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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慌的小太监连忙还礼,说道,“十一小姐折杀奴才了!”
莫寒月悄悄吐一吐舌头,转身离开。
只是,刚才在殿上瞧那卫东亭的样子,分明是要和卫盈毓说话,如今不在东偏殿,西偏殿又有别的夫人、小姐休息,那么……
微一沉吟,莫寒月脚步骤然加快,沿着回廊,向承恩殿宫门赶去。
承恩殿宫门左侧,有一座高起的亭子,隐在一片花树间。站在亭上,可以瞧见四周的动静,亭上的人却不易被人发现。
莫寒月隐在回廊的暗影里,悄悄接近,果然见香儿立在亭外的石阶上,四处张望。
莫寒月唇角微勾,脚步一转,就离开回廊,向亭子走去,大声道,“香儿姐姐,你可是香儿姐姐?”声音里带上一抹明显的喜悦。
香儿正替卫东亭和卫盈毓把风,冷不防吓了一跳,眼瞧着回廊那里一个小小的人影过来,风雪中瞧不清人,不禁问道,“什么人?”
莫寒月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当真是香儿姐姐,十一只道认错了人!”
自从数月前,卫盈毓进宫,香儿也陪嫁入皇宫,再没有见过。这一刻,莫寒月抓着她的手,倒颇有几分久别亲人的味道。
香儿一见是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皱眉,说道,“原来是十一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说着不觉回头,向亭上张望。
虽然说卫东亭是卫盈毓的父亲,可是在这皇宫里,他终究是外臣。外臣和宫眷私下见面,难免被人诟病。
莫寒月似乎没有瞧出她的不耐,笑咪咪的道,“十一出来净手,远远儿的瞧着像是香儿姐姐,便过来瞧瞧,竟然当真是你!”
一个小姐,“净手”这话也是随便说的,当真是个傻子!
香儿不禁皱眉,说道,“外头雪大,十一小姐还是快些回殿罢!”
莫寒月笑道,“殿里闷的很,那许多人说话,十一也听不懂,和香儿姐姐许久不见,倒不如说说话儿!”
谁要和你说话儿?
香儿皱眉,但在这宫里,自己的主子虽是皇后,却是初来,要步步小心,又不能发作,咬了咬唇,说道,“十一小姐要说话儿,也不必站在这雪里!”反手握着她,向廊子里来。
刚才的一阵吵嚷,想来亭子上的父女二人也已经听到,只要将这个傻子带开,那二人自然会设法离开。
莫寒月倒也不拒,跟着她一边向廊子里走,一边欢欢喜喜的问,“香儿姐姐,方才十一在殿上瞧见你立在二姐姐身边,十一想要招呼,那许多人又不敢,所幸这里遇到!”
“嘘!”香儿低叱一声,说道,“二小姐如今贵为皇后,十一小姐可不能乱叫!”
“呀!”莫寒月惊呼一声,忙用手掩住嘴,低声道,“见到香儿姐姐高兴,十一一时忘了!”
这一声叫的极为大声,香儿吓了一跳,忙又回头四处张望。
虽然说这里没什么人来,可是总还是在承恩殿里,四周有服侍的宫人,听到莫寒月大呼小叫的一嚷,不禁纷纷向这里望来。
香儿心中暗恼,低声叱道,“皇宫重地,你嚷嚷什么?”
莫寒月捂着嘴连连点头,悄声道,“十一知道了!”跟着又低笑一声,说道,“香儿姐姐是二……是皇后娘娘身边儿的人,与十一自然相识,纵然瞧见,又打什么紧?”
香儿见她纠缠不休,不由皱眉,说道,“话虽如此,可还是小心些儿的好!”
莫寒月摇头,轻声笑道,“香儿姐姐当真是太过小心,方才贵妃娘娘就将十一唤去,也没说避着谁。”
香儿大吃一惊,失声问道,“贵妃娘娘?”这宫里,可只有一位贵妃,卫贵妃,卫盈舒!
莫寒月听她大声,也学她的样子轻嘘一声,笑道,“方才香儿姐姐还说十一,怎么这会儿自个儿也嚷嚷?”
香儿一噤,四处张望一下,见并没有人留意,忙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说,你见过贵妃娘娘?”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啊!”
香儿追问道,“几时?”
