我们刚刚结婚,还没稳定下来。”
“早晚要见,结局一样。”
张晨星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她不懂也不太喜欢迂回。既然早晚要见,不如就现在。可梁暮站在那里不动,似乎有他的为难。
“你怕你妈不喜欢我是吗?”张晨星说:“没事,不喜欢我的人很多。”
程予秋的电话一催再催,梁暮捱不过去,终于还是去了。她站在高铁站门口,戴着墨镜,穿一身素色裙子,像模像样打一把伞,见到梁暮就敲他脑袋:“长本事了你!”
梁暮躲开程予秋的攻击,接过她的旅行箱:“住哪家酒店啊?先帮你送行李。”
“住酒店?我不,我要住我儿子家。”
“你儿子…倒插门,没有家。”
“那我要住你倒插门的家。”程予秋墨镜挪到鼻梁,看到梁暮神色认真,心想我程予秋一辈子要强,到头来儿子倒插门了:“你去倒插门,想必对方是什么名门望族,行,我也屈膝去一下。”
“妈你别闹了。”
“我没闹。”程予秋严肃起来:“我要见见你娶的什么人,这要求不为过吧?”
“不为过。但今天不行。”
“为什么不行?”
“她没做好心理准备。”
“是你没做好心理准备吧?”
程予秋冷笑一声,翘着指头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来,念到:“清衣巷,老书店。地址没错吧?”
她太懂怎么拿捏自己儿子了。
在梁暮说要寄户口本的时候,就给萧子鹏打电话问了个底朝天。这个干儿子不错,把梁暮的底儿都掀了。
程予秋看着梁暮面色铁青,生了大气,撇撇嘴:“还不走!”
梁暮一直不说话,直到下车前拉住程予秋:“妈,我把话说到前头。张晨星是我自己选的,我喜欢她,换别人我不行。你不要挑剔她、不要找她麻烦,她已经很可怜了。”
“找她麻烦怎么样啊?挑剔儿媳妇那不是正常吗?”程予秋嘴厉害,哼了一声。
“那我会非常生气。”
“怎么?再离家出走啊?你先把你卖房子的钱还给你爹!”
程予秋说完下了车,气哼哼拿下自己行李箱:“是往这走吗?”
梁暮走到她面前,接过行李箱:“如果她伤心,我不仅生气,我还会伤心。”
“你吓死我得了!”
程予秋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倒是有气势。杂货店的阿来又探出头,问梁暮:“回来了?”
“嗯。”
“张晨星刚来买墨水。”
“谢谢。”
“挺熟啊,倒插门很彻底。”程予秋笑梁暮,见后者不以为然,又说他:“你不是号称宁折不弯吗?你见哪个宁折不弯的倒插门?”
“我爸是不是又晾着你了,所以你才来我这里。”
“你别跟我提他。”
两个人拌嘴到书店门口,梁暮提着行李走进去,看到书店里没人,后面的小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小厨房里有葱花爆锅的声音,抽油烟机不太好用,里面有很重的油烟味。程予秋捏着鼻子站在外面,又扫一眼里面小小的房间,鼻子一酸。
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儿子,来这古城里渡劫了。
梁暮关了火把张晨星从厨房拉出来推到程予秋面前:“张晨星。”
这一天的张晨星穿了一条泛白牛仔裤,一件宽大衬衫,头发及肩,没有经过精心造型。瘦瘦高高一个姑娘,表情严肃。
可那张脸生得好,程予秋有印象,也记得她妈妈,一个妥妥的江南美人。可惜了。
“你好。”张晨星说。
程予秋狠狠瞪了眼如临大敌的梁暮,对张晨星笑了:“长相跟小时候一样啊!真好看。”
