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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看着面前一排歪瓜裂枣模样的大汉,摆摆手罢了。
忽然想起原配给大小姐的马夫四九,仿佛是个年轻机灵的小伙。可是今日处处透着怪异,随时在跟前招呼的人,突然没了踪影。四下看看,阍室的角门边倒是缩着一个瘦高清秀的后生。
他没有多想,一嗓子将人嚎到跟前,眼生,但是好在皮肤白净。
“新来的?哪个院子的?”外管事可不像房里拿针绣花的丫婢,光是那身摇摇欲坠的横肉,万一砸过来,就令人生畏。
张至清心虚眯眼,强自镇定地答到:“禀管事,小的···小的新来的,跟着···跟着四九哥···”
“四九啊!我说怎么不见这小子人影!”又将张至清上下打量了一番,“原来是有了跟班!”
张至清咧开嘴傻笑,使自己尽量看起来憨厚些,一口整齐的白牙分外耀眼,“嗳!”
四九平日里没少在外管事面前殷勤谄媚,加上他是温媪的亲戚,算得上半个自家人。外管事此时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安排张至清去给大姑子驾车。
这突来安排,犹如横祸,张至清急的直跺脚。可是外管事却当她害怕四九,说抢了他的美差,一边强摁着张至清上了马车,一边粗声喝道:“怕什么,你只管伺候好大姑子,四九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张至清还想再说什么,一道清丽的身影已映入眼帘,容貌倾国倾城,举世无双。她一时哑口无言,却听那人已躬身上车,与她擦肩的时候,浅笑低语:“有劳了。”
浑浑噩噩,四方院里从未沾过粗活的姑子,就这样拿着牛皮制的马鞭赶车上路了。如幼蛇尾般的鞭梢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打在马屁股上,马车倒也行得安稳,敢情这马夫就是个摆设,老马识途,这条路马比人记得清楚。
马车里不时传来说话声,多是低沉的女声,偶尔夹着一两句清脆的应承。
这倒和自己与温媪相处的情形一样,她偷偷腼腆微笑。冷不防,一道女声传来:“小兄弟,你知道要买些纸墨笔砚去哪里方便?”
去哪里方便?张至清绞尽脑汁说不出个所以然,王媪盯着她的后脑勺快要剜出两个洞,她只好支支吾吾答道:“四···四方街吧。”温媪说来说去只说过这一个地方,横竖那里什么都有。
王媪一听这名字挺大方,“那就去四方街吧。”
还好,四九前日就和自己说了大致路线,沿着四尺高的幕墙,由东往西走,过了清明门再行两里路既是。
这一路再无其他言语。张至清驾着马车一路直行,但迎面而来的人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温媪没同她讲清楚,这四方街虽然一应俱全,但说到底是穷人的集市,不仅人声嘈杂,而且秩序混乱。
顾名思义,四方街是由一条主干道串联起来的四向纵横集市,干道稍宽,但沿路堆满了货物,只留中间一点间隙,支道狭窄,乃是檐下生意。
彼时,正是四方街热闹的时候,路上采买的行人推推搡搡,猛然看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挤进来,眼神都透着深深的不解,不过,听闻驸马家的猪崽都是用人乳喂养的,那这驾着马车逛四方街就不足为奇了,摆摆手,该挑拣的继续挑拣,该还价的继续还价。
王媪探出头来看了看周遭嘈杂脏乱的环境,稍稍皱眉,不过第一次出门,她客气地催促马夫赶紧驾去卖笔墨的店铺。
可她不知道的是,张至清此刻心急如焚,无论怎么挥动马鞭,马儿就是不走,不是不走,而是根本无路可走。她只好狠下心肠,狠狠地连续抽打马屁股,马儿吃痛,在人群中疯狂地奔跑起来,不断奔跑,也不断将行人撞到,踩在脚下,四方街顿时一片骚乱,尖叫喊痛声不断。
张至清吓坏了,马车里张星月和王氏也颠地顾不上询问。很快,发疯受惊的马跑到了路的尽头,并且向着一条窄巷子奔去,张至清在前头看着真切,张星月透过窗户也大呼不妙,这要是真的钻进去,马车非得支离破碎不可!而马夫和自己并乳母也会夹成肉饼,生死瞬间,张星月使劲将王氏推出了车外,并大声对前头的车夫喊道,“速速跳车!”
