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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再管谢秋然的死活,而一直都没能坐到世子位的谢瑾然又会做些甚么?马氏又会做些甚么?到时候,他们但凡出手,谢容英这厢,就算不处置谢秋然,却也不会让谢秋然好过——身为质子,寄人篱下,何曾有能好过的时候?
谢远无论是因着何种缘故,都不可能让谢秋然留在长安。
谢秋然也回过神来了,拉着谢远的衣角,问道:“那他们真的会放我走吗?阿兄还未曾成亲生子,那个……人,他肯定要要拿住阿兄的把柄的。现下,阿娘在北地,三个阿姐都嫁了人,他能轻而易举拿住的人,就是我。”谢秋然定了定神,道,“且我瞧着阿爹当初送我来时的意思,大约也是觉得我不会回去了,还让府里的厨子做了我最喜欢的菜,赏了我上好的文房四宝……如此的话,阿爹应当不会向他要我回去。可是,这样的话……”那他不就成了谢容英手上的棋子,还是用来威胁谢远的棋子?
谢秋然脸色顿时黯然下来。
谢远瞧见了,笑道:“无妨。阿兄定会让你回北地的。”
早朝很快就开始了。
谢容英微微有些歉疚的看了谢远一眼,刚刚要开口说起谢秋然的事情——今早四相提前进宫,已经跟他提了此事。谢容英听了,觉得这也是应有之义。殷王的侄子尚且在长安为质,安阳王的老娘和两个女儿,也都在长安为质,唯独昭王谢远,在长安城没有任何的牵挂,反倒是其生母在北地做敬王妃。
如此情形下,四相建议谢容英将谢远的亲生弟弟留下来,倒也不足为奇。
而谢容英十分欣喜的应下此事,也不足为奇。
毕竟,谢含英是十二分的相信着谢远,根本无需谢远在长安留下任何人质,但是,谢容英并不怎么相信他。
不过,谢容英心中想的却是,若是谢远这一次不再阻挠,愿意把谢秋然留下为质,或许,他也能多信任谢远一些。
只是,谢容英还没有开口,谢远就站了出来。
“先帝在世时,怜悯敬王世子年幼,父母兄姐皆不在长安,因而令敬王世子归于北地,先帝之心善,臣今日记起,亦是敬重钦佩。”谢远缓缓开口,继续道,“恰好昨日敬王世子收到了北地敬王妃的亲笔信,言道身子病重,望幼子能尽快回北地。敬王世子年幼,收到信后亦不知所措,因而来求了臣。臣虽已经过继文睿帝,但听闻敬王妃病重,又近十年不曾见过敬王妃,心中忧思不已。臣不求能前去看望敬王妃,只求圣人能从先帝所愿,怜悯敬王世子,将其尽快送回北地,令其能承欢膝下,既全了先帝生前所愿,亦解了臣的忧思。”
谢远一番话说罢,谢秋然就跪了下来,双目含泪,请求回北地。为此,他狠了狠心,还直接哭了出来。
谢容英和四相脸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
谢容英失望的看向谢远,只觉在谢远心中,或许忠心永远比不过亲情。就算谢远并不在意敬王,可是,敬王那里,却有谢远的生母,将来还会有谢远的亲弟弟。有了这两个人在,一旦敬王开诚布公的开始谋反,那么,他的阿兄一心信任的谢远,是不是就会立刻倒戈,为了那所谓的亲情,而将国家大义搁置一旁?
而四相心中想的则更远。
四相里面,年纪最小的张相都已经年过五十了。他们岁数大,经历的事情更多,因此只要一眼看去,就能立刻发觉今日的昭王,与平日的昭王大为不同。
平日的昭王,虽因上过战场,身上的气势即便收敛了,却也格外外露,显得温和有礼之余,会有一点点的英武强势。
但是,今日的昭王,却像是将平日里竭力收着的气势,全都外放了出来。
强势,果决,睿智,且令人信服,值得追随。
这是一种野心勃勃的上位者的气息。
四相也只在曾经的元朔帝身上看到过。
谢相登时双目微微眯起,看向谢远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巨大的祸害。
谢远双目灼灼,轻飘飘的看了谢相一眼,便又看向了谢容英。
“请圣人下旨,允敬王世子回藩地,以圆先帝生前所愿,也可让臣能安心回到藩地,为圣人和大庆朝百姓,守卫边境,使圣人无需为边境烦扰!”
