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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来番邦船只,必须依照朝廷规定,在固定时间地点进行贸易。交易不是每年都有,往往要等上三-五-年,乃至十年,才许外来船只入港。
外来船只,没有朝廷所颁的文书,不许市货。
胆敢暗中交易,不被抓到算运气,万一被抓到,后果会相当严重。无论朝贡使臣还是随船商人,依明律处置,绝不手软,打死也只能认命。
番商多慑于明朝威严,少有敢以身试险。
想买到明朝的货物,只能通过走私,甚至同海盗交易。
相邻的倭国,自弘治朝中期便陷入-分-裂-内-乱。战败的武士联合贼匪,坐个木盆就敢下海。只要淹不死,侥幸登上明朝海岸,必-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更为可恨的是,有奸商内贼同倭人沆瀣一气。暗中通风报信,瓜分抢得的金银财物。
卫所官军接到贼报,赶至事发地点,早已不见贼影。目之所及,只有死伤哀苦的百姓,以及被付之一炬的房屋。
从弘治十五年开始,朝廷屡次派遣巡按御史,严查沿海匪患,真倭假倭,一律斩首示众。敢为贼匪通风报信,祸及三族。
起初,朝廷用雷霆手段,起到一定震慑作用,匪患渐小。到弘治十八年,贼匪摸清官军套路,开始玩起躲迷藏。每次追-剿,别说真倭,连假倭都抓不到半个。
朝廷派遣的官员,当地的卫军,只能眼睁睁看着贼寇为患,毫无办法。
百姓遭受苦难,流离失所,无不怨声载道。
贼匪为何能如此猖獗?
厂卫几番查探,除岸上内奸之外,更怀疑其手中握有沿海布防的舆图。
“此张海图非我朝之物。上标几处卫所,皆是新设不久。如我没有猜错,持有此图之人,必和倭贼海盗有所牵涉。”
铺开记录供词的白纸,赵榆提笔,在纸上简单勾画。
“弘治十八年,这几处均有倭贼上岸。”
随墨汁晕染,简单的线条铺展,比海图更为直观。
顾卿凝眸,瞬间明了,为何赵榆敢肯定,持图之人同倭贼海盗有关。
“此处有乡民聚集,距卫所较远且防备不严,从这里登岸,洗劫之后,有充裕时间离去。”
赵榆停笔,道:“持图之人可抓到了?”
“都押在囚室里。”
“甚好。”赵佥事拿起勾画过的纸张,嘴边现出笑痕,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如顾千户不介意,本官想同他们聊上几句。”
“请赵佥事前来,即是为此。”
顾卿唤来狱卒,为赵榆引路。
“三名番商,自称黑衣大食后裔。户籍在宁波府,路引乃府衙开具。”
赵榆点点头,斟酌片刻,既了解话中未尽之意。
仅是番商同贼人勾结,问题尚好解决。怕只怕,府衙内部被买通,或是有当地大族牵涉在内。那样一来,想查明此事,恐怕要大动干戈。
事闻朝中,必当掀起波澜。
浪头打下来,劲道绝不会小。不知牟指挥使能不能扛得住。
赵榆咂咂嘴,要不然,向指挥使建议,拉东厂“下水”?
反正在朝官眼中,厂卫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遇到这样的“好”事,锦衣卫自然不能独享。
赵榆笑呵呵向外走,中途忽然停住,转身问道:“本官闻得,顾千户同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关系莫逆?”
“杨侍读暂住下官家中。”
“哦。”赵榆点头,“甚好。如有机会,本官-欲-同杨侍读一晤,可请顾千户帮忙引荐?”
“佥事有意,下官自当从命。”
“多谢。”
赵榆颔首,又指向海图,道:“这几座海岛,上边标注的东西很有意思。如这五人是知情者,千户不妨多问问。”
“有意思?”
“很有意思。”
赵榆不只认识海图,更认识图上的文字。
“不是金银就是珍珠,千户不觉得有意思?”
