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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佑庭轻轻拍着杜箬的背,怀里的人已经变得很安静,只余一点点呜咽的打嗝气。疯了这么一场,又是喝酒又是吵架,再在风里的路口坐了这么久,全身细胞都已经僵持。
她已经过了无度忧伤的年纪,家里有卧病在床的弟弟,刚结束一段长达6年的感情,前程道路迷茫未知,她还能为一段无望的感情发疯发痴,这本身就是一件让她觉得羞耻的事。
醉一场,哭一场,闹一场,让所有肆虐吼叫不安的情绪全部平息下去,这样就够了。
杜箬呼了一口气,撑着地面从莫佑庭的怀里爬起来,手指在脸上扒拉了几下,将遮住面颊被泪水浸湿的头发全部撩到脑后,一张苍白娇小的脸就露了出来。
最后讪讪一笑,吸了吸鼻子开口,就两个字:“谢谢!”
莫佑庭觉得心里不甘得很,他陪着她当街大闹,完全不顾忌自己的形象,最后她情绪安定,就换来“谢谢”这两个字。
“谢我什么?”
“额…谢你陪着我疯到现在…”杜箬挣扎着站起来,因为长时间坐在地上,脚步发麻,所以刚站起来的时候有些不稳,又有倒下去的趋势,莫佑庭心里又气又恨,迅速站起来扶住她的腰。
“我做这些不是要你一句谢谢,以后麻烦你要哭要闹别在我面前!”他似乎真的有些生气,咕哝着嘴,将脸别过去看着旁边,杜箬被他如此幼稚的情绪搞得哭笑不得,遂推开他的手臂自己站稳,回答:“这么小气?我轻易不哭,就算要哭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你有这样的福利,应该觉得荣幸!”
她也就一句玩笑话,因为知道自己情绪过激,有些丢人,所以想说些什么挽回一点面子,可是莫佑庭却从这话里听出别样的意味,遂抬头,眼光冷涩地盯着她,问:“你以为我一次次看着你哭,心里好受?每次你都喝醉,每次喝醉了就开始闹,一闹你就会说起他的事,你离开桐城去武穆山那天晚上是这样,上次被潘玮带去酒店那次也是这样,如果那天我没有赶过去,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潘玮带进房间了,就这样的男人,值得你一次次为她哭?”
杜箬听着莫佑庭的控诉,刚有些转淡的情绪渐渐又变凉,目光放空,冷森的逼视着莫佑庭。
“你口中所指的他,是谁?你到底知道多少我的事?”
“知道很多,比你想象中的多,甚至知道他的名字,他的样子,他的身份和家底。”
他痛恨杜箬清醒之后这张冷漠到近乎残忍的脸,醉后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把心思都吐出来,但是一旦清醒,绝对是不容任何人窥视。
可是他不想再装下去,他知道这么多她的事,陪着她哭过,闹过,撒泼耍狠过,甚至上次在酒店的房间里差点一夜纵欲,就算她心里没自己,就冲着两人如此暧昧不清的关系,他凭什么要一直自己忍着装着,在背后看着她哭泣无助,却连道破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莫佑庭也索性豁出去,趁她清醒的时候说清楚。
“他叫乔安明,是你现在的顶头上司,国内最大私人药企的创始人,身价百亿,富豪榜上都有名,且有家室,至于年纪,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应该比你大整整二十岁!”
杜箬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安静听完他口中对乔安明的描述,不言不语,只是笔直地站在离他一步之远的位置。
莫佑庭的怒火已经提到嗓门眼,见她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心里更恨。
“怎么没声了?还要我继续讲下去吗?好,那我再多说一些给你听,他的丈人是药监局的一把手,当年靠着丈人才能创办第一家药厂,他人生的第一桶金是因为吞并一家中药作坊,对方手里有一剂膏药,治内风湿关节炎,祖传秘方,药效奇好,本不愿意被乔安明收购,但是刚巧对方的儿子出了车祸,一夜之间成了植物人,需要大额医药费,乔安明便串通医院里的领导,天天让医院给作坊老板下催款通知,最后被逼无奈,对方才将药膏的配方卖给乔安明,而他转手重新包装,再推入市场,不得不说,他很聪明,也成功了,一剂药膏就让他打开了在医药界的大门,但是他的手段呢?他在别人最危难之时趁人之危,用别人的无助和痛苦去达成自己的私欲,就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会全心全意的待你?”
“你从哪里得到这些信息?”杜箬脚步向后退了退,一脸的不相信。
莫佑庭却不愿意放过,字字逼迫:“这些信不信都由你,但是他白手起家坐到今天这个规模,你以为他有多干净?虽然一直为人低调,但现在信息这么流通,你随便网上搜一搜都能翻出他好多成年旧事,所以杜箬,不是我的信息有问题,是你根本不愿意去信!”
