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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了。
豫章长公主瞧着有三十余岁,倒也不像谢凌云想的那样穿的穿金戴银,衣饰华贵。相反,长公主的衣衫很简单,头上也仅仅用一根簪子绾发。——当然,她虽衣着朴素,却丝毫不减美貌。
谢凌云以为阿娘已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妇人了,不想长公主竟然比阿娘还要美上两分。
她正看的出神,谢芷轻声道:“这就是豫章长公主了,她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地位尊贵。她的驸马建章侯也很了不得。她的公子……”
说到这里,谢芷打住了。
谢凌云“唔”了一声,并没追问。建章侯她是知道的。听说今上能顺利继位,建章侯功不可没。
众贵女们忙起身行礼,长公主却笑道:“不用多礼,今日大家以诗会友,只把我当成裁判就行。快都坐下吧。”
众人依言坐下。
这诗会并非直接出了题目作诗这么简单,而是先由丫鬟们端了各色小菜,待贵女们用毕,才撤下盘碟。而贵女们则再次回到花园,由长公主出题限韵,规定时间,每日赋诗一首,写于纸上,由公主府的丫鬟收走,呈给公主。
谢凌云心里想笑,心说原来公主开的诗会也跟师兄们说的武林大会差不多。都是发帖子把大家召到一起,先吃饭,吃完饭开始比。不同之处在于,诗会比的是文采,而武林大会比的却是拳脚罢了。就是不知道有比武招亲,有没有比诗招亲的。
她于诗词一道并不擅长,琢磨了一会儿,才有了一首,忙工工整整誊写上,瞧着倒也中规中矩,不算太差。也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只是看公主府准备的纸张实在是不错,而她留白又太多,不大好看,让人着恼。
谢凌云看看还剩大半截的香,干脆在空白处又随手添了几笔,这才作罢。
她再看看几个姐姐,谢萱心事重重,谢蕙皱眉思索,谢芷倒还淡然。
待公主府的丫鬟宣布时间到时,所有贵女都将自己所作的诗词交于丫鬟。因着长公主接下来要花时间慢慢点评,就让贵女们自行在花园里游玩儿。
谢凌云正要去寻姐姐,可是诗词一上交,谢蕙就拉着唐诗雨讨论去了,谢芷也不知去了哪里。
见谢蕙似乎完全把自己抛到了脑后,谢凌云心头有点失落,但很快就又释然了。蕙姐姐一向好学,这不是很正常么?若是她因为自己不好学,就阻拦别人前进的脚步,岂不是太自私了么?
这么一想,心里果然就舒服多了。
她还没交到知心朋友,此刻不免形单影只。不过她惯来会自我排解,看看花,赏赏风景,似乎也不错。
可惜,她只独自站了一刻钟左右,她面前就多了一个人,赫然正是那位孙婉柔孙小姐。
谢凌云往她身后看了看,没看到谢萱,也没看到她的丫鬟。谢凌云转身欲走,孙婉柔却叫住了她。
“谢芸,你走什么?”
谢凌云只得回头:“有事?”
孙婉柔道:“那是自然,否则我叫你干甚?”
“你找我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是长公主找你。”孙婉柔道。她说这话时,并不看谢凌云,而是左顾右盼。
谢凌云更奇怪了:“长公主找我做什么?”突然她想到一事,说道:“难道是因为我的诗?”总不会是因为她在纸上添了几笔吧?
孙婉柔点头,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有了底气一般:“没错,就是因为你的诗。长公主现下就要你过去一趟。”
谢凌云心里怀疑,口中说道:“那等我先去跟我姐姐说一声。”
“大胆!”孙婉柔喝道,“长公主召唤,你竟然还推三阻四,想不想要命了?”
见谢凌云呆愣住了,孙婉柔忙道:“我是说你见了长公主再去找你姐姐也不迟。怎么让能长公主久等?”