虽说刚才在殿上并没有留心这位十一小姐,可是凤藻宫离承恩殿隔着整座御花园,宫宴中怕也没有机会离席那么久。
莫寒月道,“就是宫宴之前,十一早来片刻,便被她宫里的乐公公唤去。”
香儿听她说出“乐公公”三个字,心里更信了几分,问道,“可曾说什么?”
莫寒月侧头,想了想,说道,“贵妃娘娘说是想念家里的姐妹,所以将十一叫去,还赏了好大一只盒子,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
只是想念家里的姐妹?
也只有这个傻子信!
香儿心里冷笑,又追问道,“除了这些,她还说过什么,问过什么,你再想想!”
莫寒月抬头,想了半天,说道,“不过是问府里爹爹和母亲的情况,再就是二……皇后娘娘!”
果然!
香儿咬唇,问道,“你和她说了什么?”
莫寒月笑道,“贵妃娘娘久不在府里,想来想家,十一自然是问到什么就说什么。”跟着东拉西扯,拣没要紧的话来说。
香儿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皱眉。心知卫盈舒把这傻子叫去,断不会只为了叙姐妹之情,其中必有一些要紧的话。
只是眼前这个傻子缠杂不清,怕也不知道这些话中藏着些什么,要想不理她,问不出来,又大不甘心,又再问道,“那贵妃娘娘说过些什么?”
莫寒月拧眉想了想,突然“啊”的一声,说道,“她说想念姐妹,十一便说皇后娘娘在宫里,正好做伴,她便说……便说……”
香儿心头怦的一跳,追问道,“说什么?”
莫寒月摇头,说道,“她说皇后娘娘掌管六宫,哪里有空理她。”
香儿冷哼一声,说道,“她知道就好!”向莫寒月打量几眼,问道,“再没有别的?”
莫寒月摇头,说道,“因生怕误了宫宴的时辰,也只是说几句话,就命小公公送我回来!”
“小公公?”香儿扬眉,问道,“不是乐公公?”
“不是!”莫寒月摇头,说道,“临出殿时,乐公公被贵妃娘娘叫回去说话,便由小公公送我回来!”
偏在见过傻子之后就有话说?
香儿垂头思索片刻,扬上一张笑脸,说道,“十一小姐进宫,按理该到我们宫里坐坐,只是今日娘娘伴驾,实在不得空,还请小姐见谅!”
莫寒月听她说话突然客气,不禁微微一笑,说道,“香儿姐姐说哪里话,能见到香儿姐姐,十一已经很开心!”
香儿眨了眨眼,说道,“香儿还要回去服侍娘娘,先请别过!”说完浅施一礼,也不等她点头,就转身匆匆而去。
服侍吗?该是回去找你主子商议吧?
瞧着她的背影,莫寒月的唇角,露出淡淡一抹浅笑,目光向亭子方向一扫。
两人在回廊里说这许多话,亭子上的父女二人必定早已离开。而……
从这里瞧过去,飞雪怒卷的承恩殿庭院里,并没有什么人走动。而她却知道,皇后身边宫女和自己相谈甚久的事,隔不了多久,必然会传入卫盈舒的耳朵里。
后宫争斗,姐妹相残!好戏该上演了吧!
眼瞧着香儿的身影走远,一阵冷风刮过,廊外的飞雪卷进来,扑在脸上,莫寒月才恍然惊觉,自己整个人早已冻的冰冷,不禁缩一缩肩,忙转头向殿门来。
刚刚迈上殿前的石阶,就见殿侧一条单薄的身影踉跄而来,一个立足不定,直撞到她的身上。
莫寒月猝不及防,被他撞的一个趔趄,忙一把将他扶住,才勉强站稳,低头一瞧,忍不住皱眉,说道,“怎么又是你?”
“你还认识本王?”峻小王爷桃花眼微眯,一只手臂已经搭在她的肩上,身体歪斜,一半的重量压在她的肩上。
莫寒月人小力弱,又哪里撑得住他的重量,脚步踉跄,斜着退出几步,靠上廊柱才勉强站住,低声道,“耍什么酒疯,还不起来!”
“怎么,不装傻了?”宇文峻低笑,身体仍然将她压在廊柱上,并不轻一分。
他口中喷出的热气,带着一缕酒香,徐徐的扑面而来,莫寒月莫名的脸红耳热,咬牙道,“王爷说什么,臣女不懂!”
