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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奶奶家里收留了很多流浪的动物,小猫小狗有十几只,但平时很少在院里看到它们,似乎它们保留着流浪的习性,只是睡觉时才回到院里,这是与别家宠物的最大区别。另一个不同是,它们回到院里,便会找齐奶奶,并不要食儿,蹲在地上,一声一声叫着,还有抑扬顿挫,而齐奶奶象能听懂一样,拍拍它,它就高兴地跑一边儿去了。而且,它们不象寻常宠物,见了主人一拥而上,会排好队,一个一个蹲到齐奶奶的面前。所以,在甜水园齐奶奶的小猫小狗比齐奶奶出名,但从没人去细想这一切是为什么?
齐奶奶年轻时,在列车机务段工作。二十八岁时,出过一次工伤,被一根钢管砸中了头部,当时诊断左耳失聪,属于九级伤残。但齐奶奶告诉我,她并没有失聪,而是变成了左右耳听觉不同步。对这不同步,我也很困惑,是有回音了,还是单侧耳鸣,想象不出是个什么概念。齐奶奶解释说,其实就是民间说的阴阳耳,两只耳朵听到的东西不一样,右耳是正常的声音,左耳听的却是别人听不到的。刚变成阴阳耳时,齐奶奶很不适应,因为一到夜里,左耳就会变得很吵,而声音大多悲惨凄凉,让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吃了很多安定,并没有好转,以致齐奶奶想过自杀,一了百了。
过了段日子,对这些声音熟悉了,齐奶奶慢慢能分辨出这些声音都属于谁,这些并不能称之为人的魂魄,它们的年龄,它们的性格,它们职业,它们无法释怀的事情。日子久了,齐奶奶就帮它们上上香,烧点纸,打扫打扫旧院子,那些声音就会少一些。但她从来也没看到过这些声音的主人,哪怕这声音就在耳边,真真切切,依旧是毫无所见。人的适应能力远比我们自己想象的要强,在齐奶奶身上尤其是,恐惧与好奇只是一墙之隔,而大智慧的人,将好奇变为行动,进而战胜恐惧。
后来,齐奶奶也发现这些声音里,经常夹杂着不象人类魂魄的东西,声音尖而细,它们所表达的内容,简单的近乎童稚,本以为是孩子或是婴儿,但没多久,齐奶奶发现她的猜测是错的。
有一天,齐奶奶在胡同口见到一只快要饿死的流浪小猫,就把它抱回家,喂它吃的,给它洗澡,涂药水,放在院里,晒着太阳,齐奶奶坐在藤椅上,看着小猫伸懒腰,洗澡,舔爪子。小猫抬起头,眼珠己经是亮亮的,那一刻齐奶奶的左耳响起了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谢谢“。它突然意识到,之前左耳听到的童稚的声音并不是孩子,而是那些小猫小狗。老人们常说,猫狗有灵力,能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看来是对的。
之后的三十年,齐奶奶陆陆续续收养了几十只小猫小狗。齐奶奶的老伴儿七十年代末就故去了,平时陪齐奶奶的就是它们。而这些小猫小狗平时的工作就是替齐奶奶在这片儿转悠,发现有什么反常的情况,就回来告诉齐奶奶。有了这几十个眼线,甜水园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知道的准是齐奶奶。六十年代的特务,八十年代的飞贼,连前两年的杀人逃犯,只要藏进甜水园,全让齐奶奶纠出来,她这居委会主任,才是实至名归。
但这片儿里,小猫小狗也有两个地方不去,一个是井子巷,另一个就是我们住的那院子井子巷齐奶奶说,其实是个阴宅,早在这片还是乱坟荒地的时候,这阴宅已经立在那了,估计是清中晚期修的,宅子下面就是墓井子巷阴宅是有门的,在院的西墙下有个小石门,人要弯腰才能进,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被砌死了,也就再无人进出。后来,隔壁修院子,把墙外扩,进出的通道也没了,真变成了口井的样子。为什么修个阴宅,下面埋的谁,这宅子到底有没有屋主,齐奶奶也不知道。但每隔几年,政府都会拨点款子安排人专门修葺一下,连最动荡的岁月也没间断过。但这老宅还是有很多人惦记的,但六十年代末,有人翻墙进去破四旧,六个进去的,只有五个出来了,但丢的人哪都没找到。齐奶奶告诉我那人一直都在院里,只是谁都看不到。九十年代初时,有个港商看上了这宅子,想买下来做办事处,重开了小门,进去看了看,结果当晚在酒店心脏病发作,差点没回来,第二天就安排人把小门又重新砌上了。就在半年前,又有四个人进去了一次,这回只有一个出来的。
我们住的院子,齐奶奶说,里面藏了一个大黄鼠狼,八十年代初时,院子荒了一阵,那家伙就搬了进来,很凶,打得地洞又深,小猫小狗进院子经常被咬,几只一起去,它就钻洞,奈何不了。每次小猫小狗都捉不住它,反而让它的毒气熏个半死,不敢再去招惹。但就在八月底,一个炸雷之后,黄鼠狼被劈死在了缸里。一只小猫去院里看了看,很快就跑了回来,说院里有个儿比井巷子里还厉害的东西,长了三个头,在东屋里蹲着。齐奶奶不信,但从那时开始留神这院子,几次借故进院看看,她的左耳却什么也没听到,可齐奶奶一直有种感觉,院里有个东西冷冷地看着她,一声不吭,一言不发。
大约十月底,小猫们又跑来告诉齐奶奶,院里那东西消失了,估计是走了,齐奶奶这颗心才算放下。到了年底冬天那个夜晚,小猫发现了醉倒的吴澜,齐奶奶及时找到我们,才算救了吴澜一命。而就在几天前,世杰也搬出了甜水园小院,小猫们进去玩耍,听到了些奇怪的声响,顺着声音,在院子里一刨,发现了寻呼机。
齐奶奶给我讲这故事时,有只小猫就在齐奶奶的腿上趴着,齐奶奶讲几句,它象能听懂一样,摇摇尾巴,点点头,眼睛亮闪闪,讲到井子巷时就飞快地钻进齐奶奶的怀里,再也不动窝了。
齐奶奶对我说的这些事,让我意识到,甜水园小院里一直有些东西,与之后世杰从山西带来的镇墓兽之间有过一次较量,成王败寇,我们却成了最终的牺牲品,世杰官司缠身,吴澜黯然离校,老郝远遁山西,阿晁时有梦魇,连笔记本电脑都招了毒,我呢?等待我的又将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