她愈是如此,谢凌云心里头的疑虑就愈重,这个娇蛮的孙小姐不知什么缘故,看起来慌慌张张了,呼吸也有点紊乱。
谢凌云极诚实地点头:“那行吧,不能让长公主久等。我这就去见她。”她想起出门前阿娘嘱托过的话,在外做客要小心,要提高警惕。
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孙婉柔不会是要捉弄她吧?她越想越觉得有理,怎么捉弄?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隐隐有种兴奋,像是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再一次沸腾了一般。
孙婉柔亲自带她去见豫章长公主,然而七拐八拐,竟来到公主府的湖畔。
谢凌云先时还是怀疑,此刻几乎已经是笃定了。她很好奇,孙小姐想怎么对付她。不会是把她叫到这里,要打她一顿吧?瞧此地四下无人,倒是打人的好所在。可惜孙小姐肯定是打不过她的。
公主府的人工湖在假山后面,是能工巧匠引的活水。十一月初的天气,湖还未结冰,湖面上颇为平静。
孙婉柔指了指湖面:“谢芸,你瞧!”
谢凌云下意识瞧去,旋即想到可能有诈。可惜孙婉柔的小手已按在她肩头,将她用力地往前推。
谢凌云练习内功多年,有外力袭来,她身体比思想早一步行动,不自觉地已运用内力抵抗。
是以,孙婉柔这一推,非但没能推到谢凌云,反而是自己脚下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噗通一声,跌进了湖里。
谢凌云“咦”了一声。原来是想推她下水啊!
孙婉柔在水里扑腾,口中呼号着救命:“快来人,快救我!我不会水啊!快!我要淹死了,快来救我啊……”
十一月的湖水冰凉刺骨,她这一扑腾,不由自主地又饮下几口湖水。
谢凌云慢吞吞道:“我也不会水。”至少这辈子不会。
“啊!是谢萱,是谢萱说这里有湖的……”孙婉柔呛了水后,口中仍在喊着,“快救我啊!”
谢凌云顿了一顿,呆愣愣的:“大姐姐?”孙婉柔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大姐姐要孙婉柔把她推进水里的?不可能啊,大姐姐虽然不喜欢她,可也不会害她啊!
孙婉柔的声音越来越小,水也眼看着要莫过头顶了。谢凌云方回过神,暗叫不好,提步上前,一个燕子飞梢飞身掠过湖面,伸出右手捞了孙婉柔上来,放到岸上。
“啊……咳咳……”孙婉柔吐出几口水来,方看向谢凌云,她面色苍白,瞳孔睁大,“你,你是人是鬼?你,你会妖术!你……”
她方才都要被水淹没了,恍惚看到谢芸飞了过来。是的,她没看错,是飞的。不是她眼花,不是她幻觉,这个谢芸不正常!
谢凌云心说麻烦,她呆愣愣的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做的决定,隐瞒自己会武功的事实。她这是轻功,不是妖法。要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于是,她伸出右手,劈掌为刀,干净利落地往孙婉柔脑后一砍,看着孙婉柔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想了想,谢凌云运内功将右臂湿透的衣服暖干,轻轻拍了拍衣袖,确定同之前一样,这才又唤孙婉柔:“孙小姐,孙小姐,醒醒,醒醒,你没事吧……”
她掐了掐孙婉柔的人中,又用内力相激。没多久,孙婉柔就悠悠醒来。她瞧瞧谢凌云,又看看四周,似是刚发现自己身处何地。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脸色遽变,颤声道:“谢芸,你,是人是鬼?你对我做了什么?”
谢凌云摇头:“我没对你做什么啊。啊,你掉水了,我把你拉上来了。”
提起此事,孙婉柔的眼神更惊恐了:“胡说,明明是你,是你,你就那么飞到湖上,把我捞上来的。那时候水到我眉毛边,我全看到了。你拽着我胳膊,还把我胳膊拽疼了呢。”
谢凌云继续摇头:“孙小姐糊涂了吧?我怎么会飞?还是,捞你出来?我人小体弱,怎么能捞得动你?还有,我如果真入水捞你出来,我的衣服该湿了吧。可你摸摸,我衣服可有一点水?”
孙婉柔将目光移到谢芸右臂,果真干干的。她有些迷糊,猛地灵光乍现,又道:“是你晒干了。”
“可是你的衣服还是还是湿的啊。”谢凌云道,“若是晒干了,没道理你的还湿着。对了,你说长公主找我,长公主在哪里,我怎么没见到。倒是你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竟然掉到水里去了。多亏那边有棍子,我才拉了你上来……”
经她这么一说,孙婉柔更加迷茫了,不是吗?她明明记得,那个谢芸是突然飞起来的啊。怎么会不是?难道真是她糊涂了?真像乳娘说的那样,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会出现幻觉?
