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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师师长冯圣法刚在电话里叫了一声“军座”,几发炮弹就带着尖厉的啸叫一前一后飞过来,守在一边的副官毫不犹豫,立即用自己的身体把他紧紧地扑倒在弹坑里,两顶钢盔骤然相撞的一刹那间,火光与烟尘在强烈的爆炸声中冲天而起,石块和泥土像密密麻麻的冰雹一样砸下来。
“军座!军座!”被压趴在地上、震得头昏眼花的冯圣法,仍抱着电话死劲地呼叫着,喊得声嘶力竭。
然而,听筒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有一汩汩滚烫的、稠密的液体滴在他的脸上、手上。不用看,那准是血。奋不顾身的副官救了他,可冯圣法却无暇顾及副官的死活,他努力地侧过脸来,冲着弹坑外面喊:“有人吗?有人吗?电话线断了!快去看看呀!”
回答他的,依然是日军的一阵阵炮击。狮子岩上地动山摇,有如一叶扁舟颠簸在惊涛骇浪里,四周全是滚滚的黑烟、隆隆的炮声,四五米之外根本看不见人,也听不清楚喊话。冯圣法拔出佩枪,举过头顶,一连扣动好几下扳机,鸣枪示警,一名参谋这才听到手枪的枪声,知道是长官这里出事了,连爬带滚地冲过来,喊叫道:“师座师座,你们还在吧?!”
“别管我!快去查线!”
这时候的冯圣法,全身都被鲜血淋透,感觉到压在他身上的副官已经一动不动、浑身软绵绵的。他赶紧吃力地翻过身,一手撑着地、一手搂着他,靠着弹坑壁坐起来,再低头一看,年轻的副官已经闭上了眼睛,被硝烟熏得黑黝黝的面容十分安详,全身除头部以外都被炸乱,没有一处是完整的,红的血,白的肠子都漫溢到了弹坑里。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鬼子的第几次炮击、第几次冲锋了,也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向军座求救了,设在狮子岩一处山谷丛林间的师部,已经在今天上午被日军飞机炸得一片狼籍,两名卫士首先倒在了血泊里。
自从前天万家岭战斗打响,狮子岩上一分一刻都没有平静过,被堵在包围圈中的日军一零六师团要从这里夺路北逃,来救援的二十七师团要把这里撕开一个缺口,五十八师两面守敌,天上是飞机,地上是大炮,弹如雨下,连绵几公里的山体已经被燃烧弹烧得寸草不留。十几个尖尖的山头全被炸平。到现在,他的五十八师,他和军座一起从家乡带出来的几千名浙江子弟,已经拼得差不多了,再不增援,部队就要打光、阵地就要守不住了,即使校长不追究责任,那以后也没有脸再回家乡去呀!死在他身上的副官就来自于邻村,他一个人活着回去了,可父老乡亲见不着自己的孩子会不会怨恨他呢?
终于,电话线接通了,冯圣法还未开口,鼻子就先一酸,难过得“呜呜”地哭出声来。他恨军座好狠的心,任凭弟兄们越打越少,任凭他一次又一次苦苦地求援,手里明明还有一个整师未动,却硬是铁石心肠,不派一兵一卒。
“哭什么哭!堂堂一个少将师长,像什么话?注意影响!不要动摇军心!”从电话里传出的哭声,让军座声色俱厉。
七十四军军长俞济时个子不高,没什么派头,平时待部属也比较和气,即使是他出任总统府侍卫长、手眼通天以后,依然如此。据蒋介石的贴身内勤翁元回忆,有一次,在黄埔军校大门口,卫兵不认识他,见他穿一件陈旧的中山装、长得又矮小干瘦,连瞧都不瞧一眼,反倒把他手下一个气度不凡的厨师当成大官,又是立正又是敬礼的。
再说,他们两人既是浙江同乡、又是黄埔一期同学,五十八师作为他的骨干队伍,以前是由他自己亲自兼任师长的,能将这一位置交给冯圣法,足见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因此,平时不怎么训斥人的俞济时,今天这样训斥只比他大一岁的老同学,可见战况之激烈已到白热化的程度,使他脾气便得格外火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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