张晨星有点局促,说了声:“谢谢。”
“饭好了吗?我饿了。”程予秋想起老姐妹教她的婆婆架子,准备认真地端上一端。
张晨星点点头:“熟了。”
程予秋算是知道熟了的意思,真的就只是熟了而已。一口梅菜扣肉下去,眉头就皱起。刚要开口挑剔,就听梁暮说:“张晨星都不给我做饭,你面子真大。”
梁暮一句一句拦着不让程予秋说话,她挨个尝了菜、最好吃的就是那现成的白腐乳。
“你们…就这么过日子?”程予秋觉得自己已经是不会过日子的典范了,今天看到了更不会过日子的两个人。
“我们刚开始过日子。我爸说你刚开始连水都不会烧。”言外之意张晨星比你强:“还有,你都没恭喜我们结婚。”梁暮又说。
程予秋被梁暮气笑了。
这个儿媳妇也好玩,她跟梁暮一句一句夹枪带棒,她坐在那里安静吃饭,多一句话没有,好像这些跟她没什么关系;最厉害的是,那些不太可口的饭菜她眉头都不皱一下,认认真真地吃,好像吃不出那东西有多难吃一样。
感情我儿娶了一个滚刀肉。
“我吃不下,不好吃。”程予秋捂着肚子:“我肚子疼。”
张晨星听到肚子疼,立刻放下碗筷,倒了一杯热水给她,问她:“疼得厉害吗?需要去医院吗?”
…
“我…不需要。”程予秋说:“你帮我找点能入口的东西吃。”
“面条可以吗?”
“行。”
张晨星点点头,出去给程予秋买面条。
“别闹了啊,再闹我生气了。”梁暮说。
“她是不是看不出我肚子疼是开玩笑?”程予秋问。
“对。”
“…你…喜欢这样的姑娘?”
“什么样的姑娘?”
“就…”
程予秋不知该怎么形容,说张晨星一根筋,还知道给她做饭;说她对人冷淡,听说她胃疼又立刻关心她;说她高高在上,她想吃面条她放下筷子就去买;看她脾气不太好,可她明显没把她那些婆婆架子放在心上。
让你不上不下,不前不后,没法接招。
程予秋吃到了好吃的面条,气顺了,打开行李箱拿出睡衣。梁暮有点急了:“去酒店睡不好么?家里地方不够。”
“怎么不够啊?那么大的床。”
“那我们睡哪?”
“我跟她睡,你爱睡哪睡哪。“程予秋指着张晨星:“咱俩睡。”
“张晨星不愿意跟别人一张床。”
“哦,跟你个臭男人一张床就好了?”
“妈!”
“起开吧!”
程予秋拉着张晨星的手走进卧室,对她眨眨眼,顺手把梁暮锁在外面:“别嚷嚷了!烦!”
她爱挑剔的毛病不能改了,扯了扯床单:“买张好床单好不好啊?”
又指指张晨星:“你喜欢我儿子什么啊?”
张晨星没有讲话。程予秋明白了,果然像萧子鹏说的那样,人家姑娘不喜欢梁暮,是梁暮上赶着的。
突然替梁暮心酸,却也没说什么。
两个人躺在床上,关了灯,听到外面折腾桌椅的声音,梁暮在给自己搞临时床。
“睡觉,别管他,活该。”程予秋说。也不知为什么要吃这个苦,娶一个不爱他的姑娘,又寄住在人家里。
“嗯。”张晨星嗯了声盖上被子,听到程予秋叹了口气。
“晨星啊,你听阿姨说哈。”程予秋没让张晨星改口,她是过来人,知道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婚姻是到不了头的,改口没必要。早晚有一天梁暮会不满足,分开的时候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您讲。”
“算了。”程予秋想说要么你就跟我那傻儿子说实话,让他早点清醒;要么你就多骗骗他,让他多高兴几天。怎么建议都跟闹着玩似的。
是到半夜,程予秋察觉到床在动,睁开眼就着月光看到张晨星打开那个破衣柜,抱出一床被子出去。程予秋干脆坐起身来透过窗看着。看到张晨星走进书店,给睡着的梁暮盖上了被子。
