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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翊钧哪里就舍得儿子离开,“好好,都依你。”太子没少在他身边敲边鼓,人在义学馆待得好好的,在民间也有了些民望,却是为天家做了不少事。

    郑梦境见得逞,立刻就笑开了,“就知道陛下最疼奴家。”又在他脸上亲了下,“也疼孩子们。”

    刘带金在门口朝里头看了眼,木着脸收回了目光。

    果真和公主看那个熊廷弼的模样一般无二。

    真真是母女,亲生的。

    朱轩姝这几日除了去庙里给胡冬芸祈福,就闲在家里头胡思乱想。

    这春闱,就快开始了吧?也不知道那位熊廷弼……补上官儿了不曾。

    朱常治到底是这个二姐姐一手带大的,只要朱轩姝一开口,就几乎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儿。不过半日,就把熊廷弼的名字给透露了。还将此人自小以来的事儿全都抖搂了出来,完全满足了朱轩姝的心思。

    朱轩姝把下巴搁在手上,眼睛望着外头枝上不断跳跃着的鸟儿。

    听说熊廷弼小时候家里穷得很,放牛维生,就和太|祖一样。呀,他们果真是有缘分。虽然就这么一丁点儿的关系,也是有缘分呀。一花一木,皆有因果的。

    又想,南直隶被打死的那名童生,也是罪有应得,怎么就能全都怪在熊廷弼一个人身上呢。她就是最不喜欢学子仗着功名之身,胡乱编排。上回和离的时候,不知道多少风风雨雨的传言,都是从这起子人嘴里说出来的。最是讨厌。

    手被下巴搁得有些发麻,朱轩姝又叠上了另一只手。

    也不知道父皇会给他补什么官儿。如熊廷弼这样的人,文武双解元呢,就没听过。要是不叫重用了,自己可不依。

    吴赞女立在一边,看着朱轩姝一会儿摇头叹气,一会儿望着窗外景色痴痴笑了,心里不免叹气。

    难怪每次带金从宫里出来,都要好好嘱咐自己,千万要看住了殿下。这模样,的确不看住是不行的。她甚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觉得一不小心就会闹出大事来。

    吴赞女挺直了腰背,最近可不能轻易就让殿下出府。最好再让娘娘吹吹枕边风,将那熊廷弼调出京去任官,同殿下再见不着。不过方见了一面,还称不上有什么情意可言,等见不着人,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淡了。

    朱轩姝看了好一会儿风景,腻到不行。这时她想起先前自己救过的那个学子,便问道:“那个赵姓学子,可好些了?”

    “在医馆里留下了。”吴赞女上前将温茶递到她手里,“是个贫苦学子,到了京里还是住的破庙。医馆的大夫是医学馆出来的,见人可怜,就将人留在馆中,也算是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了。”

    朱轩姝转了转眼珠子,“那……我去瞧瞧,可好?”她抢在吴赞女反驳前,道,“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救命之恩。不亲眼见了人过得好不好,我心里不踏实。”

    吴赞女眯了眼,总觉得朱轩姝这话里有几分私心。

    朱轩姝被她盯得有几分不自在,将视线挪开。“也好替宫里的父皇看看,究竟有没有什么民生疾苦。父皇出不得宫,底下人又惯会耍滑,对着他不说实话。我为天家女,自当做父皇在宫外的眼睛才是。”

    “殿下有这份心,圣上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吴赞女想了想,还是决定同意了朱轩姝的小小要求。

    不过是去医馆探望学子,总……没有那么巧的事儿吧?就真能撞上了熊廷弼?

    吴赞女被自己这个不经意的想法震住了。

    可若真遇上了,那就是缘分了。菩萨要给殿下的缘分,就是他们这些凡人想拦也拦不住。

    吴赞女想开口阻拦,却见朱轩姝一扫方才的无聊,整个人都精神奕奕的,吵着让侍女赶紧去备车。她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下去了。

    菩萨给的这个缘分,是好还是坏,大概只有菩萨心里知道了。可在自己看来,这不过是段本不该存在的孽缘。

    朱轩姝坐在车中,按捺着雀跃,不住地问着外头的车夫,究竟离医馆还有多远。吴赞女好多次出声安抚,只道是快到了。

    朱轩姝几乎在里头坐不住,挪了好几回屁股。自小就在宫里头浸淫,训练出来的礼仪,几乎都没了影儿。

    到了医馆,朱轩姝赶紧从车上下来。她抬头看着医馆的牌匾,在心里想道,若是今日还能再见,便是菩萨给自己的姻缘了。不管说什么,她都要牢牢抓住。她闭上眼,定了定神,在吴赞女的搀扶下走了进去。

    受了馆中学徒的指点,吴赞女搀着朱轩姝去向了学子的屋子。还未进去,就听见里头的欢声笑语。她虽然没见过熊廷弼本人,不过只要看身边的朱轩姝,就知道了究竟。

    朱轩姝红着脸,不断地将耳边的碎发拨到后头去,又是清嗓子,又是整衣服。完了,悄声儿地问身边的吴赞女,“好嬷嬷,你瞧瞧,我今儿这么着,会不会太失礼了?”心里又庆幸,幸好自己今日决定要出府,也幸好时间赶得急,没顾着换宫装。

    这下熊廷弼一定认不出来自己的身份。顶多就是个富家小姐。

    吴赞女心中叹了又叹,认定了这是场无疾而终的感情。“好好,都好。殿下哪里有不好的地方?”

