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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由原本尚可控的平和转向了厌烦后的淡漠。
在距离正手忙脚乱整理东西的萨维尔先生和无所事事看着那位先生发呆的几个傻头傻脑的年轻人大约200码的地方他忽然停下,直视前方说:“天底下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玛丽,在你停止自作聪明之前,即使我愿意和你谈,那对你也不会有任何益处。我原以为你至少比你母亲好上一点儿,但你今天做的事不止是在让你自己蒙羞,还有你的父亲、你背后的家族.....”
这个责骂来的过于突然过于沉重,玛丽有好一会儿都没吭声,等到贝内特先生终于按耐不住要走时,她才开口说:“我不敢肯定您具体是在指哪件事儿?父亲,听起来似乎只要是我做下的事儿都能称得上是自作聪明,我想如果您还爱我的话,就请随便指出一件来教导教导我吧。”
玛丽能话出这话来对她自身来说不可谓不诚恳——也就是说她已经尽自己所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但既然她加上了“您还爱我”这样一个带有强制性的前提,那哪怕有再大的诚意,听起来也跟威胁没什么两样了。
贝内特先生事后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到底是凭借怎样的力量来稳住心神的,在听到玛丽恳切的请教之后,他依旧忍住了没有回头看她,从而免除了在大庭广众下给她一巴掌叫她丢尽脸面的风险。
他对她再也没有指望了,所以他冷冰冰地将最后一块不该暴露在天真孩童面前的遮羞布揭了下来。
“你以为事情的真相永远就如同你那短浅的目光和贫乏的头脑所能认知的那样肤浅?你以为你的父亲是个傻瓜,半点儿看不出你那些小伎俩?
哈!在你笃定吉米先生手脚不干净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是谁默默无闻、勤勤恳恳地为济贫院那些孤苦无依的老人小孩送去面包牛奶以及一切生活所需,是谁不辞辛劳、风雨无阻地无惧别人鄙视的眼光,一家一户上门收集别人不要的东西回去花钱花时间花精力一点一滴的修好再往可怜的人家送。
吉米杂货铺从它开业的第一天,从它的第一任老板手上开始,就一直在这么做。这种人灵魂的高贵程度连国王陛下也要甘拜下风,即使他没有任何的社会地位可言,即使他只是个卑贱的商人,大家也都打心眼儿里尊敬他!”
说到激动处,贝内特先生的语速变得无比飞快,他一刻也不停地连番追问玛丽说:“我有让你去济贫院的院子里站过哪怕一分钟吗?在我保证你能衣食无缺的时候,你体会得了哪些因为各种缘由不得不生活在苦难边缘的人们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你真心知道自己在蔑视的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像老吉米先生那样拿足斤足秤诚实守信本分经营赚来的钱来做好事的人绝对值得任何人尊敬,但拿来历不明的钱肆意挥霍,原谅我,我没受过此类能分辨这种人人格是否完整的教育!”
“老天爷啊!”
天底下竟会有人能一脸傲慢的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贝内特先生猛地转过身,他一眼就看到了玛丽那双狼崽子似的又明亮又狠毒的眼睛,这让他产生了这样一种念头——给她配副眼镜这个决定真是再正确也没有了。哪怕医生说没必要,他也绝不能苟同,就算只能给她搞个平光镜都是好的——至少能防止我自己不被活活气死!
贝内特先生真是愤怒到了极点,甚至不惜诅咒起他自个儿来。
这个可怜的家伙,在深呼吸了好几次之后,他最后深深看了眼这个比异教徒还可恨还狂妄的女儿说:“记住这个来自父亲的忠告,孩子,老实本分绝不是坏事儿。你得尽量让自己往这一品质上靠拢,万万不要再让我们蒙羞,甚至有一天,让这片生养你的土地蒙羞!想想你有多少祖先把鲜血撒在了你现在这双脚正踩着的地方,今天你的行事已经够叫我无地自容了,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重复,免得祖先们躺在地下已然冰冷的尸骨因感受到不该感受的痛苦而发出悲惨的□□。我不希望自己的人生有太多一本正经说教的机会,遵从你的良心,时刻谨记你为人子女为人儿孙应尽的责任吧!”
说完这些,他蓦地转身继续刚才中断的行程,就算玛丽对这种谈话被硬生生中途腰斩的状况再怎么感到不情愿,想就此再做进一步申辩那也是休想!