一向都好脾气的莫佑庭,训人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含糊,句句在理,言辞都慑人得很。
杜箬却越听越无力,最后只能甩了甩手辩驳:“他是商人,商人的本质就是寻求利益,这个世界已经很现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我不觉得他做得有多过分,满世界多的是踩着别人尸体往上爬的人!再说,他手段狠辣不代表没有感情!”
“好,你说感情,那我们就来谈感情!乔安明的妻子比他小5岁,当初娶她的时候她还不满20,从小就有心脏病,不能生育,必须靠药物来维持生命,就这样一个病秧子,你觉得乔安明当初娶她,是看中她的人,还是看中她药监局头把手千金的身份?”
关于乔安明与他妻子的流言蜚语,杜箬也已经从同事那里听到一些,但是她并不在意,确切地说,她是刻意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但现在这些陈年旧事被莫佑庭无端翻出来,她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愤怒。
“我不知道你这些消息的可信度是多少,但是我印象中的乔安明并不是你口中所说的这个样子!”
“那他在你心中是什么样子?他除了是你的老板,你们还有其他什么关系?换句话问,如果哪天你不在胜安供职,你觉得你还有见他面的机会?”
其实每段感情都应该有个真相,当事人都懂,道理一条条,一桩桩,谁会不明白?但是还这么心痛,是因为自己不愿意醒而已。
可是莫佑庭这么残忍,非要在这个时候将她点醒。
杜箬干涸的眼帘又开始冒出水汽,风吹过,轻轻就将眼眶的泪吹落…她不敢出声,只能将脸别过去看着路上飞驰而过的车流。
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不需要别人提醒的,她自己一早就明白,但是感情从来就由不得自己,她按捺不住,开了一个头,一路跌打滚爬到这里,受了一点伤,但不重,如果现在回头,还有归路。
但她是杜箬,要强倔强的杜箬,所以她不愿意服输。
“你非要把我弄哭是不是?我知道自己已经够傻,知道与他没有可能,但这只是我自己的事,跟你莫佑庭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以什么立场来干涉我的事!”
字字珠玑,但眼角却带着泪。
莫佑庭还是于心不忍,朝杜箬走了几步,她却一直往后退,双手举起来隔开与他的距离:“你别走过来,离我远一点,别来干涉,别同情…”继而便不再说话,将头别在旁边安安静静地淌泪…
离我远一点!莫佑庭自己都想笑…他这是标标准准的管闲事,对方全然不领情,恨不能立马跟他划清界限!
一辆辆车开过来,又很快闪过去,光影全部投在彼此的脸上,照出各自不同的表情和心思。
杜箬终于回神,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手机揣进兜里,转身就往路中央走。
莫佑庭知道她又犯倔脾气,赶紧放下架子去追。
“去哪里?”
“回家!”
“怎么回去!”
“我自己可以打车!”
“我送你!”
“不需要!”杜箬突然转身,目光戚冉地看着紧随其后的莫佑庭:“我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去查乔安明的信息,也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要跟我讲刚才那番话,但是我拜托你,以后不准再提!我有自知之明,跟他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你,莫佑庭,没有谁给你权利去窥探别人的隐私,感情的事你懂多少?像你这样三天换一个女人的花花公子,明白什么叫从一而终吗?明白什么叫为爱而爱吗?把感情当儿戏的人,有什么资格评断别人的感情!”
她说话一向狠,性子来的时候不留一点后路。
莫佑庭听着这些喝斥,心里翻腾的不是怒,而是悲。
他17岁就开始勾搭姑娘,各种类型尝了个遍,“感情”两个字对他而言确实难以启齿,可是他明白自己对杜箬不同。眼前这个女人,可以很轻易地掌控自己的情绪,她悲他便不会开心,她喜,他会比她更加欢喜。
“爱”是一个步步为营的局,他从见她第一眼的“惊艳”到现在的“无能为力”,他不想说自己有多深情,但是至少这一路的艰辛,他都一次次地陪她在挺。
如果说乔安明是她的盖世英雄,那么他莫佑庭至少也是她的后方根据地。
当然,这些矫情到恶心的话他当然不会愿意说,因为实在太不符合他莫大少的性格。
杜箬见他一路追着自己,被她唾成这样也不反驳,顿觉有些索然,便转身又往路中间走,可是脚步刚跨上斑马线,却被身后的莫佑庭一把拉回来。
“你要闹也好,疯也罢,我都随你,但是闹够疯够之后就得听话!现在已经是凌晨1点,你打算在大街上过夜?还是又想像刚才一样跟人当街掐架,最后连辆出租车都抢不到?”
“你松手…”
“我现在送你回去!你要哭要闹,自个人呆屋里去疯,没人再会管你,但是现在我在这里,我就不能半夜放你一个人回去!”