“不懂?”宇文峻扬眉,身子下俯,双唇几乎碰到她的耳朵,轻声道,“赏春楼,莫家小姐逃脱,中秋夜宴,季子谦逃脱,难道都与你无关?”虽然是问句,语气里却是肯定。
寒水也倒罢了,他竟然知道自己相助季子谦?
这一瞬间,莫寒月心中恍然。原来,那天把侍卫引开的黑衣人,竟然是他的人!
心底思潮泛涌,脸上却不动声色,莫寒月眨一眨眼,问道,“赏春楼?什么地方?”
任他怎么说,旁人也不会相信,堂堂相府的小姐,会三更半夜跑到青楼里去。
虽说看不到她留海下的眼睛,可是宇文峻敏锐的感觉到她眸光中的狡黠,微微一默,忍不住低笑出声,轻轻摇头,说道,“丫头,你究竟是什么人?”
卫相府的小姐,卫东亭的女儿,居然会相助莫寒水和季子谦,如果不是亲眼瞧见,谁又会信?
莫寒月眨眼,扬眉道,“臣女十一!”
“十一?”宇文峻轻笑,说道,“是卫十一,还是……墨十一?”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吐出,戏谑中,却带着几不可察的探究。
这个丫头,分明是卫相府七姨娘的女儿,自己掰出个墨家的生母也倒罢了,怎么现在又成了湖水墨家的人?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却不动声色,说道,“王爷取笑,那日,不过是十一失言罢了!”
“是吗?”宇文峻浅笑,轻轻摇头,低声道,“在你心里,怕只有莫家,没有卫家,才会只自称‘十一’,而不自称‘卫十一’罢?”
不管从哪方面入手去查,这个丫头和季、莫两家都没有一点关系,可是,他硬是觉得,她嘴里的“墨”其实是“莫”!
而他这句话一语双关,“墨”、“莫”谐音,又似乎是说,外室所养的女儿,又不是在盛京长大,感情上更亲近母亲一族。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莫寒月轻轻松一口气,低声道,“王爷倒是解人!”
就这么顺水推舟认了?
宇文峻微微扬眉,忍不住浅浅笑起。
正在这时,就听身后一声清咳,卫东亭微冷的声音道,“臣卫东亭见过峻小王爷!”
两个人正在互打机锋,闻言都是一怔,莫寒月微微咬唇,抬头向他狠瞪一眼,说道,“还不放开我!”撑着他胸口狠推。
此时两个人的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
“唔!”顺着她的推拒,宇文峻身子向后微仰,侧头向卫东亭望去,淡淡道,“哦,是丞相啊!”那语气仿佛是在闲庭散步时偶遇,而他怀里压着的,也不是对方的什么人。
卫东亭见他竟然还不退开,微微躬身,说道,“峻小王爷,小女若有得罪,瞧在本相面子上,还请王爷大人大量!”跟着侧头,向莫寒月一瞪,说道,“还不给王爷赔礼!”
轻轻几句话,把峻小王爷对傻子的轻薄,说成是莫寒月做什么事惹峻小王爷生气。似乎那挤在自己女儿身上的不是峻小王爷的身体,不过是一块板子而已。
莫寒月忍不住抿唇,顺势福身为礼,说道,“十一给小王爷赔礼,方才的话儿,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借着施礼,身子一矮,从他怀中脱出身来。
宇文峻见她逃开,懒懒得直起身子,脸上神情似笑非笑,问道,“方才,十一小姐说了什么吗?”
莫寒月眨眼,忍笑道,“方才十一不恭,说……说小王爷喝多了,像是一只死猫,还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谁让他压在她的身上不动。
这是明晃晃的骂人啊!
峻小王爷好笑,又不能说她刚才没说,这话是现在才说的。“唔”的一声,向她移近几步,说道,“本王是喝的多了些,不知方才可有冒犯?”一张俊脸,向莫寒月脸上凑去。
当他卫相是死人啊!
卫东亭不禁脸黑,干咳一声,说道,“十一,皇宫大内,乱跑什么,还不进殿去!”
不能喝斥王爷,自家女儿总能斥责吧?
莫寒月微微抿唇,向卫东亭一礼,说道,“是,爹爹!”
