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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丑时将过,五鹿兄弟同容欢、胥留留、闻人战共五人,已是拜别楚锦,火急火燎离了一笑山庄。

    此一时,尚不见天光,五人却也不管不顾,纵辔加鞭,追风逐电,马不停蹄一路往宋楼赶。

    五鹿浑身子低仆,一手在前放缰,一手执鞭后悬;似是丝毫顾不得那红尘拂面,目珠一定,眉头一攒,一字不漏思忆起昨日恩德堂内楚锦所告实言。

    不足八个时辰前。

    “你等欲要知晓宣家二子行踪,何不再同宋楼奶奶询上一询?”楚锦红着面颊,侧对古芊芊,目睫一低,柔声轻道。

    容欢耳郭一抖,抬眉即应,“祖母传信,便是要我等来苏城寻踪索迹。难不成,自那宣家兄弟离了一笑山庄,立时又有旁人查其怪异,再往宋楼卖其下落?”

    楚锦唇角一抬,闻声反是笑了,“老子这易容之术,虽不敢于大家面前班门弄斧,然则小施一手,倒也能将些个虾兵蟹将唬弄过去。”

    闻人战听得此言,禁不住两手叉腰,樱唇一撅,娇声询道:“那宣家兄弟离庄之时,楚大哥已为其易容改面?”

    “岂止如此?老子对宋楼,本有忌惮;若要将宣家二子行踪彻底断在我一笑山庄,自是得开双金睛火眼,使些霹雳手段,将一干生了贼心露了狐尾的贪财宵小除个干净!”

    胥留留目珠一转,立时应道:“楚大哥莫不是早就料到在下早晚会追着宣家剑客寻来你处?”

    楚锦颊上一颤,两手对搓个片刻,舌尖一点上颚,赧然笑道:“你还真将老子当了如来佛祖,以为老子料事如神了?”稍顿,楚锦撤掌往腰间一探,待扑个空,这才记起自己未曾佩剑,露齿一笑,摇眉接道:“只因老子以要事相托,不容有失。事成之前,委实受不得旁人再三再四扰了宣家弟兄、乱了老子计策。何曾想着,前招一石二鸟,如今倒给老子多添了些扭改窘境之依凭。”

    话音方落,楚锦挑眉,徐将身前几人接连扫个一眼。

    “谈及那宣氏兄弟,老子现下细细琢磨起来,倒还真觉其透着些古怪。”楚锦纳口长气,扬眉抱臂,自顾自思量道:“那二人现身一笑山庄之前,虽谈不上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却是一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笃定气派。行止倒是低调,打扮也是寻常,只不过,若然真遇上不吝功夫不惜人手的有心之辈,怕是或早或迟,二人必得露了身份,为人所识。老子初时好言令其多加提防,孰料那兄弟二人却道些个‘仗佛慈力、带业西东’,‘缘人若现、万变归宗’的劳什子佛偈,反显得老子大惊小怪,小家子气。”楚锦一顿,扭脸吐口浓痰,嗤声不住,“临别之时,若非老子一再叮咛其负重托,强行为其易容改貌,怕是那二人,现今仍得是副粗布长衫、披发挎剑的穷窘模样不可。”

    此言一落,五鹿浑面上却是有些挂不住;一面偷眼暗觑胥留留,一面于心下将姬沙好一顿训斥,暗戳戳气鼓鼓自说自话道:师父啊师父,怎得于宣氏弟兄事体上,祥金卫就不能为我挣些个脸面?

    对面楚锦倒是不查五鹿浑异样,轻咳一声,径自接道:“其来一笑山庄之前,本同老子毫不相干;其来一笑山庄之后,老子却定要保其安然。”话音方落,楚锦面庞一正,轻往胥留留处递个眼风,肩头一抖,冷声笑道:“至少,于半月之内,无人能去寻其麻烦便好。”

    五鹿老一听,不由得同闻人战面面相觑,甚不解意,浅咬下唇,陡地抬声询道:“你便莫要再卖关子,直言究竟以何事托付了那宣家二子?又因何由留其半月光景?”