    朱轩姝将食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很是紧张地看了看门,见没有动静,才松了口气。“嬷嬷可别在人前戳破了我的身份才是。”见吴赞女眼神一变,忙道,“我这是怕人知道了身份,不愿同我讲实话。”

    得,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有什么可争的。吴赞女拿朱轩姝能有什么法子?她就和刘带金一样,打小看大的主子,同自家女儿一般疼爱。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盼着菩萨能将这份孽缘给收回去才是。

    这真真的不是一桩好姻缘。

    朱轩姝在门前站定,伸出手想敲门,又情怯地将手收了回来。反复几次,就连吴赞女也看不下去,主动替她敲了门。

    里面的说笑声停了,继而传出衣服摩擦的窸窣声,还有鞋子摩擦的声音。

    朱轩姝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就连大婚那天也没有。不仅紧张,还激动。同吴赞女一样,她也在祈祷,希望开门的时候,能见着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菩萨今日特别忙,又要听这个,又得听那个,偏是完全相反的意见。想来心里也是拿不定主意,究竟要帮谁。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闩被抽开。

    外头的光亮透到了屋中,照得里面亮堂堂的。就好像黑暗地,只能堪堪见到前路的时候,突然叫人见到了能动心心弦的光明。

    叫人见了心里只想感动落泪。

    坐在桌前的熊廷弼又重新看到了当日的那双眼睛,一样的明亮、灵动,顾盼生辉。只那一次,这双专注在自己身上的眼睛,就叫他再也忘不掉了。

    自原配离世后,熊廷弼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开始跳动起来。这是一种,和原配成婚时,挑开头盖,完全不一样的心动。好像所有的人,所有的景象,全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这个女子,不断用崇拜和希冀的目光一下下地击打着自己的心门。

    吴赞女没等赵姓学子看到朱轩姝的容貌,就赶紧用帕子将朱轩姝的脸连同眼睛一起给遮了起来。

    熊廷弼心中生出遗憾来,若是能再看一会儿就好了。

    或者,能一直看下去。这种此生都不会看腻的眼神。

    吴赞女轻咳一声,提醒隔着丝帕望着熊廷弼出神的朱轩姝,“小姐,今儿不是特地来看赵举人的吗?”

    “嗯,是来看……赵举人的。”朱轩姝觉得自己此时仿佛身处仙境之中,脚下踩的是云朵,眼睛里看的是桃林仙境。心跳声大得仿佛能叫所有人的听见。

    见、见着了。他真的就是菩萨赐给自己的缘分!

    她知道的,她就知道的!自己才不会真的孤寡一生呢,菩萨怎么舍得呢?

    现下自己该说什么?手呢?手该往哪处放?迈的步子是不是有些太大了?哎呀,都是母后不好,听说文官最喜欢小脚,偏不给自己裹。不过好像也有不介意的?只不知他是喜欢哪一个的。

    朱轩姝轻咬着唇,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唯恐自己的一双大脚从裙裾底下露出来,每次都只露个尖尖儿,绣鞋上的花纹若隐若现,越发勾人。

    熊廷弼垂目,见着了绣鞋尖儿,心里漏跳了一拍,抬起头,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呼吸一滞。

    熊廷弼有些惊惶地挪开眼,不敢再看到任何与朱轩姝有关的事物。

    吴赞女磨着后槽牙,恨不得现在就将朱轩姝的身份给曝光出来,好叫他们两个都能清醒清醒。

    朱轩姝见熊廷弼别开头,心里有些沮丧。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赵举人的身上。“身子没有大碍吧?过几日就是会试了,可千万别耽误了。”

    “多谢小姐当日搭救。”赵举人感激地行了大礼,“若非熊大人和小姐,别说会试,就是小命怕也保不住了。”

    朱轩姝垂目,“没事就好。”她嚅嚅地想同熊廷弼说话,却又难过于对方的冷淡,同赵举人略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这位朱小姐,真真是个善心人。”赵举人望着朱轩姝远去的背影,不由看迷了眼睛。“若能娶得如此佳人,长夜苦读,红袖添香,也不算是苦事了。”

    熊廷弼一改之前的和蔼可亲,硬邦邦地道:“身为学子,不思如何报效朝廷,偏在这等儿女情长上有所绮念。”

    赵举人大惊,慌忙收起了心思,对熊廷弼作揖,“学生惶恐。”

    “耽于声色者,何以成事。”熊廷弼冷哼一声,拂袖离开,“你好自为之。”

    赵举人相送一送,却因熊廷弼走得太快而没送成,回了屋子,自觉愧对圣人、父母,还有举全村之力供自己读书的父老乡亲,当下拿出典籍又苦读起来。说什么这回也要考中才是。

    熊廷弼越走越快,想着是不是可以再见一见朱轩姝。人家才走不久,应该还在门口吧?自己再走快点,应该能在医馆门口遇上。

    他还没问人家住在哪里,自己、自己是不是可以上门叨扰?

