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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死盯着我。声音猛的拔高了,扑咚跪在地上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常敷出生荀府,自幼成了陛下的下人,从陛下知事起便服侍陛下。看着陛下在混世中挣扎,一直到陛下推翻前朝、建立新朝,再到如今三十四年之久!哪能说是为难、是劳累?伺候陛下,是常敷的荣幸。”
又磕了三个头:“陛下,定能长命百岁。”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我没能出声安慰,只饱含歉意深深的看了常敷一眼,然后看着殿外堆积的雪出神。
长命百岁。
谁又能真的长命百岁呢?
我合上眼,觉得有些冷,同时困意袭来。
自那天后,我身子又恢复原来虚弱的状态,只能在床上躺着,苟延残喘。我瞧不起自己这般没用的模样,恨不得拿刀了解了自己,可我却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这天,我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精神,感觉整个人恍若新生。于是明白自己时日不多,便命常敷将丞相等一干重臣宣入宫中,准备宣布遗诏。
得到消息,皇后携一干妃子,儿女很快就赶来。
她命其他人在外等候,就匆匆跑入我殿中,跪在我面前,也不说话,只拿着帕子低低抽泣。
我听了有些心烦,可终究还是心疼占了大半。我若去了,她怎么办?我右手抚上她的脸,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可接连不断的泪水又接着掉落,滴下我手指上。我只得叹气,起身拥她入怀。
“你莫哭了,哭的我心疼。”
她趴在我怀里直点头,可泪水还是不断往下流,打湿了我胸前一片衣服。她哭了很久,猛的停下抽了个嗝,哽咽着说了句。
“君定能长命无绝衰。”
我摸着她后脑勺,不作回答。她就又哭了起来。
“阿韵莫哭。”我只能重复这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我放开她,坐到床上。她也不在哭泣,用茶水把手帕打湿,细细擦着脸上的泪痕,擦完以后在我身边站着。
即便擦的再仔细,眼睛还是又红又肿的。怎么也掩饰不了。
丞相身后紧跟着太子和一干重臣,进了屋,在我面前跪下,随即领着重臣朝我三拜三叩首。
我示意他们免礼,他们却还在行礼。于是我也懒得制止,我都快死了,还说那么多做什么?只命常敷将遗诏拿出宣读。
待宣读完后,就谴了一干大臣回去。
最后殿内只剩下皇后、吾之儿女、常敷与丞相还在。
“你们陪我最后一段时间吧。”说着,又听见皇后的哭声,好儿也在一旁哭了起来。
我不想看他们此刻的模样,于是躺下,举起手臂看。我的手臂原本强壮有力,此刻却已被病痛折磨的这样,明明才过不惑之年,却像是年过七旬的老人的手臂一般枯瘦。我试图握拳,然而我发现使不上劲。
心中沮丧,我只好盯着帷帐看,借此打发时间,等死到来,渐渐的我居然出神。
恍惚间,我瞧见坐在墙头,红衣白裙娇俏的女孩。又瞧见凄厉冲天的火光。
年少时的记忆如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现。我有些分不清真假虚实。
我从未遇过走水,却清晰记得十四岁那年回到荀府时看见的一片灰烬。风把灰烬吹的到处都是,还有些沾在我脸上。
还有那年在北地,呼啸的风雪。我高烧不止,被丢在雪地,看着从天而降的雪花飘落在我脸上。又或者一片一片在我耳边落下,我听见雪落的声音,是那么清晰。
当年彻骨的寒冷忽然间席卷全身,我有些呼吸不上气,手脚因此而僵硬,没有半点感觉。于是我转了转眼珠子,却又看见别的场景。
那是一双我所熟悉的女人的手,纤细而柔美,白皙的手染着橘色的甲,美丽明艳。皓腕轻扬间,白色的粉末从手中的纸包里散出,一点点落到水中,很快溶于水中,没有一点颜色。
都说人死之前会把一生回顾一遍,我却不记得在何时何地曾看见这样一副场景。顺着手往上看,看见一张我极为熟悉的脸。
我呼吸一窒,觉得仿佛有谁在拿刀子往我心口上豁,豁开一道口子。我不敢再细看,无奈闭上了眼。
我听见我发出了骇人的笑声,泪水从眼角滑落,流入鬓角。
为什么是你呢?
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