正要转身离开,就见宇文峻挑唇笑道,“怎么,十一小姐这就走了?”
这是诚心和卫东亭过不去啊!
莫寒月好笑,浅施一礼,说道,“王爷醉了,还是好好儿吹一回风,醒醒酒罢!”转身径直进殿。
卫东亭见她背影消失在殿内,才微微挑眉,向宇文峻一礼,说道,“峻小王爷,老臣失陪!”说完,也衣袖一甩,向殿里去。
如果,刚才不是听到那个傻子纠缠香儿,这一会儿,倒还真以为这二人有什么事儿呢!
只是,虽然是个傻子,如今却是他卫相府入了册的嫡庶女,再怎么样,也不能和这个有名无实的王爷有什么瓜葛!
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内,宇文峻唇角浅勾,淡淡笑道,“这对父女,倒是有趣的紧!”整一整微显松散的衣襟,也一摇一晃,向殿里来。
莫寒月本想像出殿时一样,悄悄溜回自己的案席,可是刚一进殿,就见不少的目光向她望来,还伴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声音。
莫寒月微微挑眉,索性也不再避人,大摇大摆走回自己案后坐下,才倾身向上首的谢沁问道,“谢姐姐,出了什么事?”
谢沁见她身子轻轻颤抖,不禁皱眉道,“妹妹去了何处?怎么也不穿大衣裳?”忙唤宫女给她暖酒。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不打紧,只是外头下雪罢了!”
上一世,她每天勤练武功,几时忌过严寒酷暑,又岂会把小小风雪放在心上?
谢沁见她浑不在意,又低责几句,才轻声答她前头的话,说道,“方才又提起墨家,不知怎么竟说起你的身世。”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压低声音问道,“湖水墨家?”
“嗯!”谢沁轻应,见她脸色凝肃,低笑一声,说道,“妹妹莫急,泽州府虽说不远,可也不近,谁又为这事查去?”
莫寒月微微咬唇,轻声道,“姐姐说的是!”心底却暗暗摇头。
谢沁等人少不更事,只道借着墨家抬高自己的身份,可以相助自己在盛京名媛圈子里立足。孰不知,如今因为卫盈毓立后,卫家正在风口浪尖儿上,岂会没有人打上卫相府的主意。
更何况,如今湖水墨家虽然声名大振,可是杨家被灭,宇文青桉表面上不显露什么,可是私底下,岂会不恨上墨家?
如此一来,第一个会查自己身世的,恐怕就是这位洛亲王宇文青桉了!
而……
莫寒月眸底光芒闪动,不禁微微抿唇。
如果,能设法把自己生母出身湖水墨家的身份坐实,宇文青桉一查之下,会不会因此对上卫东亭?
想到这里,不禁心头怦动,微微垂眸,心中暗暗盘谋。
三更已过,宫里宴罢,君臣尽欢而散。随着众小姐一起出宫。莫寒月见谢沁等人走在前头,伸手轻轻一扯罗雨槐手腕,脚步就慢了几分。
罗雨槐知道她有话要说,跟着放慢脚步,直到落后众小姐丈余,才轻声问道,“十一妹妹,怎么了?”
莫寒月轻声道,“罗姐姐,十一想问,那位宋公子,可是罗公子的至交?”
那天,自己在罗府杜撰身世,在场的公子、小姐都是亲耳听到。若不是罗、谢等人的至交,谢沁等人也无法篡改她的身世,还不被人拆穿。
罗雨槐点头,说道,“虽说宋公子是个文弱书生,与我几位兄长交情倒好!”侧头向她一望,奇道,“十一,你怎么想起问他?”
莫寒月轻声道,“我听说,连皇上也知道我娘亲出自湖水墨家?”
罗雨槐一听,不禁“嗤”的笑出声来,点头道,“可惜那会儿你不在殿上,可没见那些夫人、小姐的脸色呢!”
莫寒月轻轻一叹,说道,“姐姐们一番好意,妹妹知道,只是此事怕经不起追查。”
罗雨槐一惊,说道,“妹妹是说,会有人去查你的身世?”
莫寒月点头,说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罗雨槐皱眉,想了一瞬,说道,“查到又能如何,横竖你娘果然姓墨,纵不是湖水墨家,也不过当作妄传,又能如何?”