因为贝内特突然加快的脚步,他们没一会儿就走到人前了,而他们这样的人是打死也不肯在外人面前过度泄露情绪的,这场谈话注定要无疾而终。
贝内特先生顺利地买好了票,这里不得不提一提这位先生那令人敬佩的涵养——在即将上车的时候他并没因为余怒未消就让别人代劳,真正进车厢的时候还是他自己抱着玛丽跨坐进去的,他甚至因为怕玛丽在他不注意时不小心掉下车去而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
如果不是后来进了车厢后贝内特先生就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连玛丽都要怀疑刚才发生的事,进行过的不甚友好的交谈,是她最近噩梦频发的后遗症了。
一路无话,时近傍晚,父女俩抵达伦敦,而接下来在伦敦城里的时间,小半年不见的亲戚们一旦见面如何快慰,玛丽在医生那配眼镜时,因为她那的超凡的视力,又碰到何种咄咄怪事,这里就不多费口舌过分赘述了。
各位朋友只要知道,第三天晚饭时间来临之前,贝内特先生就带着他弟妹一行人平安到家,准时赶上了晚餐,那也便足够了。
关系亲密的女性之间,不论大小,但凡见面,那种恨不得大呼小叫着整个人都黏在一块儿的亲密劲头,男士们大概永远都体会不了。
哪怕是觉得小婴儿寡淡无趣的莉迪亚,也因为小半年没见到她的小表妹,突然对那记忆中肥嘟嘟的红润脸蛋格外感兴趣起来。更别提贝内特太太这种个性外露程度比起小女儿来犹有过之的女性,那番亲切感动,真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
她弟妹的马车才刚到大门,还没进院子,她就提起裙子奔了出去。
明明是贝内特先生先下的马车,但太太见到他却十分敷衍,只是简单地问了他一声路上是否顺利,而他对此会作何回答并不在她的关注范围内。
但等轮到她弟妹要下来的时候,她立马便万分殷勤地迎了上去,那份迫切真叫她弟妹受宠若惊。
嘉丁纳太太还来不及将自己的女儿从玛丽怀里接过来,也未曾面对贝内特太太对这辆新马车的大惊小怪,就被她本人挽着胳膊拉走了。
玛丽抱着西莉亚从马车里探出上半身准备下车的时候,贝内特先生正因这一意外情况对着贝内特太太的背影吹胡子瞪眼。
玛丽毫不意外地听到她母亲对嘉丁纳太太说:“亲爱的,你来得太是时候了,我敢说你绝对没见过这种事。做丈夫的特意去订了三盏漂亮的小夜灯,却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妻子,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天底下居然会有这种怪事儿,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好我的莉迪亚小宝贝乖巧懂事,把她自己那份给了她妈妈,不然这得是件多么丢脸的事啊,真是丢死人了……”
离得最近的简和伊丽莎白听到这番话都觉得极其尴尬,姐妹俩尽量想法子跟她们的父亲说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以免他老人家感到窘迫。
其实她们俩完全是多虑了,贝内特先生压根就没听到他妻子那不成体统的抱怨,这却是贝内特太太的不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回的阴影还没完全过去,这位太太已经很久没使过她那种“明明我在小声说话,怎么大家都能听到?”的招数了。不过我们不必为此太过担心,即使谁也不去提醒她,总有一天她自己也会发现这点不足,从而及时做出改正。
女主人碰到的麻烦用一盏小夜灯就能解决,那没什么好说的,倒是男主人遇到的问题真个儿棘手。
在他抵达伦敦之前,他明显还能感觉到玛丽总想与他说点儿什么,但那也不过是三分钟热度,在到达嘉丁纳府邸见了嘉丁纳先生之后,她就成天跟着她亲爱的爱德华舅舅打转转去了,直到此刻到了家,也再没流露出半点儿想往他身边凑的意思——真是咄咄怪事儿!
正如此刻,贝内特先生已经做好了先把西莉亚抱过来,再把玛丽牵下马车的打算,没曾想玛丽竟一丝一毫依靠他的念头也没有,这点儿功夫都不肯等,自己抱着西莉亚就一骨碌从车上跳了下来。
万幸她跳得还算稳当,小家伙觉得刺激非常,正为这突然的腾空跳跃兴奋地呀呀乱叫。她那活泼的声音冲淡了众人受到的惊吓,否则贝内特先生可不敢保证他不会忘了现在站着他面前的这个是个闺女而不是个小子,从而狠狠胖揍她一顿。
西莉亚高兴地挥舞着藕节般肉呼呼的小胳膊,看起来还想再来一次。可她的两位大表姐却被吓得魂飞魄散,也没心思顾虑其他,忙把她抢过来,好一顿安慰。
她们看着玛丽的眼神还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谴责,而玛丽却表现地十分镇定自若,她绕过了简小题大做伸过来搀扶她的手,在原地扭了扭坐了一天马车而有些僵硬的脖子。
她一动作,西莉亚又咯咯笑着想要她抱。她兴冲冲地向她伸出胳膊,可惜玛丽并没有再抱她,她哼笑着弹了弹西莉亚的小肉手后便走开了。
小家伙还挺敏感,看到玛丽把她丢下了,“咿呀”了一声,就把小脸窝在伊丽莎白脖颈处一动不动,不敢像平常一样闹腾了。
简和伊丽莎白有些讶异地看着西莉亚,说老实话,从以前开始她们就觉得比起她们,西莉亚更像是玛丽的亲姐妹。玛丽对这孩子的耐心着实超乎寻常,连她三番两次在夜间惊醒,进而没命的哭闹她都能加以容忍。有一段时间舅妈还因此患上产后抑郁症了呢,根本指望不上。每当这种情况发生,全家也只有玛丽有那精力抱着她继续哄她睡觉——所以嘉丁纳夫妇会更偏爱玛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西莉亚呢,兴许她也知道玛丽疼她,所以这个小人精儿总是为玛丽马首是瞻,她大概是对玛丽的情绪感知最敏锐的了。
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儿?玛丽是怎么了呢?
想到这里,简和伊丽莎白两个一面和她们的父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面满腹疑问地往主屋走去。
天色已然黑沉,贝内特先生在照看着身边几个孩子的同时,也有心想打点起精神思考思考玛丽的事儿。但在接连几天的来回奔波之后,他的体力和精神明显消耗得所剩无几。
九月微寒的夜风一吹,再把又暖又软的西莉亚从伊丽莎白那儿接过来抱进怀里,他的心思不由自主就集中到美味的晚餐、温暖的壁炉和适口的红酒上去了。
——这样一来,那些恼人的想法莫名其妙就消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