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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别哭了,你说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别哭了。”
云娘终于收了泪,“都是我的不是。”她心里亦十分明白,自己闹成这样,所依仗的不过是玉瀚疼自己?
所以尽管错了,还是沸反盈天地闹了起来。
现在他认了错,放下身段来哄自己,又疼得什么似的,她心里原有一点点的委屈也早散了,遂将头埋在他怀里,却忍不住又悄悄笑了起来。
玉瀚便拿手指一下下地在她的脸上划着,“你呀,又是哭又是笑了,还真让我没奈何!”
云娘笑得便更大声了,逗得玉瀚也笑了。
两人笑了半晌,方才平复下来,冷不防汤玉瀚却扶着她的肩问:“告诉我,为什么夜里起来偷偷织锦?”
云娘不语了。
“刚刚我气昏了头,”汤玉瀚平静下来,他虽不是细心的人,可是思维却素来慎密,并不容易被哄过,云娘虽然喜欢银子,但却不是一味贪财的人,且一向十分以自己为重,轻易不会违拗自己的意思。便温和问道:“你一定有原因的,告诉我吧。”
“祖父想让你娶名门淑女,现在娶了我,一定很生气,还有汤家上上下下的人,恐怕都是瞧不起我的。我就想怎么能让大家都能接受我,喜欢我,后来听人说了江北曹家大夫人的故事,就想效仿她……我不比曹大夫人差的,自己能织锦,也能开织厂,一定能给汤家置下百万家产。”
汤玉瀚一向知道云娘是极聪明的,做事也极有成算的,可是他却还是没有想到她心思竟然细密到如此地步。下意识便反驳,“我不是告诉你祖父已经同意我们的亲事了吗?”
云娘却没有被骗过去,“我们刚成亲不久,京城来了一封信,我见你看过就烧了,只说祖父老人家同意了,但却没有一句问我怎么样的话,所以我想,就算他老人家同意了,也是无可奈何,其实还是非常不喜欢。”迟疑了一下,终于小心翼翼地问:“而且,其实他老人家还是不同意的吧?”
是的,祖父在信中提过云娘的,告诉自己他不会认这门亲的。
因为云娘那时还不识字,所以自己便以为骗过她了。
其实她那样聪明细心,自己只在画上弹了一下,便能猜出自己心思,那样大的事,哪里容易被骗了过去呢,便早有了怀疑。
可是汤玉瀚哪里会舍得告诉她,她是那样的要强,刚道:“祖父……”
云娘却打断他道:“还有年前我准备家里的年礼,你又告诉我不必给祖父做衣裳,我想祖父一定是不喜欢我的,才不肯要我的东西。”
前些天云娘便问送回京城家里的节礼,又说要给祖父和继母各做一套衣服,让他帮忙挑选衣料,汤玉瀚知道祖父和继母从来不穿外人做的衣服,收到了也只是赏人,甚至祖父还可能直接扔了,哪里肯让云娘白费功夫,只告诉她买了些盛泽镇的土物送去即可。
当时他未加深思,不想她原来就心有怀疑,至此便什么都感觉到了。然后便悄悄想出了办法,想讨得祖父和家人喜欢,觉也不睡地辛苦忙碌。
可自己还很生气地凶了她,又自以为是爱护她。
汤玉瀚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揽着怀里的人叫了声,“云娘。”
听怀里的人糯糯地叫了声,“玉瀚。”胸中便被爱惜之情堆和满满的,竟一时再说不出话来。
怀中的人是个单纯的小女子,她对于未来充满着希冀,自从嫁给自己,便盼望着融入汤家,得到上上下下的认可,与自己真正结为一体,可是那实在是太难了。
汤玉瀚疼惜不已,但想到汤家,一时思绪便飘远了。
离开了从小生长的京城,到了江南的水乡,汤玉瀚很少想起武定侯府,很少想起祖父、姑姑,更不论继母和兄长了。
过去的种种,富贵、荣耀、艰辛、难堪、痛苦,毕竟都过去了。
甚至他很享受在这个远离京城的江南水乡静静地过着几乎与人隔绝的生活。表面上他每日在繁忙的河道上穿梭,检查无数过往的船只,注视着数不清的商人,可是他并不与其中任何一个人来往,他只过着自己最简单的日子。
曾有许多人说过朝廷的官员只靠俸禄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因着只想远离众人,才略有试一试的念头,便过了下来,而且还过得很好。他从不给上司送礼,也不与富商们往来,再不理任何人,没想到这样倒得了一个天大的名声,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祖父赞许了很久,问起的时候,他只说是在磨练自己,但在内心深处,他亦明白自己其实是在逃避。
于他,盛泽镇里清贫的生活可能比京城的奢华的日子要好,而且还是好许多许多。他甚至盼望,他永远也不用再回那里。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他生为汤家的嫡子,在亲兄长再无出头之日时,唯有担起汤家所有的责任,将武定侯府重新振兴起来。
但是,就在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最坚硬的铠甲包裹起来,再不会被任何事物打动时,他遇到了杜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