话落,赵榆摆摆手,前往关押疑犯的囚室。
刑房门关闭,铁石-摩-擦,发出一声钝响。
顾卿转过身,冷冷的看着五名壮汉。
后者听到赵榆的话,心知事情瞒不住。他们能扛住鞭子,那几个番商瞧着就是软-蛋。
抛开最后一丝侥幸,五人终于开口,将抢劫海图的目的和盘托出。
“我等抢夺海图,不为其他,只为图上银矿及倭人藏宝。”
银矿?倭人藏宝?
顾卿挑眉,再看海图,发现仍是看不明白,表情更冷。
见千户脸色难看,校尉力士会错意,又举起鞭子。
壮汉们齐齐吐血,很是哀怨。
不说要打,说了也要打。
就算最没人性的海盗,也不会这般凶恶!
还让不让人活?
诏狱中,番商和壮汉心肝发颤,一片水深火热。
灯市内,朱厚照左手提灯,右手握着两个糖人,看什么都好奇。
杨瓒随驾,提着一盏绘有花鸟虫鱼的走马灯,不时为朱厚照讲解灯上的故事,偶尔驻足某个摊位,等天子猜谜。
发现天子皱眉,杨侍读立即让开位置,笑眯眯抬手,请谢丕顾晣臣上前。
“还请两位仁兄帮忙。”
他不会猜谜,早有备案。
有两位货真价实的大才子在,也轮不到他出场。
没法拒绝,两位被坑的才子只能认命。几次下来,随行家人都没能空手,彩灯不算,作为彩头的笔墨纸砚、钗环玉佩堆成小山。
锦衣卫忙着搭建“人墙”,没法帮忙。王忠和严嵩自告奋勇,为天子提灯。
“卿等果然忠心。”
忠心?
王给谏和严给谏互相看看,除了苦笑,唯有苦笑。
不过,能在天子跟前混个脸熟,也算得偿所愿。
从街头走到巷尾,凡是有灯谜的摊位,都遭到一行人的“扫荡”。
才高八斗的谢丕,足够让摊主头疼,加上学富五车的顾晣臣,堪比台风过境,席卷起来,不留半点渣滓。
两人合力,压根没有猜不出的灯谜。
如果不是人太多,怕坏了生意,左右摊位的工匠商人当真想挥舞扫把赶人。
这是猜谜?
分明是砸场子!
好在谢状元和顾榜眼知晓人情世故,没把事情做绝。既让朱厚照拍手,又给摊主留下余地。
几次下来,朱厚照对两人观感大好,不及杨瓒地位,也多出几分亲厚。
离开最后一个摊位,朱厚照手里的糖人只剩细杆。
“前方有间茶肆,老爷不妨过去歇歇脚。”
张永抱着一堆锦囊木盒,半点不妨碍说话。
“也好。”
朱厚照接受提议,道:“杨先生,快些。”
杨瓒提着彩灯,路过张永时,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这间茶肆有锦衣卫看守,比福来楼更为安全。
朱厚照半点不晓得内情,到了地方,噔噔噔跑上二楼,等伙计送茶时,令张永谷大用挑出几只木盒。
“这支钗上有佛文,太皇太后必定喜欢。”
“玉镯给太妃。”
“簪子送给母后。”
摆出三个盒子,朱厚照仍没有停手。
“这方砚台是朕猜谜所得,送给杨先生。”
杨瓒微愣,他也有?
“谢陛下。”
“不用。”
朱厚照挥挥手,继续在彩头里拨拉,又选出两支笔,两个造型奇巧的笔筒,推到谢丕严嵩四人跟前。
“几位爱卿辛苦。”
四人谢恩,拿起天子赏赐,禁不住心头发热。
此物粗陋,不及寻常所用半分,却比任何赏赐都显珍贵。
送出礼物,朱厚照拍拍手,袖子一挥,猜灯谜所得之物,在场人人有份。不够分,自己商量,劈成几瓣也没关系。
不够分就劈开?
众人跪地谢恩,表情都有些扭曲。
该感动吗?
应该。
可这样不靠谱的赏赐,当真是世间少有,平生仅见。
杨瓒默默转头,不知该说什么,唯有不发表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