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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门口自然有服务生收伞,千佳子引着他们去雅间,到门口的时候推开移门,稍稍躬身作了个揖。
周彦带沈瓷进去,四四方方的雅间,榻榻米,窗口帘子拉了起来,可以看到院子里被雨水浇湿的山石和枯树。
沈瓷看了一眼,墙上依旧挂着那幅字。
周彦:“先坐吧!”
沈瓷便坐了下来,站在门口的千佳子又稍稍欠身。
“那我去叫人备茶具,周先生,还是老规矩?”
周彦点头示意,千佳子退出去,要拉上移门的时候又被周彦叫住:“再多备一份点心!”
很快东西都端了进来,却只全部摆在桌上,周彦挥手让服务生出去,关上门,他再折回来,沈瓷还是以刚才的姿势盘坐在榻榻米上,目光淡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焚香,盖炉,又拿手巾把手擦干净,再煮水,煎茶,青烟袅袅,他坐在那幅“残心”的字前面,一举一动间都透着沉浸和平和。
最后一杯铜色的茶水移到沈瓷面前,用蓝色的小瓷碗装着。
沈瓷看了一眼,突然轻笑:“你有什么想问?”
周彦没抬头,只拎了水壶浇茶叶,窗外雨声连连,室内热气氤氲,偶有微风吹动他身后那幅字的卷轴棍,直到他又替自己泡了一杯茶出来,才慢慢开口,抬起眼皮。
“你有什么可以讲?”
沈瓷就此顿了顿,之前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何愿意把过去那些不堪的往事讲给面前这个男人听。
不应该啊,她已经独自隐瞒了这么多年,除却温从安以外她谁都不愿透露一个字,可凭什么周彦陪她去了趟凤屏她就愿意全盘说给他听?
只因为当初他跟她讲了关于甄小惋的事?她用自己的秘密去交换?
不不不,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可这一刻她突然就明白过来了,这男人身上有一股浓重的沉暮感,仿佛是夕阳里面那道柔光,不干不燥,无关乎经历,也无关乎年龄,他总能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场合让你产生倾诉欲。
“好吧!”沈瓷轻声笑,把面前那杯茶往前推了推,“替我要个烟灰缸!”
她不喝茶,她只抽烟。
烟雾混着茶气飘在木色的空间里,半根下去,她眼里才泛出一点光,随后用手指轻轻扫了下额头。
“你有试过吗?你一直渴望想要见到的人,费尽力气想要见到的人,准备了很多话,很多表情,以为见他的时候会有发挥的余地,可是有天当你真的站在他床前,你却发现自己连触碰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沈瓷回忆刚才她在病房的那几分钟时间,真可惜,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只傻傻站在那里,努力很久终于伸出手去。
床上的人眉头皱得很紧,额头有汗,身上有伤,她想替他把眉抚平,把汗擦干净,可是手指挂在半空中很久,最终还是没能落下去。
她连那一点点勇气都没有了。
她彻底沦为一个屈服于命运的人。
“我这二十多年亏欠了很多人,沈卫,温从安,陈遇,现在又多了一个江临岸,前两个为了我死的死瘫的瘫,后两个,一个为我曾与家里闹翻,差点沦为笑柄,而另一个豁出命去替我挡枪,现在插着氧气管躺在床上……我承认我信命,但是我没有屈服过,所以我十六岁那年戳伤了江丞阳的眼睛,二十五岁那年尝试着接受陈遇,甚至曾经一度萌发过和江临岸走下去的念想,可是最后发现都是奢望。陈家不可能接受我,以前犯过的错得罪过的人也不会放过我,命里欠的东西终究要还,所以李大昌又回来了,江丞阳也回来了,而温从安的女儿竟成了他的未婚妻…所以你看,我信命,顺命,可是现在我真的无能为力,我必须心生敬畏了,要说服自己去相信秦兰说的那句话,自从我出现之后他便没有顺利过,他命里本不该有我,有了我之后才会变得这么辛苦,所以我还有什么资格再去触碰他,再去引诱他,他本该有属于自己的轨迹和生活。”
沈瓷一口气说了很多,周彦轻轻押了一口茶。
他听懂了话中的意思,包括她的决定和打算,只是心里越发难过。
“他还没醒,你在下结论之前是否要先征询一下他的意见?”
“不需要了,多一点都是折磨。”
“可是他应该也有选择权,你或许可以尝试着把有些事跟他讲清楚,说不定把障碍扫清了你们之间还会有转机。”
“转机?”
“对,转机,或者就算没转机,至少他要失去得明明白白,更何况他都愿意豁出命去救你,说不定他根本不在乎你的过去。”
“可是那又怎样?就算他真的可以完全不在乎,世人的嗤笑会少吗?压力会少吗?”
所有该面对的都要去面对,困难一桩不少,痛苦反而增多。
他要如何去抉择?太难了,沈瓷不想让他去承受这些。
“到底为止吧,他已经为我付出这么多,与人斗,与钱斗,不想再看到他为了我与命斗!”
人力终不能胜天啊,命里她强求不了,又何必再去纠缠挣扎引发更多苦痛。
周彦一时无言,看着面前的沈瓷,她短短几天也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就连刻意涂上去的胭脂也褪掉了颜色。
半截烟就被她那样无意识地捻在手里。
包厢里久久没有声音,直到各自杯中的茶都凉了,周彦才终于问了一句:“那你呢?你对他是什么感情?”
沈瓷稍稍抬头。
“感情?”
“对,感恩也好,感激也罢,或者是爱,随便哪一样,你对他到底怎么想?”
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沈瓷良久不作声,碾了烟看向窗外,窗外还在下雨,只是小了许多。
她曾对爱下过定义,引用以前在书里看到的那段话。
“我一直觉得爱是寸步不让,要不断与痛苦较量,是这世间唯一一件令人心甘情愿与之遭逢的苦难,可是经历过这件事之后我不再这么想。为什么爱要这样?为什么要这么辛苦?他大可以换种方式,一帆风顺,前程似锦,免去苦难的过程,不比现在这样与我纠缠不休来得幸福?”
“可是这也意味着你要离开,你要放弃,甚至他会误会你冷血无情,从此不能再跟他在一起!”
“那又怎样?我不在乎,也不必占有,他去过他的大好时光,这比我离不离开拥不拥有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