可是,那幻觉也太真实了吧?
谢凌云极诚恳地道:“孙小姐,你先去换衣裳吧。这天气,穿着湿衣可不好,你的丫鬟也不在你身边。要不,你先告诉我长公主在哪儿,我自己去见她……”
孙婉柔狐疑地看着她,后颈和胳膊都隐隐作痛。风吹来,她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真的是我记错了?”
谢凌云点头:“嗯嗯,说了半天,你还没说公主在哪儿呢。”
孙婉柔并不理她,兀自出神。她今日是突发奇想,想要捉弄这个谢芸,好出一口恶气。偏生谢萱不知她的目的,听她说起僻静之处,便说“公主府的湖畔挺安静的”,她就干脆引着谢芸来了此地。
——原本她也没想着谢芸真的会跟她过来,谁知此人确实不大灵光。她就动了恶念,伸手推了那么一推。
可是为什么落水的反而是她呢?莫非真是人在做天在看?老天觉得她这样不对,太过胡闹?孙婉柔不敢多想,恶狠狠地道:“自己去找。”
“小姐,小姐……”谢凌云隐隐听到丫鬟的呼唤,她看看孙婉柔,轻声道:“有人来找你了。”
果然不多时,孙婉柔的丫鬟就找了过来,一看到小姐的现状,惊呼一声,连声问道:“小姐,怎么啦?您怎么啦?”
孙婉柔直接道:“别号了!还不快扶我起来!”她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又瞧了一眼谢凌云,心说今日的事真邪门儿,先是马惊,后是马死,再接着是落水、出现幻觉。难道今天果然是不宜出门吗?还是有人要针对于她?
她不敢深想,暗自寻思她得赶紧找长公主寻求庇佑。孙婉柔也没心情再同谢凌云计较了,带着丫鬟就走。
谢凌云叹了口气,心想她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得罪了孙小姐?——那孙小姐可是能告诉姑丈,诛人九族的。
不过,做都做了,现在想这些,太迟了吧?她一口气尚未叹出,就听到了细细的呼吸声。
她心下一凛:“谁?”
此地偏僻,方才孙婉柔也在,她没注意到还有旁人。但现下她静下心来,竟察觉到还有旁人在侧。
无人应答。
谢凌云更加不安,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看到了多少。她提高了声音:“是谁?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了。”
一声轻笑,假山后面窸窸窣窣的碎响过后,竟然转出来一个人。
谢凌云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只觉眼前一亮:这是一个十分俊朗的少年,瞧着约莫十六七岁,一身华服,气质天成。她暗暗叹息,这人的眉眼有几分熟悉。她轻声道:“你是谁啊?”
“我姓苏。”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凌云奇怪,公主府邀请女客办诗会,连男仆都很少见到。怎会有个少年恰在此地?
那人答道:“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你家?”谢凌云一想,长公主的驸马建章侯就姓苏。这位多半是公主的儿子了。公主的儿子不学好,躲在假山后面偷看姑娘么?还是说他和孙婉柔商量好了,要捉弄她?
谢凌云点一点头:“苏公子,我要回去了,你在这里慢慢玩儿。”
她转身正欲离去,那少年的笑声却传入耳中。他笑道:“你叫谢芸是不是?你会妖术?方才我可全看到了。”
谢凌云只得生生止住了脚步,回转过身,一脸认真:“不是,你认错人了,我不姓谢,我姓凌。我也不会妖术。”
少年快走几步,追上了她:“女孩儿家的闺名,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假装不知道就是了。可你那一手我都看到了。你是从哪儿学的?”
谢凌云后退两步:“不是,我是拿棍子拉她上来的,我真不会妖术。你看我衣衫,干干的,一点水都没有。”说着她举起了右臂。
袖子因为她的动作,微微下褪,露出一截玲珑的手腕,在阳光下,莹白如玉。
少年眼神微闪,移开了视线,耳根却慢慢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