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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问题。或许他此时比我留下来同他说说话,更想一个人待着?
我一时有些踌躇,琢磨半日,还是开口道:“真没什么想要的?没什么想要的我先回去了。”
他猛抬头,望了我片刻,神情依然平淡,缓缓道:“我想要的?我想要的自始至终,”面不改色地看我一眼道,“不过一个你罢了。”
我震了一震。但今夜邪行,这番肉麻话入我的耳,我竟未觉得肉麻,反是心中一动,觉得他这个神情,居然十分动人。他本就长得好,动人起来天底下怕是没有几人能把持住。我亦不能免俗,一句话在他深沉的目光中脱口而出。
待反应过来方才是句什么样的话脱口而出时,我直欲一个嘴巴子将自己抽死。
咳咳,我脱口而出的是:“你想与本上神一夜风流?”所幸待我反应过来时夜华他尚在茫然震惊之中,我面上一派火红,收拾了灯盏速速告退。脚还没跨出门槛,被他从后头一把搂住。
我抬头望了回房梁,白浅,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夜华周身的酒气笼得我一阵阵犯晕,他搂我搂得十分紧,被他这样一搂,方才的惭愧不安一概不见了,脑中只剩桃花般灿烂的烟霞,像是元神出了窍。保不准元神真出窍了,因为接下来,我情不自禁又说了句欠抽的话。
咳咳,我说的是:“在大门口忒不像样了些,还是去床榻上吧。”说了这个话后,我竟然还捏个诀,将自己变回了女身……
直到被夜华打横抱到里间的床榻上,我也没琢磨明白怎么就说了那样的话,做了那样的事。他今夜喝了许多酒,竟也能打横将我抱起来,走得还很稳当,我佩服他。
我躺在榻上茫然了一阵,突然悟了。
我一直纠结对夜华存的是个什么心,即便经了四哥的提点,大致明白了些,但因明白得太突然,仍旧十分纠结。但我看凡界的戏本子,讲到那书生小姐才子佳人,小姐佳人们多是做了这档事情才认清对书生才子们的真心。兴许做了这个事后,我便也能清清楚楚,一眼看透对夜华存的心思了?
他俯身压下来时,一头漆黑的发丝铺开,挨得我的脸有些痒。既然我已经顿悟,自然不再扭捏,半撑着身子去剥他的衣裳,他一双眼睛深深望着我,眼中闪了闪,却又归于暗淡。我被他这么一望,望得手中一顿,心中一紧。他将我拽着他腰带的手拿开,微微笑了一笑。脑中恍惚闪过一个影子,似浮云一般影影绰绰,仿佛是一张青竹的床榻,他额上微有汗滴,靠着我的耳畔低声说:“会有些疼,但是不要怕。”
可我活到这么大把的年纪,什么床都躺过,确然没躺过青竹做的床榻。那下方的女子面容我看不真切,似一团雾笼了,只瞧得出约莫一个轮廓,可那细细的抽气声,我在一旁茫然一听,却委实跟我没两样。我一张老脸腾地红个干净,这这这,这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我对夜华的心思竟已经……已经龌龊到了这个地步了?
我茫然地回神,觉得对自己的心,果然又有了一层新的见解。我居然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看的夜华,着实为老不尊,十分惭愧,捂着心口正要感叹,这一捂不打紧,我低了眼皮一看,娘啊,我那一身原本穿得稳稳当当的衣裳哪里去了?
夜华仍俯在我的上方,眼中一团火烧得热烈,面上却淡淡的:“你这衣裳实在难脱,我便使了个术。”
我扑哧一笑道:“你该不是忍不住了吧。”
殿中夜明珠分外柔和,透过幕帐铺在他的肌肤上。他一身肤色偏白,像是狐狸洞中我常用的白瓷杯,却并不娘娘腔腔,肌理甚分明,从胸膛到腰腹还划了道极深的刀痕,看着很显英气。唔,夜华有一副好身材。
他沉声到我耳边,低低一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忍不住了。”
半夜醒过来时,脑子里全是糨糊。那夜明珠的光辉大约是被夜华使了个术法遮掩住了。我被他搂在怀中,紧紧靠着他的胸膛,脸就贴着他胸膛处的那道伤痕。
回想昨夜,只记得头顶上起伏的幕帐,我被他折腾得模糊入睡之时,似乎听他说了句:“若我这一生还能完完整整得到你一次,便也只今夜了,即便你是为了结魄灯,为了墨渊,我也没什么遗憾了。”那话我听得不大真切,近日脑子里又常冒出些莫名的东西,便也不大清楚是不是又是我的幻觉。
即便我同他做了这件事,遗憾的是,却并没像那些戏本中的小姐佳人一般,灵光乍现茅塞顿开。这令我头一回觉得,凡界的那些个戏本子大约较不得真。
夜华睡得很沉,我这陡然一醒,却再睡不着了,抚着他胸前的刀痕,忽地想起一则传闻来。
传闻三百多年前,南海的鲛人族发兵叛乱,想自立门户。南海水君招架不住,呈书向九重天求救,天君着了夜华领兵收服,不料鲛人勇猛,夜华差点葬身南海。
我一向不出青丘,对这些事知之甚少,至今仍清楚记得这桩传闻,乃是因我大睡醒来之后,四哥在狐狸洞中反复提了多次,边提说此事边表情痛苦地扼腕:“你说南海那一堆鲛人好端端地去叛什么乱啊,近些年这些小辈的神仙越发长得不像样了,好不容易一个鲛人族还略略顺眼,此番却落得个灭族的下场。不过能将九重天上那位年轻有为的太子逼得差点成灰飞,他们灭族也灭得不算冤枉。”我的四哥白真是个话痨,不过正因了他,令我在那时也能听得几遭夜华赫赫的威名。据说四海八荒近两三万年的战事,只要是夜华领阵,便一概地所向披靡,不料同鲛人的这一场恶战,他却失势得这样,令四哥讶然。
我正默默地想着这桩旧事,头顶上夜华却不知何时醒了,低声道:“不累吗?怎的还不睡?”