她又哪里知道,就连那个娘亲,也是她自个儿杜撰。
莫寒月苦笑,轻轻摇头,说道,“若只是在各大府衙的后宅传传倒也罢了,如今捅到御前,就不是一个妄传能说的过去?”
御前妄言,那可是欺君啊!
罗雨槐脸色微变,低头想了想,咬唇道,“妹妹可有什么法子?”
莫寒月轻轻一笑,低声道,“这就要宋公子帮忙!”俯首在她耳边低语。
罗雨槐静静听着,听到后来,脸上神色微松,露出一抹笑意,连连点头。
从金华门出宫,夏儿一见莫寒月,即刻迎了上来,等她与谢沁等人辞过,这才喜滋滋的道,“小姐,今儿在宫里发生什么事?怎么大小姐特意命人赏出东西来?”
想来是那副头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份见面礼罢了!”扶着她的手上车,说道,“走罢!”
夏儿忙吩咐出去,马车一动,拐上御街,往相府去。
还没等回到相府,莫寒月已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头疼欲裂。
夏儿见她身子轻轻颤抖,担心道,“小姐,不提防这大雪说下就下,小姐怕是冻着了吧?”凑过去与她并坐,抱着她替她暖身子。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不过是受了些风,不打紧!”
本来她以为是一时的不适,回府之后,命丫鬟取来热水,好好浸泡之后,上床歇下。
哪知道睡到半夜,整个人滚滚的烧了起来,竟然连叫人的气力都没有。
夏儿本来就不大放心,静夜里听她呼吸有异,忙起来查看,见她一张脸竟然烧的通红,偏偏额头还冷汗直冒,不由吓了一跳,忙起身唤人,又是取水擦抹,又是加盖被子。
熬到天亮,眼看她高烧不退,不得已,只得又回到府里,请大夫来瞧。
这一场病,直折腾了十几日才渐渐转好。莫寒月只觉得烧虽退去,整个人还是浑身乏力,不由暗暗苦笑。
看来,这副身体,当真不能和自己的前世相比,区区风雪,竟然能让她病成这副样子。
那一天,莫寒月勉强起身,用过早膳,抱着暖炉窝在榻上歇息,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老爷来了,请小姐去花厅说话。”
什么事,做爹的竟然跑到女儿的院子?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夏儿望去一眼。夏儿点头,说道,“知道了,你们先给老爷奉茶!”忙着服侍莫寒月更衣,大衣裳裹好,才出门向花厅里来。
跨进花厅,见卫东亭正负着手不耐烦的走来走去,莫寒月款款福身见礼,说道,“十一见过爹爹!”
卫东亭转身,劈脸就问,“怎么外头会传,你娘是湖水墨家的人?”
莫寒月微微扬眉,慢慢直起身来,问道,“什么湖水墨家?”
卫东亭一怔,这才想到,眼前这个女儿是个傻子。如今虽然说好了许多,又怎么会知道泽州府的事?
心中烦闷,“嘿”的一声坐下,向她打量几眼,耐着性子说道,“这几天外头都传,说你亲娘是泽州府湖水墨家的人,你可知这话是从哪里出来?”
这话在除夕之前,就已经在各府各衙的后宅中传开,那天皇宫夜宴,更有人当殿说出来,敢情这位卫相爷是刚刚知道。
莫寒月暗暗好笑,假装侧头想了想,才轻轻摇头,说道,“前次靖国公府饮宴,十一倒听罗公子、宋公子他们说过什么泽州府,并不知道什么墨家!”
卫东亭见她虽然一问三不知,但应答倒是流畅,不由微微挑眉,向她细细打量。
但见小小的一个人儿,裹着厚厚的大毛抖篷立在那里,厚厚的留海挡去大半张脸,露出的半张小脸儿带着病态的苍白。纤姿楚楚,望而生怜。
纵然如此,可不知为何,卫东亭只觉得,她整个人似乎带着夺目的光华,一时间,竟然让他错不开眼。
想到她的亲生母亲,卫东亭不禁心头微动,眸中闪过一抹精芒。
在大梁朝堂上,他卫东亭固然是当朝一相,十几年经营,更是家财万贯。可在盛京城名门世家眼里,即使他迎娶名门嫡女,也不过是一个攀附豪门的暴发户罢了,谁又当真瞧在眼里?
