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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室柔和的烛光照着卧榻上铺开的一面云纹锦被,一只细嫩的小手紧攥着被褥的一角,像抓着了救命稻草似的打着颤。
趴在脚蹬子边的绿松抬起头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暗骂自己怎么睡过去了,眼见小姐蹙着眉头呼吸发紧,额头也冒细汗,想是梦着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忙去洗了帕子来。
兴许是幼年过得艰辛,小姐怕黑怕水,夜里常常做噩梦,每每睡不安稳的时候总喜欢往床角蜷,看着怪可怜的。今日又遭了这样要命的事,实在难为了她。
她洗了帕子回来,想给小姐揩汗,谁知手刚递出去纳兰峥就醒了。
她倒醒得怪吓人的,也没个征兆,蓦地就坐了起来,要不是绿松退得快,两人还得大脑袋撞小脑袋。
“小姐,您可算醒了!”她欢喜得帕子都险些掉了,“您今个儿真真是吓坏奴婢了!”
纳兰峥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我怎么回来的,嵘儿和太孙呢?”
“小姐,您是被老爷抱回来的。小少爷无甚大碍,前头还来瞧过您一次,被老爷赶去睡了。至于太孙……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这里是内宫,绿松不清楚太孙的消息情有可原,纳兰峥倒觉得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她回想起方才梦里血肉模糊的场景,实在觉得胆战心惊。只是记忆里,湛明珩在她昏去前还中气十足骂了她一句,理应没有大碍才是。
绿松见她走神,怯怯道:“小姐,您可要梳妆?陛下在隔间里头等您呢……”
纳兰峥大惊,眼望向一墙之隔的外间,心道难不成自个儿又得罪贵人了:“陛下在外头,你怎得也不早些叫醒我!”
“是陛下吩咐奴婢莫吵您,待您醒了再去面见便可。”
纳兰峥被噎着,她是何德何能叫皇老爷等,这天莫不是要变了罢!
她一刻不敢耽搁,慌忙下床,却不意此举牵动了伤处,膝盖与小臂好几块皮子都跟撕裂了似的,惹得她“嘶嘶”直抽冷气。
虽都是小擦伤,可皮肤毕竟娇嫩,又怕留疤下足了药本,眼下正是发疼的时辰。绿松见状忙去侍候,又唤了宫里的婢女来,匆匆给纳兰峥拾掇了一番。
面见圣上可不是小事,得仔细殿前失仪的。
外间正中上首位置坐着明黄袍子的昭盛帝。纳兰峥两世为人,这还是头一回瞧天子爷。
年过百半的老皇帝不过看了她一眼,就叫她紧张得喘不气来。
这威严可不是说着玩笑的。
当今圣上那些个厉害的事迹,她在闺中时也略有听闻。就譬如先帝时期,大穆王朝曾设大都督府,昭盛帝继位不久,为分权制衡,废大都督府改设五军都督府。这都督一职从一位成了五位,自然就缩了水,没那么叫人忌惮了。
纳兰峥暗暗捏了把袖子,垂眼走上前去,俯身行了个大礼。
只是礼还没行到底又牵动了伤处,她疼得皱了下眉头,昭盛帝忙作了个手势止住她:“不必拘礼了,起来吧。”
她闻言悄悄看一眼下首位置的父亲,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就安下心来站好不动了。
昭盛帝给她赐了座,又询问了她几句伤势。她老老实实答了,一面偷偷瞧天子爷,发觉湛明珩的五官竟是随了他皇祖父的。难怪圣上不曾新立太子,反倒力排众议,册立这位长孙了。
昭盛帝见她不像起始那般拘谨了,甚至还敢抬眼看他,就朝纳兰远笑道:“你家这女孩胆子倒真不小。”
纳兰远也跟着笑起来:“许是看陛下亲切之故。”
昭盛帝知道自己长得凶相,板着脸时尤其,哪可能亲切,却也不置可否,看向纳兰峥道:“明珩还未醒,朕想先问问你当时的情形。”
纳兰峥不敢怠慢,赶紧道:“陛下请问。”
他刚要开口,赵公公却从外头进来了,急急禀道:“陛下,小太孙醒了,听闻您在内宫就往这儿来了,拦都拦不住!”
小太孙伤得不轻,这会儿该是静养的时辰,赵公公还道陛下得发怒,却见他竟笑了起来:“这小子,朕又不会吃了纳兰家的女娃!”
纳兰峥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意思,就听见一个十足发冲的声音:“皇祖父!”