我心中一向不大能藏疑问,抚着他胸前这道扎眼的伤痕,顿了一顿,还是问了出来。
他搂着我的手臂一僵,声音幽幽地飘过来,道:“那一场战事不提也罢,他们被灭了族,我也没能得到想要的,算是两败俱伤。”
我哂然一笑:“你差点葬身南海,能捡回一条小命算不错了,还想得些什么好处?”
他淡淡道:“若不是我放水,凭他们,也想伤得了我?”
我脑中轰然一响:“放……放水?你是故意找死?”
他紧了紧抱住我的手臂:“不过做个套诓天君罢了。”
我了然道:“哦,原是诈死。”又讶然道,“放着天族太子不做,你诈死做什么?”
他顿了许久也未答话,正当我疑心他已睡着,头顶上却传来他涩然的声音:“我这一生,到那之前其实从未羡慕过谁,当我懂得羡慕是何种情绪时,倒是很羡慕我的二叔桑籍。”
他酒量不大好,今夜喝了四五坛子酒,此前能保持灵台清明留得半分清醒,想来是酒意尚未发出来。他平素最是话少,说到天君那二小子桑籍,却闲扯了许多,大约是喝下的几坛子酒,终于上了头。
他闲扯的这几句,无意间爆出一个惊天的八卦,正是关乎桑籍同少辛私奔的,令我听得兴致勃发。但他酒意上了头,说出来的话虽每句都是一个条理,难免有时候上句不接下句。我躺在他的怀中,一边津津有味地听,一边举一反三地琢磨,总算听得八分明白。
我只道当年桑籍拐到少辛后,当即便跪到了天君的朝堂上,将这桩事闹得天大地大,令四海八荒一夕之间全晓得,丢了我们青丘的脸面,惹怒了我的父母双亲并几个哥哥。却不想此间竟还有诸多转折。
说桑籍对少辛用情很深,将她带到九天之上,恩宠甚隆。桑籍一向得天君宠爱,自以为凭借对少辛的一腔深情,能换得天君垂怜,成全他与少辛。可他对少辛这一番昭昭的情意却惹来了大祸,天君非但没成全他们这双鸳鸯,反觉得自己这二儿子竟对一条小巴蛇动了真心,削了自己的脸面,若因此而令我这青丘神女嫁过去受委屈,于他们龙族和我们九尾白狐族交好的情谊更没半点好处。可叹那时天君并不晓得他那二儿子胆子忒肥,已将一纸退婚书留在了狐狸洞,还想着为了两族的情谊,要将他这二儿子惹出来的丑事遮掩遮掩。于是,因着桑籍的宠爱在九重天上风光了好几日的少辛,终于在一个乾坤朗朗的午后,被天君寻了个错处,推进了锁妖塔。
桑籍听得这个消息深受刺激,跑去天君寝殿前跪了两日。两日里跪得膝盖铁青,也不过得着天君一句话,说这小巴蛇不过一介不入流的小妖精,却胆敢勾引天族的二皇子,勾引了二皇子不说,还胆敢在大罗天清净地兴风作浪,依着天宫的规矩,定要毁尽她一身修为,将其贬下凡间,且永世不能得道高升。
左右桑籍不过一个皇子,天君的威仪在上头压着,他想尽办法也无力救出少辛来,万念俱灰时只能以命相胁同他老子叫板,表示若天君定要这么责罚少辛,令他同少辛永世天各一方,他便豁出性命来,同少辛同归于尽,即便化作灰堆也要化在一处。
桑籍的这一番表白绝望又悲摧,令九重天上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可天君果然是天君,做天族的头儿做得很有手段,只一句话就叫桑籍崩溃了。这句话说的是,你要死我拦不住你,可那一条小小巴蛇的生死我还能握在手中,你自去毁你的元神,待你灰飞烟灭,我自有办法折腾这条小巴蛇,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话虽说得没风度,倒是管用。桑籍一筹莫展,却也不再闹着同少辛殉情了,只颓在他的宫中。天君见桑籍终于消停了,很满意。对他们这对苦命鸳鸯也没再耗更多精神处置。一不留神,却叫假意颓在宫中的桑籍钻了空子,闯了锁妖塔,救出了少辛。且趁着四海八荒的神仙们上朝之时,闯进了天君的朝堂,跪到了天君跟前,将这桩事闹得天上地下人尽皆知。
这便有了折颜同我父母双亲上九重天讨说法的后缘。若这桩事没闹得这样大,天君悄悄将少辛结果了也没人说闲话。偏这事就闹到了这样大,偏少辛除了在天宫中有些恃宠而骄,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天君无法,只得放了少辛,流放了桑籍,却也成全了他两个这一段苦涩的情。
夜华道:“桑籍求仁得仁,过程虽坎坷了些,结局终归圆满。那时天君虽宠爱他,却并未表示要立他为太子,没了太子这个身份的束缚,他脱身倒也脱得洒脱。”
我抱着他的手臂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你呢?”
