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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没精力跟他们慢慢扯皮。
*
这是她第二次进宫来了,已经不再一路看过去勾起儿时的回忆。她对这里所有的好感,都伴随着皇舅舅那碗试探的酒酿丸子消失殆尽了。
徐嬷嬷依然早早地在外面迎接她,看到夏姣姣从轿撵中下来,竟是推开一旁的宫人,亲自把她搀扶了下来。甚至等她站稳之后,还轻轻地抱了一下她,脸上的神情仍然很激动。
“嬷嬷,许久不见。”她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徐嬷嬷的脸。
徐嬷嬷的眼眶立刻就红了,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直接揉搓两把,但是县主终究不是小孩子了。
两人走进内殿的时候,太后早就等着了,看到她就一把搂进怀里,轻轻地捶着她的后背,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地叫骂道:“姣姣,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外祖母,是不是忘了外祖母?”
夏姣姣有些哭笑不得,她轻声安抚着老者:“我把谁忘了,都不能忘记外祖母啊。外祖母对姣姣这么好!”
“那是不是夏侯府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人欺负了你?”
夏姣姣连连丫头,祖孙二人凑在一起一阵黏糊,才说到正事儿上。
“其实我这次入宫,是有一样东西想送给外祖母的,那也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她的面色慢慢恢复正经,说到最后半句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缅怀。
太后的身子一震,她立刻冲着徐嬷嬷使眼色,内殿的几个宫人全部退了下去,只剩下徐嬷嬷和她们祖孙三人在内。
“好孩子,你下回再说起你母亲的遗物时,要悄悄跟外祖母说,要不然被旁人听去了。到时候他们就要跟你抢了,你年纪还小,性子也单纯不懂这些事情,没关系外祖母慢慢教你!”太后一把搂住她,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发顶,脸上带着几分心疼的神色。
夏姣姣的眼睛眨了眨,被人认为她是单纯的这种感觉,似乎也不赖。
“没关系让他们听好了,我年纪小的确护不住,但是我把这东西送给外祖母了,没人敢跟外祖母抢的。”她忽闪着大眼睛看向太后,声音娇脆,像是在撒娇一样。
太后这回心疼极了,把她搂在怀里,竟是要哭:“我的好姣姣,你怎么这么傻。你娘去得早啊,要不然她得多疼你啊。外祖母要是也去了,谁来护着你啊!我的乖姣姣啊!”
太后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搂在怀里的力道,恨不得不让她离开,两个人就这么长在一起才好。
夏姣姣抬起双臂搂住她,也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外祖母别哭了,母亲已经去了,姣姣会陪着你的,也会孝顺你的。”
直到太后的情绪平复下来了,夏姣姣才从脖子上将玉佛摸出来给太后看:“母亲留给我两个遗物,一个就是这个玉佛,另一个则是坊。外祖母也该知道,坊是耗费了母亲诸多心血的,姣姣接手的时候年纪还小,一直让林嬷嬷带人打理的,好在坊里的人也都忠心听话,这么些年不负所托,并无差错,而且一片繁荣。但是姣姣唯恐有人看上这里,抢走了坊,姣姣不是舍不得,而是母亲的心血尽在其中,姣姣不能毁了它。”
她抬起头看向太后,眼神之中透着几分哀求的意味:“姣姣想把坊送给外祖母。这世上如果有人跟姣姣一样怀念母亲,那肯定是外祖母,坊交到外祖母的手中,姣姣也不会害怕了。”
太后搂着她,忽然变得沉默了。她似乎在失神想着什么,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直到一旁的庄嬷嬷提醒,太后才反应过来。