她回头看去,见衣冠不整的湛明珩杀气腾腾冲了进来,衣襟都没来得及叠齐整,脖子和肩膀都缠了一圈厚实的绷带,白纱里头还渗着血。
他的气色着实不大妙,唇色都是苍白的。
这样子怪可怖的,纳兰峥却是有些想笑,她拼命忍了,忍了一会儿到底没能忍住,只好死命埋下头去。
湛明珩看见她这神情,气得路都走歪了一步。
他怕皇祖父误会了纳兰峥,硬塞个罪名给她,这才一睁眼就赶来这里,一路上足足踢走了数几十个拦他的宫人,惹得浑身酸痛。她却这样嘲笑自己?
记起白日里的事,他咬咬牙忍了,看向昭盛帝:“皇祖父,您要问什么问孙儿就是了,来内宫做什么?”
昭盛帝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子也是胆大包天了,这宫里头一砖一瓦都是朕的,朕还得拘着自己了?”
湛明珩被问得一噎。昭盛帝见状摇了摇头:“朕寻思着朕还不老,不至于辨不清是非,你倒担心上了。来,你坐这儿问问国公爷,朕欺负他家女孩了吗?”
纳兰峥张了张嘴有些讶异,湛明珩竟是为这个来的?
湛明珩这才看见魏国公也在一旁,再瞧这场面怎么也不是个审犯人的模样,就晓得自己误会了,尴尬地咳了几声,强自作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在纳兰峥对面坐了:“我哪是担心皇祖父不明事理,我是怕这女娃歪曲事实,扰乱了您的视听。”
纳兰峥闻言抬起头来,剜了他一眼。
昭盛帝大笑,装作信了他的鬼话,完了道:“既然你来了,朕就一道问了,总归魏国公府也是自家人。”
魏国公府的地位自老国公过世后便一直处在不尴不尬的境地,比起手握重权的晋国公府实在算徒有虚名。纳兰远也的确比老国公平庸几分,官职始终不温不火,如今听陛下这样说倒有些惶恐了。
“大致的情形朕已听嵘世子说了,只是你二人才与老虎交过手,朕想知道,其中可有端倪?”
纳兰峥闻言看了对面人一眼。她也猜到事有蹊跷,但并不敢轻下结论。
“自然有端倪。”湛眀珩淡淡说一句,嘴角甚至还有几分笑意,“皇祖父明白孙儿的意思就可以了。”
昭盛帝敛了神色,又问:“你此去卧云山可有提前计划?”
“倒是临时起意。”
“既如此,又何以只身留在那里?”
纳兰峥心道圣上就是圣上,一连三个问题都正正切中要害。
湛明珩将仪典的事原原本本讲了,昭盛帝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明珩,你想自己查明此事吗?”
“交给皇祖父就好了,我有什么可查的。”他笑得一脸无所谓,“当然,您也可以不必给我交代,就像父亲的死一样。”
纳兰峥惊得眼皮都跳了跳,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太子不是病逝的吗?她莫不是听着了什么不该听的宫闱秘事吧……
昭盛帝看一眼他,似乎终归不好在这场合说太隐秘的事,最终暗示道:“皇祖父答应过你,该是你的,一样也不会少。”
湛明珩点点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转了话头道:“皇祖父,湛允真是父亲留下的心腹吗?”
眼观鼻鼻观心的纳兰峥脸都皱起来了。
这对爷孙俩怎得如此旁若无人,这种私话就不能留待回去后在小黑屋慢慢唠吗?
她可不想哪天因知晓太多密辛被灭了口。
“明珩,人心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皇祖父只能告诉你,他的确曾对你父亲非常忠诚,否则,你父亲不至于将他留给你。”
“孙儿明白了。”
纳兰峥听到这里咬了咬唇。她是不愿多掺和这些,可既是被卷入了今日的祸事,总得将晓得的给说明白,免得错冤了好人。因此小心翼翼插话道:“太孙殿下,可弩确是在马车里找到的无疑,我回去的时候,马也还在那儿呢。”
她这话虽说得隐晦,在场三人却都听明白了。
若湛允是奸细,完全能将弩与马都弄走,倘使那样,怕湛明珩还真难逃此劫。
湛明珩分明也知道她的顾虑有几分道理,却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女娃又晓得什么?”
纳兰峥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陛下跟前造次,只得忍耐着恭敬道:“虽说人心难测,却怕太孙殿下冤枉了好人,寒了手下人的心。”
这话真不像七岁女娃的口吻,倒听得昭盛帝侧目过来,看她的眼色颇有些异样。
纳兰远见陛下这个眼色,怕他往偏了想,就替纳兰峥解释道:“陛下莫见怪,臣时常这般教养小女,她年纪虽小,却素来懂的多。”
昭盛帝点点头,知道纳兰远是误解了,他可没有怀疑这女娃的意思。他身居高位这么些年,孰是孰非一眼便瞧得明白,只是无奈政局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刀子,一时动不得罢了。
他笑着指指纳兰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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