字字句句,虽是相请,却更像是软和一些的逼迫。
谢相却猛地回过神来。
其他人听不懂谢远这番话的言外之意,他却一下子听懂了。
大庆朝若是失去谢远,就没有可以带兵守护住昭地以北和以东边境的人,而昭地边境一旦失守,大庆朝面临的局面将更加艰险。
先帝在时,待昭王如嫡亲手足,从不相疑,昭王便回先帝以忠心,尽心守卫边境,令先帝再无后顾之忧,可以专心对抗反王,甚至在先帝最后一击,解决显王与北川王时,立了大功;
但是现在,新帝对昭王本就有所芥蒂,又有之前太后高氏所出的“妄言”,昭王若是只会愚忠,那么,虽然听到了太后高氏的那些要杀了他和他亲弟谢秋然,头颅挂在城墙上的话后,虽有些恼,但仍旧该继续忠心不二,继续效忠心底。
然而,且看谢远今日所作所为,又哪里是愚忠之相?
谢远分明是就猜到了他们将要做的事情——在明知谢远的重要之后,仍旧不放心的想要算计谢远,想要将谢远在意的亲弟弟留在长安为质,甚至还有可能在太后高氏糊涂的时候那其出气——这种情形下,那个曾经忠心耿耿、温和有礼的谢远,出乎意料又理所当然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突然强势起来,不再掩饰自己周身气势的真正的昭王。
“子曰,三年无改于父道。先帝虽非圣人父亲,却是先帝长兄,长兄为父,难道先帝才刚刚去了不到一月,圣人便要更改其旨意,将如今才不到十岁的敬王世子,强留长安?既不肯遵循先帝所愿,也罔顾天地人伦,令敬王世子不得见其病重之母,圣人今日所作所为,着实令臣等汗颜。”
谢远站在朝堂中间,背脊挺直,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看着正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的谢容英,道:“还是说,圣人当真要任由太后插手朝中之事,将无辜稚童敬王世子斩下头颅,尔后悬于城墙之上?”见谢容英呼吸一滞,谢远接着道,“或许,除了敬王世子,太后也想将我的头颅,一起斩下?”
昨日太后高氏的话,虽然被一部分人听到,但是绝大部分人都站住远处,不曾听到。
今日谢远突然将这些话说出来,立刻令朝中诸臣哗然。
而这也令诸臣心中终于明了,怪不得今日的昭王与平日不同,原来,战功赫赫的忠臣被太后这番的侮辱,圣人却无一言半语的安危,昭王反怒,着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眼看朝中诸臣看向首座的谢容英的目光都带了些怀疑——谢远乃是和谢容英一起长大的,且还立下了无数功劳,是元朔帝亲封的昭王。这样的昭王,还有不到十岁的昭王亲弟,都能被太后肆意侮辱,一张嘴不是要查清真相再行定夺,而是立刻就要斩其头颅,悬于城墙之上!
那他们呢?他们这些人,若是一旦得罪了太后,圣人是不是也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太后折辱?要知道,他们可没有昭王那样的本事和军权。
谢相等四相立刻发现了诸臣眼中的怀疑。
谢相立刻站了出来,对着双手微微发抖、紧盯着谢远说不出话来的谢容英道:“圣人,昭王所言有理,请立刻下旨,令敬王世子回北地,为敬王妃侍疾!”
谢容英此刻已然心头怒火丛生,闻得此言,盯着谢相看了好一会,才怒道:“好,好!”尔后霍然起身,一语不发,立刻朝堂。
谢相转头,深深地看了谢远一眼,这才忙忙与三相追了出去。
好一个昭王,好一个谢远。
他们从前,真真是太低估了昭王的本事,也……高估了昭王的愚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