    楚锦闻声,吃吃轻笑不住,自往香台退个两步,目帘一紧,扭身定定凝视其父造像。

    “老子同那宣家兄弟,终归都是习剑之人。”楚锦眉头一蹙,且咳且道:“你等可知,那宣家兄弟本定了个江湖挑战谱录,依照声望,铨次甚详;其上所列,皆是武林数一数二的名侠高手……”

    不待楚锦言罢,闻人战已是快嘴急舌,脆声抢道:“其欲战豪侠末三,便是胥姐姐之父,咸朋山庄胥庄主;末二,便是楚大哥你,一笑山庄锦公子;至于最末……”

    话音未落,五鹿浑同胥留留几是同心会意,不及怪惊,换个眼风,齐齐发声,“那宣氏兄弟,莫不是去寻剑横子杜苦了?”

    楚锦怔了不足片刻,眨眉功夫,阖目巧笑应道:“宣家二子来时,老子还未料得你等会至。故于那时,老子只想着先令那兄弟二人代我去寻杜老前辈。依那二人身手,若有幸同剑横子过上一招半式,想是此生无憾,余愿当足。”

    闻人战一听,颊上一皱,眨眉两回,无奈苦道:“楚大哥,战儿仍是不明。即便宣家兄弟能同杜前辈比上一场、斗上一回,然则于你而言,个中何益?”

    楚锦听得此言,不由得再将下颌前探,两肩一开,朗声笑道:“执剑之人,最乐莫过得一敌手。老子所托那弟兄二人之事,便是于战败之时,明言其乃老子手下败将,并将一笑山庄所在告于剑横子知晓。”

    “如此一来,楚兄便料定杜前辈必会亲来山庄相见?”

    楚锦眉头一皱,侧颊斜顾,待将五鹿浑上下往复打量个三五回,方才一咧唇角,摇眉不屑道:“祝兄虽为三经宗主首徒,却似无甚武学造诣;于江湖之事,知之尤浅。”

    楚锦一顿,挑眉自道:“你等可知,那剑横子究竟何样人物?老子的几位师父,哪个不是对其百般惊叹、万种推崇?若是那样一个剑痴儿武疯子,得知当今江湖,尚有老子这般后起之秀,其怎不得于肚里暗暗赞一声好,披星戴月如梭如电赶来山庄同老子一见?”

    言至此处,楚锦不由得振肩掸衣,颇显郑重,后则单手负后,面上满是倨傲颜色。

    五鹿老见状,低眉冷哼一声,软手一扬,自往面上送些个凉风,“你便笃定,那宣家二子寻得到杜苦行踪?不是说,那剑横子已然销声匿迹廿多年么?况且,你又知晓,那宣家弟兄定会败于杜苦之手?”

    楚锦闻听此诘,倒也不恼,悠悠然将眼目一阖,抬声缓道:“首一问,便是半月之约所来因由。自一笑山庄至宋楼,一趟往返,快则四日,慢则五日。若是宣家兄弟未得剑横子行踪,眼下,老子所赠万两银票,自当已然回返老子手上;时至今日,半月有余,老子尚未收到银票,则那兄弟二人,必是已然得了消息,早早上路去寻了杜前辈去。那二人临别之时,亲口立誓,若得天佑,密知剑横子下落,即便远在天边,二人亦要不眠不歇、不饮不食,十日内必得同杜前辈亲见!”

    “算算时日,其当同剑横子比划过了。”楚锦长吁口气,面上颇见舒泰,身子微颤,吃吃笑个不停,“老子现下,唯需静待尔。”

    “至于你那第二问,”默默一刻,楚锦方才回神,脖颈一歪,侧身一字一顿冲五鹿老言道:“那日山庄席上,听闻祝家二弟不谙拳脚,不通武功。既已如此,老子何必再跟你多费口舌、浪掷辰光?”

    话音方落,闻人战禁不住格格娇笑,速往五鹿老身前一凑,已然查见其那猪肝色真容,几要将薄薄一层假面皮染透。

    五鹿浑同余人对视一面,一濡口唇,缓声接道:“楚兄是说,宋楼奶奶若肯将杜前辈所在告知,吾等便可按图索骥,顺藤摸出宣家兄弟?”

