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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拍床单,以爆炸头的发型直直坐起:“尼玛你们到底在干吗啊?!不知道现在才七点吗,我早上三点才把步步惊心丽补齐,刚想睡会,你们——”
她话至一半,就看见自己的死对头孙淼霍地回过头来,以一副嗑high了药的兴奋神情向她投来了令人无限遐想的诱惑眼神。
半刻钟后……“这里这里!”林翘指手画脚,“我看到这里还有一颗,对对对,就这个。”
“戳一下戳一下。”赵之心鼓动。
“好,慢,慢——”孙淼指挥,“位置找准,来,按!”
噗——一大坨乳黄色的粘稠物由粉刺棒的圆形中空处蜂拥而出。
“不够,”林翘道,“继续,还有。没挤完,快,飙出来了。”
脓包处往外涌现的异物越挤越多,渐渐拥堵住粉刺棒的金属前端,孔铛铛将一大滩黄色秽物从皮肤上撸下,就看到那被清空的硕大毛孔处渐渗出一丝红红的血印。
“这次不爽,”孙淼浑身难受,“我要看喷射型,快给我找个喷射型。”
林翘反驳:“我就喜欢这种越挤越多没完没了的,像挤美乃滋一样,一坨一坨又一坨。”
“呃,果然恶心。”
两人很快就挤暗疮、挤黑头、甚至清耳道这样的恶趣味展开讨论。待孔铛铛清完了痘,拿过彼得罗夫的香薰面膜敷脸时,二人又就能不能立马敷面膜而产生争议。
孔铛铛很少用面膜,更从来没用过这所谓挤痘不留痕的消炎好手,一时不慎把那凉飕飕的白色粘土涂得太靠近眼睛,还没等够时间,两眼就被辣得狂冒眼泪水。
“哎呀,”林翘查了百度,“这个要远、远、避开眼睛。”
孙淼嘲:“你还能更马后炮一点吗?”
孔铛铛等够时间,跑进洗手间将面膜洗去,还没站定,孙淼就在外吼:“要用凉水,听见吗,千万不能用热水或温水!”
顿时便有林翘相和:“真假的,你别百度说什么都信,坑了人,留疤的又不是你!”
镜子面前听完对话,孔铛铛脸上的粘土半干,她此刻做任何表情都会如同大地皲裂般令自己生出滋生皱纹的隐患,然而却仍旧有些傻地牵动了一下嘴角。谈不上感动,只是有人会围着自己打转,除了父母以外,孔铛铛从来都未曾体会过而已。
……
夜晚时分,502补完眠的两个人早已从床上爬起来,各坐在自己的桌子前,默默的,没什么声息。
孔铛铛的脸她们业已审核完毕,从最开始的惊艳:“啊,这个香薰面膜是神啊,竟然真的消肿了,我去,丝芙兰有吗,我得去下单。”
到最后的盖棺定论:“孔铛铛,你这些印子别说一夜了,两三天也好不了。虽说挤完脸平了,可看着比早上还严重啊。”
孔铛铛收拾了东西,戴回口罩,无声往门边走,临出门前留下了句:“你们没吃过侧门外的黑暗料理吧,我去给你们买几样尝尝。吃不吃辣?那我各买一份好了。”
孔铛铛走后,孙淼与林翘各做各事安静了10分钟,蓦地——“你有病吧孙淼?!”林翘炸了声,“印子消不了就消不了,你那么嘴贱有奖吗?!”
孙淼猛地回头,反唇相讥:“我实话实说怎么了?院长说痘印不消就不给上台致辞,我现在不打击她,明天她还是一样被打击!早点做好心理准备,省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最后就剩下绝望!”
“说不定一夜就消了呢。”
“gun!你消一个给我看看!”