    医馆门口,正准备上车的朱轩姝不断地墨迹着,一会儿说想吃医馆边上点心铺子的点心,让吴赞女去买,一会儿又说对门的书肆好像有自己想看的话本子。等了又等,就是还没把熊廷弼等来。

    “奴婢的好殿下,”吴赞女架着她,想要搀上车去,“殿下就在车上等着,奴婢去买便是。在外头这等露面,都叫人看见了。”

    朱轩姝一脚踩着小杌子上,头不断地往后头看。怎么还没来呢?真的就见不着了吗?

    这次见了,再等下回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酱色的衣袍一角自医馆内飘出来。有些气急的熊廷弼扶着门框,望着正要上车的朱轩姝。

    赶上了!

    阳光下,回头的朱轩姝冲身后人一笑。

    百媚而生。

    万历三十二年,甲辰科的会试、殿试都结束了。参与考试的学子急切地等待着放榜。

    其中就有朱华彬的。这几天等着放榜,他吃不下,睡不好,整日精神不济。吴氏担心儿子,特地向公主府告了假,赶去义学馆照顾儿子。

    先一步得知内情的朱载堉处事不惊,静待放榜。就是不知道进士名录,他对自己的学生们也有的是信心。要说赴考之人全都考中,那是天方夜谭,可能在三百多人中有那么几个是中了的,信心十足。

    出人意料的是,甲辰科不知为何,竟比前两年多招录了一百名学子。这个比例让很多人觉得奇怪,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但对于赴考学子而言,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按照正常的收录比例,他们原是不可能中进士的。现在却是有了意外之喜。

    其中就有朱华彬的。

    要说他运气好,那是真好。甲辰科三甲,录取了两百多名,他在倒数第十一名。

    中了!中了!

    朱华彬抱着母亲喜极而泣。虽说三甲进士就是绝了日后入阁的可能,但朱华彬还是高兴万分。一直以来,他想的,就是能够为天子,为皇太子效力。而今一朝考中,终于可以迈出自己的第一步了。

    吴氏高兴得只会哭了,根本说不出话。此时她想起了自己亡夫,“若你爹瞧见了今日,不知该有多高兴。”

    朱华彬抹着泪,“娘,大喜的日子,别难过。”

    “嗯,娘不难过。”吴氏用力擦了脸上的泪,“只要你往后一直都是好好儿的,娘就一点都不难过。”她扑在儿子怀里,用力地抱住他,“娘知道的,我就知道,我的儿子岂会是池中之鱼。”

    朱载堉乐呵呵地取了钥匙,从库里取了银子出来。这是义学馆的规矩,凡是考中进士的,都有银钱作为奖励,激励没考中的人可以奋发念书。他将银钱一笔笔分好,当着馆中所有学生的面,发给考中的学子。

    没考中的自然是眼红,可这钱也是实打实地赚来的。唯有勉励自己再努力,以期他日可以高中。

    大学士们对着多出来的一百多名新进士头疼,哪里有那么多的官缺等着给他们补?每岁光是要补官的就不少了。偏这回皇太子上疏谏言,天子也点头应了,本就是利民的好事,谁还能阻止?

    一旦阻止,自己就会先被举国学子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谁不想朝廷能多录取些人,万一那个幸运儿就是自己呢?这不就是断了自己的入仕之路。

    朱常溆自请和阁臣、九卿一同授官。他见了每一位考中的学子,记下了他们的名姓,态度亲切得叫不少易激动的新进士当场哭了出来。

    户部已上疏重启条鞭法,朱常溆和朱翊钧需要的人可太多了。现在朝堂之上党争之势渐消,却不是完全没有。他们需要构建起自己的新势力。

    不过眼下,却有一件比扯皮是否重启条鞭法更为要紧的事。

    万历三十二年六月,京师连降大雨,连续两月不曾停止。昌平的雨势之大,甚至浸坏了长、泰、康、昭四陵的石渠和陵墙。京城的正阳门、崇文门一带,城墙陷进积起的雨水之中七十丈有余。永平、保定、真定等诸州府,不知淹死了多少人。

    朱翊钧身为天子,当即下旨取用太仓库十万两银赈济灾民,并冒雨前往天坛祭祀,下罪己诏。

    所有人都盼望着这一场大雨可以停止。

    身在宫外的朱轩姝也没闲着,她和几家要好的女眷商量了,在京中各处设立了粥铺,甚至亲自前往各处善堂探望灾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还未补官的熊廷弼一直若远若近地在朱轩姝身边,只要闲下来一回头,总能看见他在不远处,和自己一样忙碌着。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手抽筋,痛死了QAQ

    我们明儿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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