他顿了一顿,道:“我?我出生时房梁上盘旋了七十二只五彩鸟,东方烟霞三年长明不灭,听说这正是墨渊上神当年出生时才享过的尊荣。我甫一出生便被定为太子,天君说我是旷古绝今也没有的天定的太子,只等五万岁年满行礼。我从小便晓得,将来要娶的正妃是青丘的白浅。”
不想他出生得这般轰轰烈烈,我琢磨着道:“你小的时候,就没有对我好奇过?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如何是好?”
他默了一默,将我搂得更紧,缓缓才道:“我爱上的女子若非青丘白浅,便只能诓天上一众食古不化的老神仙我是灰飞烟灭了,再到三界五行外另寻一个处所,才能保这段情得个善终。”
这一顿闲扯已扯得我昏昏然。我赞叹了把他的运气:“所幸你爱上的正是我青丘白浅。”将云被往上提了提,在他怀中取了个舒坦位置,安然睡了。将入睡未入睡之际,忽听他道:“若有谁曾夺去了你的眼睛,令你不能视物,浅浅,你能原谅这个人吗?”他这话问得忒没道理,我迷糊着敷衍他:“这四海八荒的,怕是没哪个敢来拿我的眼睛。”
他默了许久,又是在我将入睡未入睡之际,道:“若这个人,是我呢?”我摸了摸好端端长在眼眶子里头的眼睛,不晓得他又是遭了什么魔疯,只抱着他的手臂继续敷衍他一句:“那咱们的交情就到此为止了。”
他紧贴着我的胸膛一颤,良久,更紧地搂了搂我,道:“好好睡吧。”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梦。
做这个梦的时候,我心中一派澄明,在梦中,却晓得自己是在做梦。
梦境中,我立在一个桃花灼灼的山头上,花事正盛,起伏绵延得比折颜的十里桃林毫不逊色。灼灼桃花深处,坐落着一顶结实的茅棚。四周偶尔两声脆生生的鸟叫。
我几步走过去推开茅棚,见着一面寒碜的破铜镜旁,一个素色衣裳的女子正同坐在镜前的玄衣男子梳头。他两个一概背对着我。铜镜中影影绰绰映出一双人影来,却仿佛笼在密布的浓云里头,看不真切。
坐着的男子道:“我新找的那处,就只我们两个,也没有青山绿水,不知你住得惯否。”
立着的女子道:“能种桃树吗?能种桃树就成。木头可以拿来盖房子,桃子也可以拿来果腹。唔,可这山上不是挺好吗,前些日子你也才将屋子修葺了,我们为什么要搬去别处?”
坐着的男子周身上下缭绕一股仙气,是个神仙。立着的女子却平凡得很,是个凡人。他们这一对声音,我听着耳熟。然因终归是在梦里,难免失真,也记不得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男子默了片刻,道:“那处的土同我们这座山有些不同,大约种不好桃花。不过,既然你想种,我们便试试吧。”
背后的女子亦默了片刻,却忽然俯身抱住男子的肩膀。男子回头,瞧了女子半晌,修长手指抚上女子的鬓角,亲了上去。我仍辨不清他们的模样。
他两个亲得难分难解,我因执着于弄清楚他们的相貌,加之晓得是在做梦,也没特意回避,只睁大了一双眼睛,直见得这一对鸳鸯青天白日地亲到床榻上。
弄不清这两人长得什么样,叫我心中十分难受,早年时我春宫图也瞧了不少,这一幕活春宫自然不在话下,正打算默默地、隐忍地继续瞧下去,周围的景致却瞬时全变了。
我在心中暗叹一声,果然是在做梦。
变换的景致正是在桃林入口,玄衣的男子对着素衣女子切切道:“万不可走出这山头半步,你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