……
孔铛铛下了楼,11点,离宿舍宵禁还有半个钟头。
她往漆黑无人的小路上走,边走边想:除非有奇迹出现,不然她真的只剩放弃一途。
系统定时推送起挑战成功的关底奖励……孔铛铛猛地在路边站定,不敢哭,怕眼泪滴落,灼坏了新挑的闭口。
但即便她背水一战,能力有限,也不可能力挽狂澜。
到了此刻,她其实已经不期待什么物超所值神秘大奖了,然而却在今天一早,当有三个人围在她四周,为她多年的脓包纠结而尖叫,为她如何得到一张干净光洁的脸争论不下时,孔铛铛忽然变得很想融入她们。
她希望自己能够再正常一些,明媚一些,底气十足一些,那样就能在孙淼与林翘斗嘴时从中斡旋,也能在赵之心被另二人欺负时参加作战。她希望有一天能够和502寝的另三人堂堂正正走在校园里,听身旁的人偷摸议论:看,那就是学霸她们寝室的。
而不是永远惊惶地躲在一副口罩之下,导致孙淼她们一被人提起,便会想到同寝室的那个丑八怪。
“不许哭!”孔铛铛深深吸气,自言自语,“你什么大风大浪被见过,什么洋相没在人前出过,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几颗痘痘吗,又不是天塌了,死人了,没钱发工资了——”
“啪嗒”一声,孔铛铛的话被不知何处的一声异响打断。
随后一股令人反感的香烟味由风中扩散而来,孔铛铛扭头,看到一团漆黑的路尽头,明显有个腥红发光的亮点,于一团魅影婆娑的暗夜里莹莹闪烁。
竟有人在她心情跌至谷底时点燃了一根烟?孔铛铛没多想,转身欲走,却不防备,身后突兀传来吆喝:
“火山坑?”
那蹲在墙根下吞云吐雾之人,便如此闲来无事地唤了她一声。
孔铛铛愣了愣,回头:“死骗子?!”
……
孔铛铛并未深思熟虑,“随它去”的架势走向对方,依着墙根坐下,呼吸间被强烈的烟草味刺激到,扭头,问:“还有吗,来根试试。”
郁铮侧目看她,申大的节能减碳推行良好,路灯稀缺,因此只能看见副模糊不清的白口罩。
郁铮吐了个烟圈,把烟头顺手掐熄在脚边。
长夜黑洞洞,连声线都需配合这夜色拉出股衰糜沙哑,喷着寥寥的烟味道:“从前有则公益广告,导演派几名小孩去向正在抽烟的路人借烟,无一例外,那些小孩都被拒绝了,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祸害未成年啊。”孔铛铛答得理所当然。
“你以为买烟不要钱啊?!”郁铮一举点明答案。
孔铛铛翻个白眼,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斤斤计较,她还以为大家是难兄难弟,不然刚刚为何叫住她?
“你那脸,不要了?”郁铮道,“还想学人抽烟。”
孔铛铛回嘴:“关你什么事?”
郁铮轻笑:“所以你这是自暴自弃了?火山坑,其实你们院长是为你好,这样上到台上,几千个新生面前,到最后丢脸的还是你自己。”
孔铛铛一听就来气:“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叫我火山坑!而且,说治不好脸不能上台的人明明是你的小玫瑰,如果不是她乱插话,说不定我已经说服院长了。”
“呵。”郁铮哂了声,“一个新生致辞对你这么重要,连个路人都乱诬赖起来了?”
孔铛铛不欲与他吵,嗫嚅了句:“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现在的90后,要么为了扮美不计代价,要么为了博关注费尽心机。人活一世,外表与别人的目光真有这么重要吗?况且你才多大,就开始想着借新生典礼的机会化身焦点。焦点不好当,铮哥送你一句话,大好的年纪,好好学习,才是出路。”
“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孔铛铛不听还好,闻言霍地起身,回头便冲郁铮吼,“你知不知道我就是s市的高考状元,我已经学习第一,那个新生致辞的机会本来就是我的!为了它,我一字字修改发言稿,整整五天,连复习都顾不得上!对,我的英语测验没考好,但问题真的出在那份和现实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试卷上吗?!如果单论英语,我可以证明自己,可你们有人给过我机会吗?一个、两个,每天就只会让我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好好学习!我难道学得还不够好吗,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
郁铮被孔铛铛的忽然爆发吓到,一并站起了身:“那个,孔痘痘同学,你需不需要先深呼吸一下?”