而罗家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不说,谢家更是手握兵权,这些年,他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想和这两家攀上关系,得到的,却都不过是虚以应付和轻蔑的目光。
如今,眼前这个女儿倒不知道为什么,会得到罗、谢两位小姐的青睐,更连两府的公子也有所来往。如果……她生的能像她的亲娘,进而嫁入其中一府,那他卫氏一门……
想到这里,卫东亭缓了语气,说道,“我听说,那天饮宴你和谢家小姐几人在前院里见过众位公子,可记得都说过什么?”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几位公子说的话,十一也听不懂,只记得什么州什么府,什么山什么川的,旁的小姐也不过听听,也只有谢姐姐还偶尔说上几句。”
想来,是这些公子谈论各地的见闻!
卫东亭点头,微微皱眉,说道,“想来是什么话,被人听岔。”抬眸瞧她一眼,说道,“这几日,有几家府宅给你下帖子,你病着不去也倒罢了,如今既然好了,罗、谢两家总要去走走!”
这是要拿她做棋子啊!
莫寒月心底冷笑,脸上却仍然是浅淡的微笑,福身道,“十一知道!”
卫东亭点头,垂眸默了一瞬,试探着问道,“你可知道自个儿的身世?”
当初,一发现她是个傻子,就将她丢在后院里任其自生自灭,从不许七姨娘认她做女儿。如今,看她竟然好了,倒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自个儿的身世。
莫寒月眉心微跳,抬头瞧着他,脸上露出抹诧异,说道,“身世?什么叫身世?”
“你……”卫东亭无语。刚才还想着她脑子渐渐好了,怎么这一会儿,又冒开傻气儿?
压了压心中的恼意,卫相爷说道,“我是问你,可知道你自己亲娘是谁?”
“哦!”傻子恍然,忙展开一个笑容,说道,“知道!知道!”
“知道?”卫东亭心里咯噔一声。
当初在御前,说她是外室所养,还得到皇帝赐名。这个傻子知道自己的身世,和众小姐在一起时,难免说漏。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参他一个欺君,可不得了啊!
对他脸色的变化恍若不觉,莫寒月连连点头,脆生生的说道,“知道啊!”
如果真的知道,这枚棋子只好设法毁去!断不能让这个傻子连累自己!
只是转念间,卫相爷心中毒念已起,淡淡问道,“知道什么?”
只要她嘴里说出“七姨娘”三个字,下毒也好,投井也罢,明日就向户部报她暴毙!
将他眼底闪的的狠戾尽数瞧在眼里,莫寒月暗暗冷笑,嘴里却道,“那天七姐姐说,十一是外室所养,后来,又听旁人说,十一的娘亲姓墨,十一的娘亲可是叫墨外室吗?倒是个好名字!”
“墨……”卫东亭张开嘴,半天没有阖上。莫寒月身后立着的夏儿却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卫东亭愕然片刻,不由苦笑,点头道,“你知道这些就好,只是你娘不叫墨外室!”
虽说被这个傻女儿气的够呛,心底倒是一松。
只要她不知道自己是七姨娘所出,在旁人面前就不会泄底。至于说她的生母是湖水墨家的人……
卫东亭暗想。虽然说是名门世家,可终究不是在盛京城内,天子脚下,要想当真在墨家给这个傻子弄出个娘来,怕也不是很难!
“哦!”莫寒月低应,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失望,低声道,“原来不是!”
此时卫东亭心里,早已经千般算计,也不再和这傻子磨牙,起身道,“你刚刚病起,回去养着吧!”走出两步又停下,回头瞧着她道,“那个峻小王爷,日后离他远一些!”
如果眼前这个女儿能够派上大用场,就不能被那个浪荡子毁了名节。
“哦!”莫寒月点头,福身道,“恭送爹爹!”
卫东亭瞧她那样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想要再说,又觉得和这傻子说什么都是废话,“嘿”的一声,一边向厅外走,一边向夏儿道,“好生照顾你家小姐!”
“是,老爷!”夏儿福身行礼,瞧着他出厅,有小丫鬟送出院子去,忍不住“哎哟”一声,抱着肚子笑倒,指着莫寒月道,“小姐,你……你……”
莫寒月抿唇,忍下唇角的笑意,眨一眨眼睛,问道,“怎么了?”