“好孩子,外祖母还有口气在,就不会让人欺负你,也不会有人敢抢你的东西。坊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也只有你能体会她的一番苦心,坊这么多年经营得很好,你皇舅舅也曾在我面前提过几句,说是你知人善用,小小年纪就冰雪聪明,一定能把坊办得更好。外祖母给你保驾护航,如果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如果有人敢动你,哀家哪怕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护着你的。”
太后摸着她柔嫩的面颊,眼神之中透着几分深思和郑重。
玉荣长公主不仅是先帝最疼爱的孩子,同样也是她疼爱的孩子。当年看到玉荣那浑身是血惨死的模样时,太后是当场晕厥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些年的日日夜夜午夜梦回,她都能梦到玉荣浑身是血地倒在她面前。她那个从小到大都极其要强极其优秀的小公主,竟然也会有如此孱弱而了无生气的模样。
这种痛苦,她坚决不要承受第二次。
“可是如果有人朝我要怎么办?”夏姣姣睁大了眼睛,脸上带着几分忧愁的表情。
太后刚想反驳不会有人敢要的,但是脸上的神色又纠结了一下,才道:“有谁跟你要,你就说这已经送给外祖母了,让他们跟哀家要。”
夏姣姣点了点头,她在宫里留了顿午膳,今上并没有过来,直到夏姣姣出宫都没有瞧见那位皇舅舅的身影。
倒是徐嬷嬷送完夏姣姣回来之后,太后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皇帝说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管理不好坊那样的地方,哀家当时没有多想,只是下意识地拒绝。现在看来皇帝是早就想要坊了,他皇姐好容易留下来的一个念想,他都要抢走。姣姣怎么办?到了今上的手里,这坊恐怕不改名字也名存实亡了,完全服务于皇帝,里面的运行机制肯定改得面目全非,哀家还能不了解他嘛!”太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恼怒。
但是她又不能为了这事儿去找今上吵架,正如徐嬷嬷之前劝过她的。
她毕竟年岁已大,现在有时候脑子就不大灵光。姣姣还是得靠着今上维护,她不能让他们甥舅两个之间出现矛盾。
徐嬷嬷不知该如何劝,今上这几年越发春风得意起来。他已经完全掌控了朝局,帝王心术也玩得非常遛,就连太后有时候都跟她私下说,觉得皇帝不再是以前那个孝顺的儿子了。
“要不太后先答应县主,把这坊握在手里,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您完全不插手还让县主折腾就行。等以后县主找了夫君,有了夫家做后台,再还给她。那时候有了姑爷一起打理,想必没人敢动。”徐嬷嬷思索了片刻,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太后摇头,“我何尝不是这么想,但是却不能这么做。如果我如此接了坊的摊子,那么以后等哀家死了,肯定也会有人以这个为借口把控坊。想必被旁人把控了的话,就不会像哀家一样,依然对姣姣放任,而是那个把控的人要成为坊的新主子了。”
徐嬷嬷几乎脱口而出:“这天下除了您之外,还有谁敢动县主,有能力让县主乖乖交出坊来?”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她,眼眸微闪。
徐嬷嬷震惊,“今上。”
太后见学嬷嬷先是不相信,后来又有些无力地站到一旁,不再想着反驳了。
“今上之前没有直接开口要,他只是稍微提几句,我也没当回事儿。若不是姣姣这回来,说要把坊送给我,哀家还想不起来今上竟然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了。”太后再次重申这件事。
徐嬷嬷也想起来了,他们母子每回用膳的时候,她都在一旁伺候。自从玉荣长公主逝世之后,太后也今上关系很僵。防止他们俩吵起来,所以徐嬷嬷都要跟在左右,就怕他们两人到时候吵起来引起不可调和的矛盾。
所以今上提起坊的那几次,她也都在场听得一清二楚。
“都是从哀家肚子里爬出来的,为何他变成了这样。罢了,以前的哀家也不想提,玉荣留给姣姣的东西,他想都别想,除非从哀家的尸体上踏过去!”太后拍了拍桌子,脸上带着几分痛苦的表情。
“太后!您——”徐嬷嬷惊呼了一声,想要制止她,最后却又闭嘴了。
*
夏姣姣回到侯府之后,有丫鬟来通禀,薛四爷已经等着她了。
她立刻蹙眉:“今儿不到五日诊脉之期,他怎么又来了?”