“松手…”
“……”
莫佑庭对她的倔强完败,最后索性闭嘴,像拎小鸡一样架住杜箬就把她扔进车里…
一路的车速都很快,好在车子性能良好,发动机的声音贯穿一路,庞大的车影穿梭在人群里,最后一路开出市区,再一路开上高架…
杜箬的情绪慢慢平复,天窗的冷风灌进来,将她凌乱烦躁的心思都吹顺。
最后车子在高速入口处停住,前面是去临市的收费站,头顶是呼呼开过的城际高铁…
莫佑庭踩住刹车,问旁边安静了一路的杜箬:“还要不要开下去?”
杜箬探了探头,看了一眼旁边面目冷寂的莫佑庭,自知理亏,便垫吧着嘴摇了摇头,莫佑庭见她瞬时蔫掉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经有些摸清杜疯子的性子,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完全是极端情绪化的一个疯子!
车子原路返回,一路开过去似乎更加空冷。
杜箬靠在椅背上,心思放空地看着窗外,最后等莫佑庭将车子停在她所住小屋门口的时候,旁边的杜疯子已经睡了过去。
眼睛紧闭,头歪歪斜着,嘴巴微张,可以看到几颗白净的牙齿,本来扎好的头发因为这一晚上的闹腾,有几缕散下来铺在胸口,脸色不是很好,眼圈哭得有些肿,好在因为吹了一路凉风,所以鼻尖有一点红,多少给那张沉郁的脸添了一点俏皮…
…
莫佑庭第一次如此安静认真地看一个人,且还是女人。
她的睡相不算优美,但却非常安静,安静得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当时车里的电台正在放午夜节目,主持人独有的温静声音透过电波融入月色:“……《天使爱美丽》里面有段台词:有谁不曾为那暗恋而痛苦?我们总以为那份痴情很重,很重,是世上最重的重量。有一天,暮然回首,我们才发现,它一直都是很轻,很轻的。我们以为爱的很深,很深,来日岁月,会让你知道,它不过很浅,很浅。最深和最重的爱,必须和时日一起成长……”
莫佑庭很少听这些矫情的午夜电台,但这主持人讲的话却惊人的应景…
月光倾泻而来,他静静看着身旁的人,吸了吸鼻子,将头换了一个方向歪着,继续睡过去…
有人说过,暗恋的时日里面,最美的是悬念。
莫佑庭将天窗关上,再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杜箬的肩膀。
如果不能成为她心里的那个人,至少他还有机会一路陪伴,如果有天连陪伴都做不到,那么就让自己成为她爱情里的悬念吧。
来日方长,他认识了她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中间失去联系这么长时间,还能再让彼此遇见,就光这一点,他就应该知足。
杜箬是被梦惊醒的,梦里乔安明当着所有人的面澄清与自己的关系,场面很乱,掌声混着嗤笑声,她经受不住,一痛,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一片昏暗,身上的外套滑落下来,她才发觉自己还坐在车里。
莫佑庭趴在车窗口抽烟,听到身旁的动静,回头,她已经卸下外套端坐在那里。
“醒了?”
“嗯…我睡了多久?现在几点?”
“凌晨三点…”
“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莫佑庭笑着将烟扔出窗外:“干嘛要叫醒你?睡得这么熟,我不干这么缺德的事!”
杜箬见他似乎没有为刚才自己斥责他的口气而生气,遂耸耸肩,也笑了一声。
本来不算尴尬,被她这么痴痴呆呆地一笑,车厢里的气氛就显得有些僵,好在莫佑庭善于调动气氛,很快从她手里拉过自己的外套穿上身:“醒了还不把衣服还给我,回头感冒了找你算账!”
杜箬赶紧打哈哈:“对不起,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么?”
“不好意思…”她停了停,思虑几秒还是说出口:“不好意思今天晚上的事,我知道自己的口气不好,话说得重了一些,但是我真不是故意的,喝多了酒,脾气一上来就会这样…希望你别介意!”
莫佑庭眼眸垂了垂,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最后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开了门,自己先跨出去。
杜箬见他表情无异样,便也开门走出去。
他站在车身旁目送她上楼,杜箬的走得很慢,一路纠结,在进入楼道的时候突然又跑回来。
“那个…乔安明的事,希望你别跟小冉提,她不知道,我也没打算跟他怎样,所以…”她说得含糊其辞,但是她的意思莫佑庭又岂会不知道。
她明明很清楚自己与乔安明的距离,远到她都不好意思跟自己最好的朋友提,莫佑庭又有些心疼,只能点了点头,算作答应。
杜箬满意地又说了声谢谢才蹦跶上楼。
莫佑庭坐在车里,又抽完一根烟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那个电台,已经换了一个节目,是某个听众点的一首歌,黄伟文作词,陈奕迅演唱,这两个将别人感情剖析到近乎见骨的男人,联合起来所作的歌曲,从歌词到声调都能够直入人的心底。
莫佑庭将天窗再度打开,再将电台的音量调高,陈医生深沉略带磁哑的歌声就充斥整个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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