    楚锦稍一颔首,先往五鹿浑处递个眼风,后则唇角一抬,再冲容欢努了努嘴。

    胥留留口唇一抿,心下有些说不出的萧索憋闷。目华稍黯,缓声已见怨咨,“未曾想,楚公子对那宣家兄弟,倒是推心置腹。”

    楚锦闻言,自已解意,不间不界强作个笑,沉声应道:“老子只知,能使那般剑法之辈,绝非贪图财利、信口开河之人!”

    宝马嘶风,凝云铺地。

    五鹿浑一个激灵,猛不丁一紧缰绳,抬眉细观,见天光大亮,粗粗一算,当至卯时。

    胥留留闻得身后异响,立时吁马,转头往五鹿浑跟前行了两步。

    “鹿大哥,你可还好?”

    五鹿浑顿了顿首,扬臂浅笑,“不妨事,不过赶了一个多时辰,人马皆见疲乏。”

    胥留留见状,倒也不再多言,同五鹿浑前后下得马来,并肩徐行向前。

    “鹿大哥可是还在思量昨日恩德堂之事?”

    五鹿浑轻应一声,口唇微开,却未得后言。

    胥留留目华一虚,悠悠叹道:“那锦公子,实非等闲。初时暗差宣家兄弟往宋楼收买杜前辈下落,本要引着剑横子前去一笑山庄应战;后来查知我等身份,其竟立时变计,转以宣家兄弟行踪换了个脱囹圄、去桎梏之策。”胥留留啧啧两回,思来想去,竟是莫名娇笑,摇眉不住。

    “其落草八音山之举,纵然不着边际,然则,此回倒也终能遂其心意。”

    胥留留边道,边偷眼一旁,暗暗打量五鹿浑三番,待得匆匆眼饱,心下反是更觉空落。

    “鹿大哥,锦公子昨日尚言及那三彩山,倒不知……”

    一言未尽,五鹿浑唇角一颤,侧颊反冲胥留留笑道:“在下倒是无暇顾念甚的三彩山。眼下脑内心田,满是小郡主相关金樽之言。”

    胥留留目珠一转,立将面上怔楞之色抹了,摇眉两回,苦道:“想来古老王爷同楚老将军,皆为两代国主寒透了心。”

    五鹿浑打个哈哈,却未直应,思忖少时,方冲胥留留轻声询道:“胥姑娘,在下对这钜燕皇室,知之无多。敢问钜燕太后同延久老王爷,可是……有甚渊源?”

    胥留留闻声一顿,眨眉几回,缓声应道:“倒是偶听先考提及,老国主古云渥同老王爷古云初并非一母同胞。太后同老王爷,似是沾些舅表亲缘。”

    “如此,那太后单将试药之事密告延久王府,倒也算不得稀奇。”胥留留心下似不自信,咬唇一顿,侧颊便冲五鹿浑轻询。

    五鹿浑脖颈未动,唇角一抬,笑靥浅开。

    “在下所疑的,可是不仅于此。”

    “你且细想,郡主昨日曾言,当时宫内情状,可谓死生呼吸,间不容发;千钧之际,偌大皇庭,怎就找不得几个宫人试药?”五鹿浑眉头微攒,冷声自道:“染疫之人已有百数,那医人若得新方,怎不直接于病患身上操演试炼?若是施于染疫之人,新方医不医得,新药使不使得,其效岂非是拨云睹日、开门观山?”

    胥留留听得此言,两手不由一定,对掌攒眉,低声叹道:“这一处,留留倒真未得细想。”

    五鹿浑抿了抿唇,摆手轻道:“思及这处,怕是便要再来斟酌斟酌郡主旁言。”五鹿浑眉头一低,缓声笑道:“其尚且说,钜燕老国主并未染疫,为保龙体,不得不暗离王庭,暂避别苑。”

    “如此,便可想见,许是那新方,本就并非为救治时疫所研;究其本意,怕是当为预防时疫所出——故而御医之药,即便可用于病患之身,却未必可保并未染疫的老国主服后无忧。正因于此,也只得以康健之人试药,方得心安。”

    “那……”胥留留心底一寒,支吾询道:“真若那般......只防不治,其当...如何彻底扑灭宫内凶疠?”

    五鹿浑闻声,面上倒是不见五情,掌上稍一使力,待得驻马停步,这方一侧面颊,抿唇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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