“我不叫孔痘痘!”孔铛铛狠狠推了郁铮一把,把人推得后背重重砸向墙面。郁铮却未来得及叫痛,就见孔铛铛已猛地蹲在了地上,双手抱膝,把头埋进了肘间,骤然间再无声息。
郁铮五官拧到一处,一面无声呼痛,反手揉着后背,一面近前微微躬身,居高临下放缓声道:“我记得,同学你不叫孔痘痘,你叫孔铛铛,还是个多音字,所以又名孔撑撑,对不对?”
郁铮说完,见无人理他,叹气舔了舔下唇:“那这样吧,铮哥就先走了,把这里让给你。你想哭哭,想笑笑,尽兴啊。”
郁铮迈腿便走,没几步,看了眼手表,侧首骂了个英语单词,又掉回头:“女生宿舍已经过了门禁时间,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没听过大学夜晚不安全吗,知道前几年那宗杀人碎尸案吗?”
孔铛铛仍旧是埋首同时毫无反应,郁铮耐着心,静静地于昏暗无人的小路上默视一分钟有余,而后一步上前:“起来!”
孔铛铛这才有了生气,大力挣扎:“放手!”
“给我闭嘴!再叫铮哥碎了你!”
孔铛铛一路挣到小路转大路,总算累了,彻底委顿了。
不多时,申大健身房。
亮如白昼的室内照明,一步步入,犹如梦寐回归现实。
先前幽暗小巷里的那场大吵大闹,孔铛铛回忆起来,都显得格外不真实。
健身房晚11点谢客,如今将近0点,两层的小楼,只有一名保洁阿姨来来回回。
见郁铮到来,对方颇熟稔地嘱咐了声,就把钥匙留在前台。郁铮等人走后,前去下前门铁闸,孔铛铛吓得猛打了个冷战,忙要告辞。
铁闸已下,郁铮拦在玻璃门前:“怎么,怕铮哥吃了你?”
孔铛铛扬头,两人将近20公分的身高差还真是一言难尽。反正只要郁铮一低头,孔铛铛就会有种顶到青天的错觉;一靠近,又会觉直扑那副生硬宽阔的胸膛,有时连心跳声都近在耳侧。
郁铮收了笑,微敛眉,目光专注地垂视孔铛铛被口罩掩藏的脸。
孔铛铛尚在状况外,空调冷风冰凉却降燥,一瞬间仿佛世界都静止了。
未察觉时,已有只温暖而轻杂香烟气的手,于颊侧慢慢脱下那口罩一耳。长久不愿面对世人的脸,缓慢地、一点点呈现于对方幽深漆黑的瞳底……还是那张古铜到炸裂的脸,贼贱锐利的五官,哪怕眼旁那撮蜷曲落拓的小刘海,都令孔铛铛无可避免地回忆起前一日,那金童玉女携手惊艳全场的画面。
相同的一个人,笔直窜天的身姿,有了昂贵衣装的衬托,便有了与现实世界差天共地的距离。
郁铮一咧嘴:“火山坑不贴切啊,麻子脸比较适合你。”
孔铛铛一脚起落,“呜!”郁铮痛都叫不出,两手捂着下身部位半蹲:“孔撑撑,你是要谋杀小铮铮吗?!”
孔撑撑,不,孔铛铛嗤笑,转个身开始参观起这门面熟悉、内里却全然陌生的健身房。
“一楼多是有氧器械,”郁铮很快走到她前面,“二楼有力量训练,瑜伽房,跳操室,淋浴区,还有更衣室。”
走着走着,郁铮回头看静立楼梯下、再不愿向前一步的孔铛铛,招呼:“干嘛,上楼啊。”
孔铛铛有句话想问很久了:“带我来这里,你想干嘛?”