夏儿见她一本正经,更是笑的前仰后合,说道,“墨外室,小姐……小姐,你……你……你怎么想得出来……”
莫寒月被她一说,想到刚才卫东亭的表情,也撑不住笑出声来,可又不能明说自己装傻,嗔道,“不过是说错了话儿,旁人取笑十一也倒罢了,连夏儿也笑我!”
夏儿好不容易收住笑声,抓着她手臂笑道,“我的好小姐,奴婢可不敢笑你!”替她整了整衣裳,说道,“这厅里冷,还是回屋去罢!”扶着她出厅,仍向屋里来。
果然被卫东亭说中,隔日果然有静安王府的人来下帖子,请卫丞相到府饮宴,另有静安王妃和谢大小姐的帖子,分别送入后宅,侯氏和莫寒月手上。
卫东亭一见,不禁轻轻点头。
果然,谢沁对自己这个傻女儿倒是看重!
莫寒月见到他眼底闪过的精芒,自然知道他打上谢家的主意,不由心底冷笑,故意为难道,“爹爹,十一身子刚好一些,能不能不去,改日再给谢姐姐陪罪就是!”
卫东亭将脸一沉,说道,“不过是去饮宴,又不花几分气力,方才谢府的管家不是说吗?谢大小姐千叮万嘱,让你非去不可,怎么能不去?”
莫寒月眨眼,看了看手里汤金的帖子,脸上做出些为难,说道,“每次饮宴,又要做衣裳,又要添首饰,还要备些礼物,烦的很!”
“这些有府里,要你操心什么?”卫东亭皱眉,侧头向侯氏一望。
难道,他这位蠢夫人还在刻薄这个傻女儿?
侯氏忙道,“哪一回饮宴不是给你做的新衣裳,这回再添些首饰就是,也值得你抱怨?”
莫寒月摇头,说道,“十一见旁的姐姐进府,都要给丫鬟、小厮们赏。”
这是要银子!
卫东亭倒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你要使银子,直说就是!”
这个傻子竟然懂得要银子了,倒也难得!
侯氏挑眉,向莫寒月一望,说道,“上回的银镙子,都用完了?”
莫寒月绞着手帕,说道,“早就没了!”
卫东亭挥手,向侯氏道,“日后每月按例再给她十几个银镙子使,免得每次来要!”
侯氏皱眉,低声道,“一个小姐,哪里用得着那许多银镙子?”可是又不便驳卫东亭,点头应下。
看来,这卫相府,还当真是不缺银子!
莫寒月好笑,福身谢过,也不再多说。
七小姐卫盈莲忍不住道,“爹爹,谢府下帖子,可是请我们全府的人,我们也随母亲去见见世面可好?”
这句话问出来,众庶女都连连点头,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瞧着卫东亭,满满都是期待。
卫东亭微微皱眉,说道,“十一是谢大小姐单下的帖子,自然要去,至于你们……”轻轻摇头,说道,“也不必一窝蜂的都去,就三丫头、四丫头陪你母亲同去罢!”
“啊?”卫盈秀、卫盈仪二人固然大喜,余下几位小姐却不禁大为失望,可是在卫东亭面前又不敢强争,只是咬着唇,互望见眼。
卫盈莲大急,说道,“爹爹,前几次都是三姐姐、四姐姐陪母亲同去,怎么这次还不许我们去?”
眼瞧着上元节过完,这年也就过完了,各大世家的宴席也就告一段落,也不知道要什么到时候才会有机会。
这些日子,四小姐卫盈仪跟着侯氏连连参加各府的宴席,自以为多见了世面,心中得意,见卫盈莲仍然满脸不甘,轻嗤一声,说道,“七妹妹,前次在靖国公府上的事儿,怕是人家还没忘,你还是再躲躲罢!”
卫盈莲涨个大红脸,咬牙道,“不过是迷路罢了,纵记得又能如何,如今不听旁人说,倒是四姐姐自家人咬着不放,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卫盈仪声音顿时拔高,说道,“不过是怕你丢脸,连累我们也低人三分罢了!”
想到在罗府上那一道道讥讽的眼光,心中不禁恨恨。
卫盈莲气的脸色阵青阵白,可是卫盈仪所说又是实情,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驳她。
卫东亭见姐妹二人在自己面前就如此争执,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喝道,“这是哪家的规矩,我和你们母亲在这里,就吵个不休,成何体统?如此都不许出府,免得丢人现眼!”
