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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岳年已七十多,脚步却异常稳健,他大步走到朱厚照面前,目光阴森地盯了秦堪一眼,然后一丝不苟地向朱厚照跪拜。
“殿下,恕老奴放肆,绍兴织工十余人被打杀,此案惊动江南士林,杜宏乃幕后主犯,东厂接手此案正要严加审讯,殿下怎可徇私谊而罔国法?”
朱厚照呆了片刻,稚嫩的面孔渐渐涨红,连语气也变得罕见的森然:“王岳,你在教训我?”
王岳朝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磕得额头渗出了点点血花,神情却坚决无比。
“殿下言重,老奴怎敢教训殿下?只因老奴身负陛下重任,不但统领东厂,也担着内廷司礼监秉笔,专为陛下所驱使,绍兴织工被杀已成公案,世人皆知,犯官杜宏有重大嫌疑,如若将他放了,届时朝堂议论,士林声讨,老奴便是大明的千古罪人,殿下,老奴残躯死不足惜,却担不起令天家名声蒙羞的名声,请殿下三思,再思。”
话说得周全,可话里拒绝的意思却很明显,秦堪只看王岳脸上的表情便知道,今日朱厚照纵以太子身份威压王岳,王岳也断然不会把杜宏放出来的。
幸好,秦堪对此根本没抱过任何希望,没有希望便没有失望。
朱厚照之前下了令,却被王岳一番话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顿时觉得分外没面子,这些年被春坊的大学士们每日教训斥责,从没当他是太子,反而像孙子比较多一些,今日连宫中家奴也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朱厚照愤怒了。
“我若执意要把杜宏放出来呢?”朱厚照冷冷道。
王岳又狠狠磕了一个响头,凛然道:“殿下执意而为,老奴当然不敢阻拦,只好向殿下诀别,恕老奴无法再侍奉陛下和殿下,老奴这便撞死在诏狱门前。”
朱厚照一滞,怔怔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王岳脾气如此刚烈,寻常太监死便死了,可王岳死不得,这老太监历经四朝,为人尚算公正律己,父皇也十分敬重他,常以“内廷副相”戏称之,仅从这个称呼便知父皇对他的倚重了,今日若朱厚照把王岳逼死,回头父皇肯定不会轻饶了他,而昏庸太子逼死内廷正直太监的言论无异于在朝堂扔下一颗炸弹,朱厚照会被那些比二十岁处男更血气方刚的大臣言官们活活骂死。
这就是大明朝,贵为太子之尊,有些事情也不是想干便能干的,君臣之间形成的权力平衡和互制已很成熟了,谁也无法破坏这种平衡,太子也不行。
这是个皇帝和太子无法随心所欲的时代,如果现在有不怕死的民间组织搞一个大明朝谁最幸福的社会调查,他们会很惊讶的发现,世上最幸福的职业不是皇帝,而是监察御史,因为这个职业想骂就骂,想打就打,顶着正义正直之名,行事百无禁忌,打了骂了还能赢得满堂喝彩,连皇帝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夸你打得好骂得好,以后继续保持本色,打轻了骂轻了就是不给我面子云云……
跟风光无限的言官比起来,投了大明皇帝胎的人绝对算不得命好,大约是前世造了孽,老天爷让他们今生受罚,大明皇帝长寿者极少,原因大抵如此了,君权与臣权打了个平手,贵为皇帝活得如此憋屈,换了谁也活不长。
诏狱门前气氛低迷,空气仿佛也凝固了。
朱厚照眼睛死死盯着王岳,急促起伏的胸膛清楚地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太子很生气,后果不严重,因为太子拿王岳无可奈何。
秦堪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了。
他对王岳并无好感,只是朱厚照和王岳的矛盾不能激发,事情一旦闹到上达天听,杜宏的案子会掺入越来越多的不可测因素,营救他的可能性越发低了,家里的岳母和杜嫣正眼巴巴的等着他这个顶梁柱力挽狂澜,他冒不起这个险。
“殿下息怒,王公公也是不得已,毕竟此案涉及十几条人命,早已广为人知,若不查个清楚明白,无法堵天下悠悠众口,无故释放杜宏必然有损殿下声誉。”秦堪躬身道。
朱厚照冷冷道:“我现在所争者不止此事,如今的内廷被父皇惯得越来越没规矩了,别忘了你们宫人的威风八面是何人所赐!”
王岳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老奴万死!正因老奴之权由天家所赐,所以不敢徇私擅专,否则便令天家清名受污,老奴则百死不赎。”
秦堪笑道:“不敢欺瞒王公公,关在里面的杜宏正是家岳,王公公正直无私,下官不求您徇私放人,只不过此案疑点颇多,不可草率定罪,下官只求家岳在审问期间莫施刑具,好问好答,放了家岳难堵天下悠悠众口,若对家岳屈打成招,强行定罪,亦难堵天下悠悠众口,东厂和锦衣卫皆为陛下鹰犬,王公公贤达,想必不会令天家清名受污蒙羞,您觉得呢?”
王岳转脸冷冷盯着秦堪,目光阴冷而恶毒。
秦堪仍微微笑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自从知道东厂没有前世电影里传说的那么多绝世娘娘腔高手后,他对东厂的忌惮小多了,哪怕面对东厂厂公散发的王霸之气,他也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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