这人还真阴魂不散,离他上回来才三日,每次这么勤快,她都要怀疑他是心怀不轨了。
院中摆着桌椅,上面的糕点茶水备齐,茶香四溢。夏姣姣的眼神盯着那茶壶,脸上露出几分愤愤的表情。
这茶香如此浓醇,必定是知夏那丫头泡的,知夏的泡茶手艺一绝,不过因为夏姣姣睡眠不太好,所以基本上都给她泡果茶,而不是这种浓茶。现如今她一回来,就看到这个小白脸舒服地坐在她的院子里,享受着她丫鬟的伺候。
“薛四爷真是惬意,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儿。”她的心情不好,出口难免有些冲。
薛彦正闭着眼睛悠闲地品茶,此刻听到她如此说,立刻睁开眼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被人打扰后的不满。
“薛某倒是想拿自己当外人的,但是县主的几位俏婢实在温婉可人,一片拳拳心意,薛某岂可辜负。倒是县主去了宫里,太后派人到国公府里找薛某,说是您的气色不太好,让我来跑一趟。”薛彦放下茶盏,视线在她的身上一扫,似乎在查看她的情况。
夏姣姣就当没在意到他的眼神,直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县主这里的花长得可真不错,方才薛某进屋之前,看到了好几种熟悉的。其中有一种长得跟白茶花似的,尤为扎眼。”
薛彦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相反手在她面前一招,忽而掌心里就凭空变出一朵白花来。花瓣鲜嫩,层层叠叠的花瓣盛放,显然是刚摘下的。
夏姣姣脸色急变,她抬头扫了一眼周围,几个丫鬟都是一脸震惊,显然不知道薛先生是何时注意这些花,又是怎么变出来的。
“薛四爷这不经过主人同意,就随意动我的东西,不大好吧?若是被那有心人知道,还以为你对我情根深种呢!”她扯着嘴角轻笑,镇定自若。
薛彦将花朵递到鼻尖轻嗅,脸上的笑意渐深,“传闻有个巧手的花匠家丫头,为父报仇,种出了一种花叫‘醉生梦死’。花如其名,让人沉醉其中。其香冷幽清淡,沁人心脾。意志薄弱之人接触到这花香,就会沉入噩梦之中。那丫头就用这花给所有的仇人闻了,然后一把火烧了那地方。”
他的手指修长,指尖如玉,白色的花朵在他手中静静开放,即使不凑近,都能嗅到他手中的幽香。
“巧得很,那醉生梦死就是莹白如雪,形似茶花。”薛彦站起身,慢慢踱步到她面前,“我听说薛侯爷前日晚上忽而性情大变,醒过来之后还不停地喊着‘弟妹,饶命!’,薛某认为他喊的不是三夫人,而是已逝的玉荣长公主。只是不知侯爷的病症是否有这花的功劳?”
他弯下腰,将那朵白花插/进了夏姣姣的发间。青丝如泼墨,上缀一点白,显眼异常。
“薛彦,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爱多管闲事儿?薛侯府的人是死是活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只要顾好我的病就行了。”她秀眉紧蹙,身体绷着,姿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男人总能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做这种亲密的动作。长着一张小白脸就想勾/引人,休想!
“只是提醒你,薛侯府这些事情都是在你回府之后才有的,想不怀疑你都难。以后你若是真传出了扫把星的名声,那我可就不替你诊脉了。你若有那不好的名声,肯定是嫁不出去的,薛某从不替注定要孤独终老的女人治病。”薛彦歪了歪头,视线依然停留在她的身上,显然在打量她。
夏姣姣刚想开口说话,就见他忽而抬手扶了一下她发间的白花,再次打量才觉得稳妥,慢悠悠地回到了位置上去。
薛彦总算不逗弄她了,仔细地诊完脉之后,眉头就一直没松开过。
“这些日子薛某算是白替你诊脉了,一旦吐过血就恢复到之前,虽然知夏给你服了保命药,那也没什么效果。以后情绪激动,就接着吐血吧。拿纸笔来,开方子。”他头都不抬,将衣袖挽起,露出一双精瘦的手腕。
知冬一溜烟把东西拿了过来,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先生,之前县主不吐血都不能服药,现在身子更差能用药了?不是口服的,难不成是外用的?”
薛彦抬起头,冲她露齿一笑,整齐的牙齿显得有些森然,他的声音却温润如春:“口服的,喝喝好死。”
知冬手一抖,立刻把纸笔收到了背后藏着,不给他了,脸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拿来。”薛彦冲她伸手,笑意收敛。
知冬不敢造次,立刻还给他了,心里直道:原来薛先生冷脸这么可怕,气势强大。
“此药微苦,一日一次,午膳用完一个时辰后服用,必须一滴不漏的喝完。”薛彦的手腕飞快,刷刷几下就写完了。
字体龙飞凤舞的,竟是草书。
“先生,这药喝到什么时候?”知夏忍不住出来问,药效是什么,她还是要搞清楚的。
“先喝五日,我下次来的时候希望县主不要这么冥顽不灵,为了报复某件事或者某个人就把自己弄得咳血不止。你倒是无所谓,只可惜薛某和你这几个丫头的心血就白费了,说实话你真不如街头卖油条那家的狗崽子听话。”薛彦连药箱都没打开过,就直接背起来走人了。
知夏跑去送人,夏姣姣脸色变了几回,最后阴沉不已。
她低头看药方的时候,发间的白花恰好落在了桌上,拿起来准备丢到一边的时候,却闻到了另一种香气,并不是她熟悉的冷幽香。
“混账东西,他敢骗我!”夏姣姣一把抓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直接用脚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