“干嘛?”郁铮白眼,“当然是上楼睡觉了。”
孔铛铛“哦”了一声跟上去,郁铮“唉”了一声也颇多感伤:“看来你对自己这副尊容挺有信心的嘛。”顿时挨孔铛铛回头一记眼神杀。
……
蜷缩在公共区域的大沙发,郁铮赏了她一块健身房专用浴巾,短短一天身心俱疲,孔铛铛阖眼就睡毫无障碍。
快要天亮时,孔铛铛听见对面沙发的窸窣声,迷糊中张眼,见郁铮抱了个纸箱往远处走。采光良好的落地玻璃,勾勒身材的黑色背心,土到没sei的条纹睡裤,宽肩长腿,背影高瘦,孔铛铛意识恍惚,对此全无想法。
五点多钟自然醒,孔铛铛起身张望四下无人的空间,死骗子不在,茶几上摆着几本睡前并未得见的时尚杂志。摊开的那一页,有漂亮的日系平面模特,有粉底遮瑕年度大赏……孔铛铛朦胧中记得,自己睡梦里几回翻身,都好似见到对死骗子握杂志于沙发上翻来覆去的模样,还有那一脸并不常见的凝神与专注。
“醒了?”郁铮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背心,条纹睡裤,如梦中所见,手中端着一次性纸杯,搅着其中看似热气氤氲的液体,过路时朝孔铛铛瞥了眼,催道,“去洗脸,顺便把那飞机头整正常。”
孔铛铛盥洗室出来,又蒙召唤:“这边。”
七拐八绕,更衣室外是一排镶嵌精美的化妆镜,档次颇高的镜顶打光,安插着半固定吹风机的梳妆台。郁铮坐在梳妆台上,歪身低头,往一个颇眼熟的大纸箱中一阵翻找,抬头时,随手将一只银色包装的片状面膜丢给孔铛铛:“先敷10分钟。”
孔铛铛眼神好,瞧见上面的红色印花:“sk2前男友?”
郁铮一笑:“不错,还认得。”
孔铛铛知道价格,一片五六十,想推辞,没想到对方把声一沉,满脸的不耐烦:“让你敷就敷。”
“我可不是那种随便受人恩惠的人,但死骗子你不同,是你欠我的,回头医药费里扣。”
二话不说,撕开包装。厚重的织布面膜,多到大叹可惜的粘稠精华,随内容物的取出溢流指尖。孔铛铛昨天挑痘,睡一觉肿胀已消,严重的结了痂,轻的独剩个红印,也没多大顾忌,摊开来就整张敷到脸上。
没有神仙水那股口水味,虽然精华是稠到岌岌欲滴,却始终也没滴落。颇具份量的织布面膜敷起来谈不上多舒服,或者习惯了那种纸质补水面膜的孔铛铛不识货,心里下意识总有种即将要敷出闭口的恐惧感。
一面对镜将边角弄服帖,余光里便见郁铮拿着一板药抠了粒白色药片出来,药片扔嘴里,一次性杯中还剩的速溶咖啡搅了搅一饮而尽。
孔铛铛皱眉,咖啡送药?还看着挺娴熟,但是:关我p事。
敷面膜空隙,郁铮把纸箱中的瓶瓶罐罐拾掇出来,渐渐摆满一整个化妆台。孔铛铛没有那份探究心,换了任何女生,见那么一桌子粉底彩妆,顿时都要两眼放光。
同样的,揭面膜那刻,孔铛铛也没什么期待度,却在漠然间,被镜中一瞬白皙的脸亮到眼瞎。
因为睡眠不足,孔铛铛早起后整张脸暗沉又没精神,毛孔粗大,挤过的痘印更是斑驳明显。然而就在这一刻,竟如同奇迹般淡化了一个大境界。就更别说那些正常的皮肤,孔洞不见,好似由底层里透出那种莹润光泽,白得发亮。摸起来还格外柔软细腻,像整张脸充满了水,弹力十足。
“愣着干嘛?”孔铛铛听见郁铮打岔,原本挺烦他,却不想这人也有提供建设性意见的时候:
“面膜别浪费,精华挤出来,趁没干,按摩至吸收,保你像敷了第二块,功效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