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红论:香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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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红论:香菱
香菱原名甄英莲,是《红楼梦》开场人物甄士隐的女儿,因身世坎坷成为随入贾府的薛家丫鬟并改名香菱,人物命运在金陵十二钗副册。
一般看甄士隐这个人物是照应曹雪芹个人下半生命运的,从现有史料看这两个或真实或虚拟的人物相似性是过半的,那么偶然性可以排除,有意创作甄士隐这样的人物自比是不言而喻的。甄士隐的最后避世出尘和宝玉的日常出家反映曹雪芹内心的某些思想又相照应推进书中情节发展,不仅反衬人物未来走向,也可以对比文学作品的差异性。对于现实主义作品的作者而言避免主角代入产生光环效应使得作品庸俗化是基本素养,叙事技巧是进一步的文化能力。《红楼梦》第一回安排了补天石进入贾府照映贾宝玉,从书中看像二仙所言“美中不足,好事多魔”贾宝玉历世并非十全十美;同比的甄士隐的女儿入大观园同样如此,于微薄人物去看卑微人物的苦辣酸甜。
人如其名,从甄英莲到香菱,从本应是大家闺秀到使唤丫头,从“应怜”到“相凌”,香菱的一生是普罗大众中微若蝼蚁人物的命运缩影。人们常言“出门遇贵人”,香菱出门遇贵人却少有善良之辈,甚至多是为恶之徒;反思人如其名,莲花和菱花都是自龌龊污泥生长而出,自喻本洁但龌龊处处之是人们展眼所在。香菱出门便是霍启走失小姐后逃亡;姥爷封肃从未想过寻回孙女;门子自幼认识英莲却在旁边袖手不顾;贾雨村受人恩惠却无使人团圆半点想法。这些人常规的人情法理是没有的。
第一回茫茫大士的“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批言是可以与第四十九回宝钗说的“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对照的。人们在沉静至极的无风空寂中方才能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这落雪的“澌澌”声多有人看作薛蟠对香菱的凌虐,其实换个角度也可以看作宝钗对香菱的培养照顾。当然,这种培养照顾可能也改变了香菱的发展方向。在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门子叙述“那日冯公子相看了,兑了银子,拐子醉了,他自叹道:‘我今日罪孽可满了!’后又听见冯公子令三日之后过门,他又转有忧愁之态”,以香菱“如今十二三岁的光景”说出来的饱世话语和担忧事情出现后来变故的心态,她应当是个极聪慧的女孩子。第四十八回“慕雅女雅集苦吟诗”香菱入大观园就开始学诗的基础应该是宝钗给打下的厚实底蕴,香菱找黛玉学诗起因在第二十四回开头打断黛玉“牡丹亭艳曲警芳心”思绪、加之众人对黛玉诗才推崇始得有这样举动。但香菱的性格以“憨、痴、呆”来说与其说是薛蟠的同化,倒不如说是宝钗的影响,这种影响并非宝钗故意。宝钗一贯对人难得一吐心内自己的真言,但在世事上儒家“以政行侠”本职是不缺的,像第二十四回“醉金刚轻财尚义侠”倪二行止都冠名侠义,那么宝钗所作所为就是贾府的盖世巨侠了。
然则故是平时宝钗对香菱姐妹相待,但毕竟主仆有份的,在宝钗与薛姨妈在香菱第四十八回入大观园和第八十回维护她时是说的很清楚的。很多人以为贾府里面丫鬟多有奴性,但在封建社会制度下的等级重压比之现代马戏团训练虎熊动物手段有效多了,在人身依附关系中人的个性与自性消失殆尽。不灭自我、不为他人消逝自我等等如果不能坚持,那么幼时的智慧便会失却;香菱这样的女孩成为丫鬟不用有自己的想法自然开始痴呆起来。再看脂砚斋对她的评语:“细想香菱之为人也,根基不让迎、探,容貌不让凤、秦,端雅不让纨、钗,风流不让湘、黛,贤惠不让袭、平,所惜者青年罹祸,命运乖蹇,至为侧室,且虽曾读书,不能与林、湘辈并驰于海棠之社耳。然此一人岂可不入园哉?”,这或者叹息;第四十四回宝玉“忽又思及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又思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贴,今儿还遭荼毒,想来此人薄命,比黛玉犹甚”与第六十二回宝玉“一壁里低头心下暗算:‘可惜这么一个人,没父母,连自己本姓都忘了,被人拐出来,偏又卖与了这个霸王。’因又想起上日平儿也是意外想不到的,今日更是意外之意外的事了”对应同样在叹息。在人名虽异但路途同在的林林总总大观园贾府女孩子的生活命运中曹雪芹书写着雪落澌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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