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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味道。我们的计划是……”
突然,杨锦程腰间的BP机响起来。他对周振邦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低头查看屏幕上显示的汉字。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杨锦程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对不起,周老师。”杨锦程冲周振邦勉强笑笑,“我能请几天假么?”
C市中心医院。住院部。
杨锦程拎着一个塑料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梯,转入走廊,推开某扇病房的门。
一个面容蜡黄的女人躺在床上,胸口上坐着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女人笑容满面地看着男孩,把着他的两只小手挥舞着,男孩则兴奋地啊啊大叫,不断在女人身上扭动着小屁股。
杨锦程的眉头皱起来,把塑料袋放在旁边的空床上,过去把孩子抱起来。
“展展,不能压着妈妈!”
小男孩在杨锦程怀里踢打起来,转身向女人张开双手,似乎还想继续刚才的游戏。眼见不能得逞,小男孩把嘴一撇,呜呜地哭出声来。
坐在床边的一个老妇急忙从杨锦程手里接过孩子,边摇晃着,边轻抚他的后背。
“哦哦哦,展展不哭,展展乖啊……”
杨锦程既无奈又气恼地对老妇说道:“妈!你怎么把孩子带到医院里来了?这里乱糟糟的,展展这么小……”
“让小顾看看孩子怎么了?”老妇不满地嘀咕道,“孩子快半个月没见到妈妈了,天天在家里问我妈妈去哪里了,你让我怎么回答?”
“是啊,你别怪咱妈。”女人也急忙打圆场,“是我让咱妈把儿子带来的。”
杨锦程白了母亲一眼,又看看不停哭闹的儿子,脸上的烦躁表情更甚。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拎起那个塑料袋,问女人:“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买了粥。”
女人勉强坐起身体,冲杨锦程笑笑:“吃一点吧。”
杨锦程打开塑料袋,转头问老妇:“那你们呢?”
老妇显然还没消气,板着脸说:“我们回家吃饭。”说罢,就开始给小男孩穿鞋戴帽。女人又和儿子亲热了一会儿之后,老妇抱着孩子走出病房。临出门的时候,老妇对杨锦程低声说道:“有空的时候多来陪陪小顾,忙忙忙,天天忙,也不知道你在忙些什么!”
病房里只剩下杨锦程和女人,一下子安静下来。杨锦程把一堆资料摊开在床上,仔细阅读着。女人则靠在床头,一边小口啜着粥,一边看着电视。看了一会儿,她看看全神贯注的杨锦程,抬手关掉了电视,转而静静地翻着手边的杂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女人始终保持着安静,不时抬头看看埋头阅读的杨锦程。杨锦程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最后烦躁地丢下几页纸,伸手去衣袋里摸烟。刚抽出一支,他似乎意识到不妥,起身向门口走去。
女人一直在关注着他,开口说道:“你就在屋里吸吧。”女人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我想让你在我身边。”
杨锦程的心里暖了一下,挥挥手里的香烟:“我很快就回来。”
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杨锦程闷闷地吸着烟,看淡蓝色的烟雾在眼前升起,又缓缓消散。
让他焦虑的是,针对前五个实验对象的情景介入已经完成了四个,从后续跟踪报告来看,除了唐维之外,其他的实验对象均反应平平。如果缺乏更丰富、更典型的数据,教化场计划不可能顺利完成。周振邦的设想是,用25年左右的时间来完成这个计划。可是,如果最终只能获得如此可怜的数据,教化场很可能最后以失败告终。
25年。杨锦程暗自计算着。届时,自己也已年近花甲了。难道,要用大半生的时间去为一个失败的计划拼搏么?
增加实验对象,还是……继续增强介入情境的强度?
正想着,杨锦程腰间的BP机又鸣叫起来。
女人趁杨锦程出去吸烟的工夫,又打开电视机看起来。刚看了一会儿,杨锦程就匆匆推门而入,边收拾床上的资料,边对她说:“我得回所里一趟。”
女人有些失望,想了想,嘱咐道:“晚上你就别再来了,在医院守了四天了,回去换换衣服。”
“嗯。”
“早点回家,好好睡一觉。”女人似乎有些难为情,“不忙的话,就来陪陪我。”
杨锦程报以一个微笑,拎着提包急匆匆地出门了。
黑色奥迪车在同样浓重的夜色中飞驰。杨锦程手握方向盘,表情凝重,不时瞟一眼副驾驶座下的玻璃瓶子。那是个罐头瓶,标签已经被撕掉,瓶口被封得严严实实。然而,杨锦程还是觉得恶臭的味道在车内萦绕。他打开车窗,竭力不去想排泄物与水混合在一起的龌龊模样。
嗅觉记忆是在人脑中留存时间最长的记忆。希望这次可以获取实验所需的有力数据。
杨锦程用力踩下油门。
当杨锦程赶到C市第四中学附近的一条小巷里的时候,王增祥已经等候多时。杨锦程刚刚下车,王增祥就不耐烦地走过来,同时连珠炮似的抛出一堆问题。
“怎么这么晚还叫我出来?为什么在这儿啊?是不是今晚就要做那个什么实验?我什么都没带……”
杨锦程倚在敞开的车门上,默默地看着王增祥,突然觉得,自己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似乎眼前这个人比那些街道、路灯、垃圾桶更加枯燥乏味。
他不配出现在这里,不配参与到这样一个伟大的计划之中。当有一天,他意识到身边的世界越来越美好的时候,他不应该感到自己是那个悄然构筑起来的体系中的一颗螺丝钉。不,他甚至都不配作为附着其上的灰尘!
平凡。愚蠢。市侩。狡诈。
他不知道有人在冒着风险去尝试改造人类自身,他不知道有人在苦苦思索如何让数据更加丰富,论据更加充分。他只关心那点蝇头小利。区区的、可笑的五千块钱!
杨锦程突然笑了笑,感到自己是一个造物主,正在低头审视一只可怜的蚂蚁。
“今晚,我们需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难度大么?”王增祥立刻追问道,“有没有风险——你总得让我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否则……”
“不难。”杨锦程左右看看,随手指向一家已经关门的文具店,“你去打破那扇玻璃窗。”
王增祥满腹狐疑地看看那扇窗户,又看看杨锦程,凑过去趴在玻璃上向店里张望。
“佳乐文具店……这里面有什么?不会有什么贵重物品吧?如果损坏了,是不是要由我来赔偿?”
“不用。”杨锦程垂下眼皮,已经懒得再和他说下去,“里面最值钱的大概就是修正液和卷笔刀。”
“哦。”王增祥稍稍放下心来,开始在四周踅摸,“用什么砸?”
“随便。”
最后,王增祥捡起一块砖头,在窗前摆好姿势,回头对杨锦程问道:“那我砸了?”
杨锦程点燃一支烟,冲他挥挥手。
“哗啦啦”一声,随后就是沉重的“扑通”声。
杨锦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王增祥倒是显得既紧张又兴奋,小跑着过来,激动地问道:“然后呢,我们干什么?”
杨锦程叼着香烟,用手指指小巷的出口,说道:“跑。”
王增祥“嗖”地一下拔腿就跑,跑出几十米后,还不忘回头喊道:“明天我来拿钱啊,你别忘了,提前准备好……”
杨锦程靠在车边,既不答话,也不回头。
吸完一支烟,杨锦程看看围墙后的教学楼,刚好看到那间唯一明亮的办公室内熄掉电灯。
杨锦程蹍灭烟头,抬头看看同样黑暗的小巷两端,抬脚向其中一侧走去。