她自己来不及跳,但是乳母下去后,马车的空间尚可,一旦被夹住,还有些空隙可以躲避。于是她双手高举,护住头和肩颈,跪蹲在马车中央,准备承受剧痛!
她紧张地闭着眼,然而,马儿嘶鸣声和人的尖叫声响起,意想中的剧痛却未传来,耳边似有重物轰然倒地的声响!
张星月睁眼一看,骏马已然被人斩去头颅,身子翻压在路边,鲜血四溅!
大难不死!张星月瞬间放松下来,看着满地鲜血,她眸色骤冷,目光上移,正对上一双冷静而狠厉的目光,来人一身黑色鱼鳞纹筒袖铠,头戴兜鍪,威武霸气,此刻手提染血长刀,身后跟着数名武士。
唯一与他身份不符的是一双诡谲妖艳的凤眼,如不可亵玩的深谷幽兰,这样的震慑,她初来洛阳时就已感受,张星月感激一笑,诚服道:“多谢三郎,此恩必报!”
崔三郎眼底闪过一丝异芒,正要说话,却见马车前头驾车的位置,战兢匍匐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子,此时她模样甚是狼狈,包头的帩头因太快的车速不翼而飞,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脸上沾着马血,空留两个惊恐的眼洞和一弯洁白的牙齿。
张星月感觉崔三郎周身的气场瞬间变得有点愤怒,只见他和身后一名副将低声耳语几句,那副将便将张星月的马夫如提小鸡仔般提溜到自己马上,然后牵着马向来时方向离去。
他自己则长腿一伸,迅速下马来到张星月身边,“星月怎得如此鲁莽,将堂堂帝都当作闭塞庐陵不成?”竟如长辈教训稚童做派!
张星月来洛阳数月,认识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崔京,应算比较熟稔的,当下就委屈得往小腿肚子上一瘫,“斯”,疼得又立马弹起来!
“怎么了?可是伤到脚了?”说话间,崔三郎一个箭步上了马车,也不管男女大防,伸手就将美人的裙子撩到了大腿根。
“你···”
“脚踝扭了,不过不算严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熟练翻动检查,指腹和手掌心的茧摩挲着星月光嫩的脚背,有些,痒。
“我抱你下车。”他道,然后不由人拒绝地将星月的手搭在自己左肩上,右手捞起柔软芬芳的身体,这样一幅英雄救美图,怎么看怎么美,路上的行人都围过来看个够。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星月尴尬将脸埋向崔京胸口,温热的口气不时喷上脖颈,说不出的亲密,崔京邪着眼坏笑,十分受用。
更窘迫的还在后头,星月不会骑马,崔京只好一手拉着缰绳打马,一手扶着她的腰际。星月打横坐着,重心本就不稳,遇上颠簸,身子就不自觉得往崔京身上撞,崔京正在当值,身上穿的是筒袖铠,最后为使星月不至于撞懵,干脆用坚挺的下巴抵住星月的头顶。
这样一来,张星月的脸颊就牢牢贴紧上崔京脖颈的皮肤,火热而雄厚的男性气息,遵循这种味道,不难想象崔京铠甲下宽阔胸膛的坚实,她一张脸烧得发烫,脑袋嗡嗡作响,头垂下去又抬起来,如何做都不自然,“乳母呢?我要乳母!”
崔京邪肆一笑,“放心,王媪自有人照应。”你只需乖乖在我怀里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