程予秋想,虽然她不喜欢他,却是把他当做家人的。
第二天早上睁眼,程予秋听到外面有动静,推门出去,看到两个人正在厨房忙活。那个小厨房又小又破,梁暮的大高个子窝在里面,拿东西的时候要侧身经过张晨星。
两个人看起来很客气,不太像夫妻,倒像搭伙过日子的人。
程予秋沉默着吃了一顿早饭,又从行李箱里拿出三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放到桌上:“我来之前问过,古城人结婚重礼金,虽然你没要求,但我们要做到。”
“这三十万呢,给你们两个过日子。”
“把日子过好。”
程予秋心一酸,眼睛就红了,吸了吸鼻子。
张晨星把钱推回给她:“谢谢,我不要,我们有钱。”
“你们能有什么钱?两个穷光蛋!”程予秋说:“先把那破抽油烟机换了!再给这里装上空调,古城这么热,夏天只吹风扇,回头热死了。买几件好看的衣服,买点喜欢的首饰,再存点钱,万一遇到点大事,你们俩不至于犯难。”
“我的大事得卖房子。”梁暮逗程予秋。
“你闭嘴!”程予秋骂他,你苦日子在后头呢!但她什么都没说。
“妈,你的事情交代完了吗?我送你走?”
“我不走,我再住几天。”程予秋拍了拍牛皮纸袋:“拿钱了,硬气。”
程予秋就是不肯走,把梁暮赶出去工作,她陪张晨星看书店。这书店生意就那样,张晨星待人也没有热乎气,不像别人,店里来人就上去招呼。她的态度是:随便。
程予秋也不管,大小姐似的坐在那喝茶。这样的日子不算有趣,除了眼前修书的姑娘。一头扎进去就没了别的念想,一点点磨那书页,又临摹书脊上的字,手稳气沉,是能静下心来的人。
程予秋在她身上看到了少年梁暮。那时他突然说喜欢光影,缠着他们买了一台录像机,一整个暑假都在走街串巷。回来就研究镜头,还要写笔记。
那姿态,跟眼前的姑娘一模一样。
到了中午,程予秋饿了,又开始哼哼唧唧,要求张晨星给她做饭。张晨星抬腿就去,煮了一锅素面。程予秋看着那一锅面条直皱眉:“没别的吃的?”
“您不是爱吃面条吗?”
“……”
程予秋哭笑不得,对张晨星竖拇指:“你是这个。”
她在这里耗了四天,白天混书店,傍晚拉着张晨星逛街,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第四天晚上梁暮趁张晨星去杂货铺对她说:“快走吧您,我睡桌子睡得腰疼。”
“我看你睡得挺好。”
“我们刚结婚,你好意思让我们天天分开睡吗?”
“我以为你们俩假结婚呢!”
“我们也有夫妻生活。”张晨星拿着三根冰棍进来,递给程予秋一根:“有的。”
梁暮嘴抿了半天,终于破功了,大笑出声。
“我走!”程予秋咬了口冰棍儿:“老了讨人嫌了,碍人家事了!”
梁暮伸手捂住张晨星嘴,把她那句“是的”捂回去。她说“是的”没有恶意,单纯是就“碍事”二字,替梁暮说的。
送走程予秋的那个晚上,张晨星刚从浴室出来就被梁暮拦腰抱起。屋子不大,转身的时候张晨星脚差点踢到衣柜。她缩起身体到他怀里:“我自己走。”
梁暮不说话,把她放到床上,静静看着她。
“怎么了?”
梁暮笑了,轻轻啄她嘴唇,一下又一下。顺手将灯拉灭,眼睛无法适应突然到来的黑暗,突如其来的一把力气把张晨星推入被褥之间。
梁暮的吻在黑暗之中铺天盖地而来,烙在张晨星心头,烧着了一把火。
这一次黑夜里的缠磨不同于第一次,大汗淋漓,躯壳爆炸,眼里是光芒涌来。
张晨星“嘤”了一声,天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