姐妹两个被他一喝,都不禁一噤,卫盈仪忙道,“爹爹不要生气,女儿和七妹妹不过是说笑!”心里打鼓,还生怕他反悔,不许自己前去赴宴。
卫东亭瞧瞧她,又瞧瞧卫盈莲,想着这几个女儿都年纪老大,到如今还没有说下人家,想来也是心中着急,不禁低叹一声,挥手道,“你们也不必着急,今儿皇上传旨,上元夜要与民同乐,你们都同去!”
“当真?”卫盈仪大喜,抢先说道,“爹爹,是进宫赏灯饮宴吗?”
“笨蛋!”卫盈莲撇唇,说道,“都说与民同乐,难不成将百姓也放入皇宫,那还成什么样子?”
卫盈仪自知失言,被她拿住话柄,不禁恼羞成怒,冷笑道,“与民同乐,宫里就不能设宴?”
“宫里设宴,还叫什么与民同乐?”卫盈莲反唇相讥。
卫东亭见二人又再争个不休,冷哼一声,及时将二人止住,说道,“究竟如何,要瞧礼部的安排,你们争个什么?”
那二人连忙闭嘴,互瞪一眼,不敢再说。
卫东亭摆手,说道,“你们都去罢,我还有事和你们母亲商议!”
众小姐闻言,纷纷起身行礼告辞。
卫东亭见莫寒月也随着众小姐出去,张了张嘴,想要唤回嘱咐几句,又想她一个傻子,实在也不知道记不记得住,又将到嘴边儿的话压了回去。
听着院子里渐渐恢复宁静,才向侯氏说道,“往年有皇后娘娘在府,这些做妹妹的都耽误了年岁,如今赶上圣恩,也能出去走走,你也该多操些心思,早些打发出去,也算清静!”
虽然说都是自己的女儿,可是从没有做爹的插手说亲的。
侯氏横他一眼,心中颇为不耐,说道,“妾身知道,相爷放心就是!”转话问道,“方才相爷说什么上元节与民同乐?”
卫东亭见她不愿提众庶女的亲事,也只好罢了,点头道,“嗯,皇上的意思,是将灯移上御街,传各府的公子、小姐一同伴驾,不分嫡庶。”
侯氏瞠目,说道,“和百姓搅在一起,那岂不是混乱?”
卫东亭挑眉,说道,“皇上圣意,谁又能说半个不字!”跟着起身,说道,“我还有公事,旁的事晚些再说罢!”掀帘子出去。
隔日,莫寒月精心妆扮,府前上车,跟着卫东亭和侯氏向静安王府而来。
卫盈仪见她坐在正位,心里不忿,低声道,“当真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皇上赐名不说,连爹爹也向着她!”
卫盈秀坐在她的对面,抬眸向她深望一眼,轻声道,“四妹,如今十一养在母亲名下,就是我们的嫡妹,爹爹看重她些,也是该当的!”
卫盈仪听她替莫寒月出头,微微抿唇,也不再说,心中却总觉得不忿,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卫盈秀微挑了挑眉,侧头向莫寒月身上一望,眸中闪过一抹讥诮,抿唇去瞧车窗外的景色。
二人的神情落在莫寒月眼里,也是不由眉端轻挑。
卫盈仪将自己的嫉妒表露无遗,倒不足为虑,而这位三小姐,做事向来清清淡淡,喜怒不形于色,恐怕才是一个劲敌。
静安王府下车,早有迎客的小厮报了进去,小静安王谢霖很快迎出来,向卫东亭见礼,说道,“相爷驾临,小王父子有幸!”
卫东亭想不到他亲自出迎,顿时受宠若惊,忙拱手还礼,说道,“王爷客气!”带着几个儿子随着他进府,向前厅去。
踏进府门,侯氏、莫寒月等人自然有小厮迎住,前边引路,向垂花门来。
跨进垂花门,卫盈仪已忍不住伸长脖子张望,向引路的小丫鬟问道,“府上两位王爷都是征战立功封王,是不是府上的园子也像武安侯萧家一样,修成练武场?”
小丫鬟抿唇,轻声笑道,“我们府上的爷都是朝中的将军,练武场自然是有的,可是园子是夫人、小姐们的地界,又怎么会修成练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