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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有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并不知道放机灵一点是什么意思,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她低头默默将碗里最后一根面放进嘴里,用牙齿叼着,慢慢往嘴里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阿东从城东回来了,他赶着一辆破马车,马车没有棚子,坐着几个和有愧一样豆芽菜似的小孩子,一个个都是瘦到脸上只剩一双眼睛,身上只剩一把骨头,穿着灰扑扑地衣服,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纤细的脚踝扭在地上像是要被折断了似的。
吴大婶从屋里出来,她执着烛台,一手遮着火光,晚风摇曳,黄豆似的烛火跳动在她忽明忽暗的脸上。“今个生意怎么样?”
阿东拧着眉头,摆了摆手,大步走进前厅,倒了杯茶水,脖子一仰喝得一干二净,这下他的气才喘匀,说:“别提了,好卖的都卖完了,剩下这几个,一个个病歪歪的,谁想买?别人买去是当下人的,又不是当小姐少爷给供着?”
说哇阿东剜了一眼在门口站着的小孩儿们,哼了一声,不轻不重地说:“少爷的身子,下人的命。”
吴大婶脸色微微地变了,她挤出一丝笑,说:“你猜怎么的,今天牛大来找我了。”
“他?”阿东眉头一挑,不屑地说:“那游手好闲的东西,他来找你干什么?”阿东转头看向吴大婶,认真地说:“是找你借钱吗?”
吴大婶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
“最好不是,”阿东说,“他还得上吗?一个子都不许借给他。”
吴大婶往阿东空了的茶杯里续了些茶水,说:“一个子都不借。”
阿东端起茶杯,问:“那他今天来找你干什么?”
吴大婶笑笑,说:“还能是什么,他把他家那个小姑娘卖给我了。”
“小姑娘?”阿东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儿,他只记得牛家那个跟他爹一样无所事事的大顺,和跟绣娘一样勤快的盼朝,小女儿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吴大婶将躲在角落的有愧牵了出来,捏了捏有愧的手背,对有愧使了个颜色,说:“来看看。”
有愧抬头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阿东,阿东跟他爹年纪差不多大,身材也差不多,只是脸上满是胡子,眉宇间横着三条细纹,下巴上还长着一颗多出一根毛的大痣。
有愧怯生生地喊了一句:“东叔好。”
阿东从上而下打量了一下有愧,转头对吴大婶说:“你还嫌家里这样的病秧子不够多是吧?你自己看看她这个样子,哪个人家肯要?买回去送棺材吗?”
吴大婶皱起眉头,说:“你话也不能这么说……”
“我话怎么了?我是在做生意,”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腰杆子挺得笔直,用手指指着那几个缩着脖子的小孩,说:“这么多人,一天卖不出去我就要一天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我从他们身上才赚几个钱啊?我真是亏死了。你,你这个给了多少钱。”
“五两。”
“五两!”阿东吼道,“你个败家娘们。”被这么一骂,吴大婶只能捂着嘴哑哑低泣,不敢作声。
***
第二天阿东赶着车上集市来,将车上这群豆芽菜一字在街边排好,还没喊一嗓子,几位大婶就围了上来,问一个丫头多少钱。这些大婶都是给富贵人家做事的,要挑一些脑袋机灵,手脚麻利地丫头回去给主子做丫鬟。
阿东不敢随便开价,如今饥荒一日比一日严重,卖来的小孩个个面黄肌瘦,看相不好,这些富贵人家是不愿意花大价钱买一个病秧子回去的,于是阿东想了想。报了个数:“十两。”
“十两?”一个大婶听完大声惊呼道,她一把拉起离她最近的有愧的手腕,两根手指一比,包住一圈还多出来一根指节,“就这样的,你还跟我说要十两?”
有愧像牲口一样站在街边被按斤叫卖,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大婶是要买她,还是不要买她,只觉得一双双古怪的眼睛在她身上评头论足的上下打量,这让她很害怕。
阿东心里气急了,在心里先是埋怨这大婶不厚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他的台子,然后又骂他家那败家娘们,怎么就给买了这么一个赔钱货,到了最后大骂起牛大那混帐,骂遍了牛家上下五千年的祖宗十八代。
阿东陪笑着从这些豆芽菜里挑出一个长得稍微周正一些的,说:“您看看这个,这个壮实。”
大婶松开有愧的手,开始一寸寸地按那女娃子的胳膊骨,这叫摸骨,富贵人家买丫鬟都要这么挑选一番,然后连连摇头,说:“这个不行,这个不行。”倒又继续考虑起有愧来,“这么瘦,哪里要十两银子?”
有愧在一边站着,小心翼翼地用手背抹了把脸颊上的眼泪,大婶呵地笑了一声,说:“呵,还没怎么样呢就哭起来了,这买回去能做事吗?”
阿东忙出来赔笑,他从后面掐了有愧一把,有愧身上没什么肉,只捏起来一层皮,道:“这个是刚来的,年纪小,不懂事。”他伸出两指比了个八的手势,说:“八两,再可不能少了。”
大婶冷笑了一声,说:“八两?八两买回去当小姐供着?”
阿东皱着眉,八两这数报得高了,有愧这模样肯定值不了八两,可谁叫那个败家娘们在她身上花了五两银子,这钱要不回来他就亏大发了。
就在阿东正犯愁的时候,人群里传来一个男人清朗而隽永的声音,“我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